“可有细细翻查?”
“卑职与众侍卫一寸寸地翻查,连狗洞都刨了,没有一点踪迹。”沈方宇的头低垂下去,“他就像凭空消失……亦或者有人帮他逃走。”
“果然是有许多内应吗?”炎头疼似的捏了捏眉心,“沈方宇。”
“卑职在!”
“从今天起,你守着乌斯曼。”
“什么?”沈方宇抬头,“卑职是您的近身侍卫……”
“丹尔曼太厉害了,手段厉害,武功厉害,蛊惑人心的本事更是厉害,国相不在,眼下这王宫中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伊利亚还有济纳雅莉,也只有你们不会受他的影响。”炎定了定神,分析出当务之急要做的事,“而他今日既然不杀我,定有用得着我的理由,所以我身边不需要护
卫。”
“您的意思是,您想做诱饵引丹尔曼再次现身?”沈方宇反应极快。
“是诱饵,也是一道邀约。”炎沉声道,“把身边侍卫调走是什么意思,丹尔曼这么聪明一定会明白。”
“您觉得他有话要和您说?”
“我……”炎深深吸气,“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是什么?”沈方宇担心地问。
“炎,你的直觉最准了,你想到什么了?”伊利亚紧张地问。
“他……丹尔曼知道所有乌斯曼的事情。”炎叹道,“他们很熟悉。”
“那是当然的,他们是亲兄弟,我听老嬷嬷说,他们长得就似一对孪生子。”伊利亚说道,“能不熟悉吗?”
“我知道孪生子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的弟弟们就是孪生兄弟,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还爱恶作剧,连父皇都认错过一次,但是我看着丹尔曼的感觉不一样,”炎看着伊利亚,“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有多奇怪?”
炎顿了顿,表情里透着匪夷所思,“在初见到他的一瞬,我没想过那是乌斯曼的兄长,我以
为……我见到了乌斯曼……的倒影。”
“倒影?”沈方宇和伊利亚齐齐反问,“那是什么意思?”
“就像照镜子,看着镜子里的乌斯曼。哎,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大约是他们长得太像了,而且丹尔曼身上有那种玄奇的气质,让我整个人都不太对劲。”炎握了握拳头,试图理清思绪,“我以为我刚才是全力袭向丹尔曼的,现在想来,我竟是留了余力的,就因为那份奇异的感觉。”
“炎,我越听越糊涂,”伊利亚苦恼地直挠头,“你是不是受惊过度,所以有些神思恍惚了?”
“这……或许吧。”炎越说越没底气,他是那么了解乌斯曼,知道他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旧伤疤,又怎么会把黑发黑眼、气质阴郁的丹尔曼错认为乌斯曼的?还倒影?实在有些可笑了。
“王后,您先歇会儿吧,”沈方宇吩咐道,“伊利亚,给王后准备早膳。”
“好,我这就去。”伊利亚终于想起来,炎都还没用膳呢。
“沈方宇,你也去忙吧,”炎说道,“乌斯曼若问起来,就说刺客是冲他去的,所以没伤到我,我担心不过,就把你拨过去了。”
“王后放心,卑职定让君上收下您的这份心意。”
“济纳雅莉也在那边,你去看看她吧。”炎又道。
沈方宇抬头,对上炎微笑着的双眼,便有些不好意思,继而道:“谢王后。”
一个月转瞬而逝,炎用了各种各样的法子,比如设陷阱、排查人际关系等等去探查丹尔曼留在宫里的内应,以及他出入宫廷却不被侍卫发现的法子。
可是无论丹尔曼也好还是他的内应都突然消失了般,彻底没了踪迹。炎不禁想,难道是当初撞破他私闯王后殿,所以就不敢来了?
除去这个不像理由的理由,炎实在想不出他为何会消失匿迹?
炎还不死心地让沈方宇反复地查验当初丹尔曼消失的地方,只查到那座花园有一条小道通着君上的御书房。
这是兵走险招吗?明知道乌斯曼那里守卫森严,还故意朝那个方向走?
