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纵想了想也是。
前世他俩也赌过一局,当时赌注不小,江纵想要乐连手里的一个粮行,缠着他磨了好些日子,江纵出价也合理,想买断,实在不行买几股也成。
因为当时赶上北华一带大旱,粮食颗粒无收,江纵鼻子灵,早就嗅到了这个灾难商机,可惜手里粮食没那么多,于是盯上了乐连的粮行。
乐连被他磨烦了,跟江纵提了个赌局,三局两胜,若是江纵赢了就低价把粮行转让给他,若江纵输了,就让出自己名下的一个首饰商号。
江纵勉强答应。
两人各胜一局,第三局,江纵沮丧地趴在桌面上,有点后悔,他那个首饰商号每年盈利也有十万来两,万一输给乐连,真是心疼死了。
乐连坐在对面喝茶,看着江纵趴在桌上发愁,想毁约又拉不下脸来,咬着嘴唇鼓着腮帮,把气都撒在桌子上,抠得檀木桌直掉漆。
乐连看了他一会儿,唇角微微扬了扬。
江纵抬头嚷嚷:“笑什么,我押小!”
乐连微微摇头,开了骰盅,一共八点,确实是小。
江纵松了口气,劫后余生般得意地看着乐连:“愿赌服输,粮行拿来吧。”
乐连没说什么,把几张契纸递给江纵,扇子轻轻敲了敲他的头,走了。
臭屁极了,让江纵赢得浑身都不爽。
第十七章 不轨
江纵赢了银子反倒有点紧张,把银票塞给乐连:“你拿着,都是你赢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出门在外可千万别再惹上血光之灾了。
乐连听话地替他收着,若是别人无事塞银子给自己,他会疑心别人另有企图,但江纵塞银子给他,他宁愿相信是纵哥宠他。
江纵还不大放心,想着赢二百两也太多了,还是输点儿回去安心,于是拉着乐连在赌坊里闲逛,打算再玩几局。
玩饿了便跟媵人要了一盘碎金小饼,江纵挑了块蜜糖心尝了尝,舔着嘴唇回头望一眼乐连,惊喜道:“这儿的点心还那么好吃。”
乐连脸色不善,右手搭在后腰的刀柄上,冷冷看着江纵右后方的一个中年男人。
他盯着这人很久了,那男人的目光偶尔往江纵身上瞟,短短一盏茶的工夫,装作无意经过江纵身边两三次,却次次仗着人多贴得极近,下身蹭在江纵腰侧。
像偷尝珍馐的老鼠,碍眼极了。
江纵侧坐在一张赌台上玩得正热闹,修长笔直的双腿垂在台边,没留意身后的动静。
中年男人不怯于一个少年的冷漠注视,甚至更放肆地伸手朝江纵腿间摸过去。
江纵玩得兴起,腰间忽然一紧,乐连揽着他的腰强行把人给拖下赌台,避开险些摸在江纵身上的脏手。
“搂我干嘛?”江纵被扰了雅兴,蹙着眉埋怨地看了一眼乐连,跟尾随自己的中年男人打了个照面。
哟,面熟。
名字早已不记得了,只记得是个专门拐卖男孩儿的人牙子,常跟在那个叫简来的西亭游商屁股后边捡点小钱赚,前世江纵做私盐生意时也曾见过几面,这人好色,曾对江纵示过几次好,恶心得江纵早饭都吃不下。
男人尾随了不少时候,却还没好好瞧见江纵的正脸,只见江纵一脸轻蔑神情,凤眼微挑,三分跋扈含在眸子里,七分俊美点缀薄唇间,颜如温玉,目含桃花,不知是谁家锦绣佳公子,溜出朱门高院找快活。
他没把乐连放在眼里,朝江纵又挨近了些,索性直接道:“公子,移步二楼雅间喝杯茶吧。”
这赌坊乌烟瘴气,没几个正经贵人会在这儿的雅间里喝茶。
金牙赌坊根本没有雅间,上边二楼是人牙子包场,把买来捡来的貌美的姑娘公子在这开价叫卖,无法无天。
前世江纵跟着几个黑帮弟兄去瞧过一眼,淫乱不堪,即便江纵没那么洁身自好,那地方也太脏了点儿。
江纵识人颇多,一见对方发直的眼神儿便知脑子里藏了什么龌龊勾当,他江大少爷是什么人,闻名天下的富商,手中官商黑三线独握,这地界里随便拎个还想混的就不敢有半点儿得罪江纵。
江纵干笑了一声:“梁子都结到上辈子了,还敢来碍老子的眼。”
中年男人在这行里也算小有名气,冷不防被一个年轻公子嘲讽一番,脸上挂不住,趁着赌坊人烟混乱,快步上前,抓住了江纵的手腕。
他还想搂江纵的腰,乐连脸色铁青,却在出手的一刹那,只听那男人痛叫了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江纵抬膝猛地顶在他腹上,蹲下来,把一盘子碎金小饼按在那人脸上,咬牙笑着撵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爷我这金贵的身子你也碰得?”