炎百思不得其解,而他越是想要分析、了解丹尔曼这个人,得到的答案也就越是五花八门,且充满矛盾。
就像丹尔曼明明胆大包天地闯入王后殿,却又胆小如鼠地不敢再露脸。
有一老嬷嬷说,她伺候过丹尔曼殿下,他是个很乖巧的孩子,为人谦逊有礼,对谁都很亲切。年纪虽小,却晚晚学习到深夜,还懂得心疼人,对他母亲尤其好。
嬷嬷照顾过不少皇室幼子,只有丹尔曼殿下每日早晚都会去给父母请安,反观君上是从来不去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无论宛妃还是老国王显然是更疼丹尔曼,宛妃还多次劝说老国君册封丹尔曼为继承人。
关于这件事情,炎在曾经伺候过老国君的太监那里得到印证。太监说,外界都传老国君不护犊子,只图自己逍遥快活,但事实上他对丹尔曼王子还是很不错的,也在酒意正浓的时承认过丹尔曼是他众多子嗣中,最恭顺孝敬的一个。
“丹尔曼殿下一直是笑脸迎人的,在宫里的人缘可好了,反倒是君上……”还有宫女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炎让她畅所欲言,免她大不敬之罪。
“君上不太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总是独自坐着看书。君上看的那些书呀,恐怕连老国相都看不懂,我们这些宫婢就更不懂了。我们伺候丹尔曼王子时,殿下会与我们说笑,即便不小心犯了错,也无大碍。但伺候君上时,除了沏茶,谁都不敢开口说话。当然,君上倒也不会怎么着我们,而是那些‘乌鸦’厉害,我们怕被诅咒。”
“乌鸦?是说祭司塔的鸦灵术士吗?”
“对。君上身边经常有鸦灵术士伺候着,浑身乌漆墨黑的,面无表情,很€€人。对了,国相大人就是出身祭司塔的,王后,您不知道吗?”宫女问道。
“听说过。看来乌斯曼和丹尔曼虽是亲兄弟,差异却很大呢。”连炎都不免感叹。
“是如此。”宫女点头,炎让她退下了。之后又召见了其他的下人。
这些与丹尔曼王子直接或者间接打过交道的人,显然对他的好感都不小,而对他的评价似乎除“与乌斯曼王子交恶”这一条外,就没有任何的毛病。
不过,这些人都排除了内应的可能。
有件事炎想不明白,既然丹尔曼是一个尊老爱幼的谦谦君子,为何千方百计地想要谋害亲弟弟?很显然他做的事情和别人对他的评价是冲突的。
“炎,乌斯曼告诉你的那些事,都不是真的。”丹尔曼的这句话,就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炎的心里,他相信乌斯曼不会说谎,可是调查了整整一个月后,他竟然也相信那些人说的话,丹尔曼不是一个坏人。
“这兄弟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炎沉沉叹气,仿若置身一团迷雾之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身缠乱绳,越是挣扎绑缚越紧,连口气都透不出来。
“炎儿,你又在瞎想什么了?”一道分外明亮的声音响起,那若梅香扑面而来的大燕语,让炎紧缩的眉心稍稍舒展开,点头道,“北斗,你来啦。”
第149章 生啦!
北斗神医来了西凉有半个月余, 说起来, 炎当年还是他接生的呢。
对于巫雀族男子生产一事, 北斗的经验极为丰富,他还撰写过一本《巫雀秘要》,记载着巫雀人的方方面面。自从炎有孕后, 乌斯曼就派特使去大燕请他来,而爱卿更是派了一支军队来护送北斗, 还送来二十来车的珍贵药材。
“你今日感觉怎么样?”北斗送来寿胎草熬的鸽肉汤, 还加入少许大燕丹参, “来,趁热喝了它。”
“说实话, 我觉得不好。”炎吐吐舌头道,“北斗,你每天给我喝这么多补汤,我觉得肚子好胀, 才上过茅房就又想去,我都想住在里头了。”
“如果你想让孩子生在马桶里,尽管搬进去住。”北斗晒黑了些,但依然无损那张童叟无害的俊脸, “我可不会拦着。”
“你十天前就说我要生了, 可现在我除了想解手,什么感觉都没有。”
“正因为你临盆在即, 这胎儿往下走,压着尿脬, 自然总是想要解手了。”北斗把汤碗端给炎,“你爹当初生你时,都没那么多废话。喝了它,生产需要体力,现在多存点力气,到时候好生一些。”
“好吧。”炎可不敢违逆北斗,乖乖地喝了个干净。
“把窗子都关起来,最近王后不能受风,不知道吗?”是伊利亚的声音,正在训斥一位宫女。
“可北斗神医说了要通风,且就开了一条缝。”宫女低头应道。
“是么……那就开着吧。”伊利亚挠着头,“但记得,天黑前得关上。”
“是。”宫女点头,退下了。
“他们都很紧张你,西凉王也不停地找我问东问西的,生怕你有什么不妥。”北斗微笑道,“炎儿你知道吗?我和他说生产这事,其实巫雀族男子与普通妇人没多大差别,都是‘孩奔生,娘奔死’,是极为风险的一件事,你猜他和我说什么?”