江纵拍下掌心的灰尘,整了整衣裳,往乐连怀里一倚,抱臂嘲笑道:“老子喜欢嫩的。”
乐连闭眼按了按额头。
“走。”江纵拉着乐连绕了几桌,打算去旁处玩玩。
乐连低声道:“纵哥,再不走,那人恐怕会来找麻烦,我替你做了他。”
江纵不以为意:“放心,我等的不是他,是他主子。”
“你倒是护我护得紧。”江纵趁着角落里昏暗,搂着乐连的肩膀,微抬下颏蹭了蹭他,弯起笑眼,悄声道,“晚点回去给你发奖赏。”
轻飘飘一句话,若有若无地在乐连心里搔抓着,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他都难以遏制去想象江纵承诺的“奖赏”。
江纵玩了一个多时辰,把乐连赢来的二百两银子又给输了出去,手里还剩下十两银子。
“最后一盘,输完咱们就吃饭去。”江纵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乐连忍不住走神想“奖赏”,回神发觉江纵正瞧着自己,脸颊更烫了几分。
“你运气好,你说押哪个?”江纵回头问他。
乐连摇头:“哪个都行,你押吧,我看着你。”
骰盅摇响,江纵嘻笑着把银子押了个围骰“一、二、三。”
“谁还能摇出个一二三来啊,这可是技术活儿。”江纵心想。
这赌桌上向来少人赌围骰,摇盅的小伙子冷冷瞧了江纵一眼,眼神不善。
骰盅一落,小伙子挑眉问江纵:“公子,加个码吗?”
江纵托腮望着乐连,喝了口茶,喃喃自语:“加啥啊,就这十两了,我们随便玩玩,你想要我脱裤衩给你也行。”
乐连皱了皱眉,忍不住看江纵一眼,余光却瞥见江纵正兴致勃勃瞧着自己,乐连心里微颤,指尖不由自主地在桌面上敲。
摇盅的小伙子指尖若有若无地轻轻磕了一下骰盅,略显得意地看着江纵。
江纵嗑着瓜子打了个呵欠:“快点儿开啊,磨蹭个什么劲儿。”
小伙子微笑着开了骰盅。
几声呼吸安静可闻,紧接着就听见江大少爷一声拔高声调的“卧操他妈的这什么操蛋运气!”
众人哗然,小伙子方觉出不对劲,低头一看,桌面三个骰子点数赫然“一、二、三”。
围骰,十两银子,一赔一百五。
江纵漂亮的凤眼瞪圆了,仔细打量着桌上那三枚骰子,抬头对上那摇盅的小伙子的视线,俩人皆是一愣,紧接着指着对方互相吼道:“你出千!”
俩人一看对面反咬一口,指着自己愣道:“我出千?”
十两转眼成了烫手的一千两,江纵气得直嚷嚷:“哦,你他妈开赌坊的你不会出千你跟谁玩哪?你们老板会不会挑人哪?找你个废物杵在这儿摇个屁啊,赚不赚钱?劫贫济富哪?”