“说什么?”
“他说,若发生危险,我只要王后活着。”北斗灿然一笑,“这男人对你很是痴情呀。”
“他说的什么话,哪是当父王的人。”炎脸红道,“你别理他。”
“炎儿,你放心,你身子好得很,不大会发生保大还是保小的事情。”北斗略抬起头、看着炎道,“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会嫁人,且还是嫁到西凉这么远的地方,我总以为你会留在睢阳,一辈子陪在皇上身边。”
“嗯,我何尝不感到意外。”炎把喝净的汤碗放下,“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皇兄,真想回去见一见他。”
“皇上也很想见你,他还想过让永安和永裕亲王代为处理朝政,那他就可以来西凉见你了。他是真的放心不下你,但那对孪生亲王不把朝堂拆了就不错了,还理政,根本不可能。皇上左思右想,还是没能与我一同过来。”
“皇兄的心意我自然是明白的,若是他可以来,早就在这儿了。”炎微笑道,“况且,他已经把他最要紧的人给了我,见到他,就和皇兄亲临一样。”
“是啊,他们如胶似漆的,一日不见都如隔三秋,皇上为了看顾你,当真是很舍得。”
“只是苦了景霆瑞,”炎夸张的感叹,“在大燕时还挺精致的一个人,到了这里都留起胡子,整个人是越发地粗糙了。”
“哈哈,可不是,我那日见到他,差点没认出来。”北斗拍腿笑道,“这胡子拉碴的壮汉是谁啊。”
“哎,笑得肚子疼,”炎揉了揉腰道,“我去方便下。”
“我陪你去。”
“不用。”炎一笑,“我这还没动静呢。”
“那你小心些。”北斗叮嘱道。
炎快步去到恭桶房,那是一间石砌的小房子,很通风也很干净。
“怎么越来越疼了……”炎不禁想,“北斗放的什么千年老丹参不会是馊了吧?”
他已经很久没闹过肚子了,而且来到西凉也没有脾胃不和,连乌斯曼都夸他胃口很好,身体倍儿棒。
“嘶~~~~~~~疼疼疼!”这种痛是从腹部迅速蔓延至后腰,炎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哎!”炎咬着牙根,眉心紧拧,他脱去裤子,好容易坐在恭桶上,想要方便,等拉出来就不疼了,可是肚子疼一下又一下地袭来,让他使不上劲。
“哎呦,太疼了,我、我得找北斗!”炎深深吸着气,疼得脸色煞白,他想要扶着墙站起来,没想身下一热,腿间都被“尿液”给打湿了,他竟然疼到“失禁”了!
“什么?”炎一手提着亵-裤腰带,一手扶着墙,窘得不行。
“他给我喝的是十全大补汤,还是毒-药啊!他娘的,好疼啊!我……我……!”这疼痛越来越频繁,炎原本还想把裤子提上,冲出去找北斗算账的,可他疼得都想直接滚地上算了,管它是茅厕还是刀山,他双腿发颤,这剧疼还游走似的,从上腹移到下腹,连带身下都疼得跟被捏爆蛋蛋一样。
“操!”炎使劲捶了一把墙,指头却是软绵无力,他得出去啊,总不能真疼晕在恭桶房里吧!
“呜……什么东西?”感觉有东西沉沉的,坠坠的,还热乎乎的,炎伸手往腿间那么一摸,惊到飞起,这、这好像是孩子的脑袋瓜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炎这惊天动地的惨叫声让王后殿内的鹦鹉、老鹰惊得飞起,北斗一抓随身的药箱就冲炎喊叫的方向奔跑,伊利亚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他嘶声大喊着:“有刺客,有刺客!快护驾!”然后也拔腿朝着那方向奔跑。
王后殿内的卫队全出动了,一时间所有人都冲向茅厕,将那不过豆腐干大的地方包得水泄不通。
“炎儿!你没事吧。”北斗一脚就踹开恭桶房的门,里面有血腥味,地上落着猩红的血点子。
“北、北北北北北斗!”炎牙齿打着架,都分不清是疼的,还是慌的,“那、那那那个出来了!”
“我都说你快要生了嘛。”北斗露齿一笑,“你扶墙站稳了……”
“你你你你不是要我在这里生吧?”炎急促的喘着气。
“等不及把你扶出去了。”北斗说道,“伊利亚,去通知西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