乐连替他收了银票,怔怔看着江纵,怎么赢了银子还这么大脾气,是把钱银当做身外之物吗。
喧闹的大堂渐渐安静,二楼木梯上有位体型富态的大爷缓缓走下来,穿着一身铜钱宝褂,腕上戴着一条老檀串,折扇上书“紫气东来”四字,到也算有几分风度。
江纵终于等来了想见的人,收敛了刚刚的气焰,特意起身点了个头:“简老板。”
西亭游商简老板简来,前世与江纵合作过几桩大生意,其人心宽体胖,重义气轻钱银,专门替各地商贾牵线,消息也灵通,从前江纵就在这金牙赌坊结识了简来,却也出了不少血,输给他十万两银子。
那时候江纵刚在商贾圈子里混出些名堂,还远不到一掷千金的地步,却硬着头皮把这十万两银子给凑了出来,年轻人赢得起输的起,让简老板十分欣赏,两人借这由头熟络起来。
江纵能在短短十几年间把江家经营成极负盛名的商贾世家,承蒙简老板借的东风,从此扶摇直上。
现在的江纵早已不是从前盼着被提携的愣小子了,即便不借简老板的力,江纵也有自信能东山再起一手遮天。
但商人从不忌讳多个朋友,江纵并不想得罪简来。
简老板慢悠悠地走下木梯,见刚刚还炙手可热的江纵朝自己低头见了个礼,纵然他早已见惯了旁人的巴结,可这么一个性子热烈的美人儿朝自己低头,总归是有几分受宠若惊的。
刚刚尾随在江纵后边企图不轨的中年男人灰头土脸地站在简来身边,名叫孟五,平常替简老板忙活些小差事。
简老板一见江纵这张张扬漂亮的脸,心里便明了孟五在自己面前告那番黑状意欲何为,笑了笑,走近赌桌,坐在了江纵对面。
“纵哥,那男人来找麻烦了。”乐连能感觉到对方从容压迫而来的气场,他想带江纵趁早离开,江纵从桌底勾住他的指尖,轻声安抚道:“没事不怕。”
乐连果真被安抚住了,抿了抿唇,安静地等待着。
简老板率先开口,潇洒道:“我的人方才不慎冒犯了公子,我代孟五给公子赔个不是。”
一听那男人的名字,江纵心中了然,听说有个叫孟五的亲信后来倒戈背叛简来,还是简来自己动手灭的口,看来就是这个了。
他不在乎那条叫孟五的狗如何,从容倒了杯茶,不卑不亢:“无妨,我未曾放在心上。”
简老板打了个哈哈:“简某不才,想跟公子玩两把,只当交个朋友,可好?”
江纵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上辈子跟简来的这场赌局输了十万两,换来简老板的欣赏,绝不算吃亏,自己从此扶摇直上。若这次再输给他十万两,既能收获可靠的人脉,还不知能交什么好运呢。
那可是整整败了十万两白银,等到败完这趟家,江纵美滋滋盘算着,天上掉下的饼是什么馅儿的。
第十八章 斛珠
简来从容道:“鄙人简来,紫气东来的来。”
“晚辈江纵。”江纵抬起灿星似的眼眸,“简老板想赌点儿什么啊。”
简老板道:“你选。”
江纵的目光在场子里游移,在不远处一张水曲柳台面上上略作停留——那就是当年他输给简来十万两的地方。
管事的有眼色,殷勤领着二位爷移步水曲柳台面,端上茶水甜食。
这水曲柳台面上的赌局都是雷打不动的一赔十,起赌一千两,在这张台面上输钱,一输便是一万两白银。
他江纵输得起,花十万两买这稳赚不赔的人脉确实值得,趁着还没倒霉,得赶紧把刚赢的这一千五百两给扔出去。
江纵拽了拽乐连的袖口:“宝贝儿,去给我贷九千两银子,就在柜台那儿。”
乐连脸色一僵,俯身悄声问:“纵哥,怎么赌那么大。”
“花钱买福气。”江纵抬手蹭了蹭乐连下巴颏,“今天运气好,快去,乖,我懒得动。”
前世江纵也是后来才知道简老板身边那个孟五是会出千的,简老板为人坦荡,想必不大在意赌局输赢,可身边人若是想借此给自己主子撑面子,也无可厚非,恐怕前世他输得那么惨,也是孟五在对面控制着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