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应该落了一道浅疤的锁骨上,纹画了一支红梅,巧妙地掩饰着疤痕。
他还记得两年前江横问了一句他喜欢什么花儿,乐连怎么也没想到,江纵会特意把自己喜爱的花纹在身上。
这支梅花恍如严寒冬日盛开出的唯一一抹颜色,让乐连更清醒了些,心头躁郁的愤怒一扫而光。
乐连把他抱在怀里,正面对着自己,低头吻他婆娑的泪眼,从袖中摸出一枚蓝宝石耳环,银针扎进左耳垂中,一道细细的血线顺着耳垂和挂扣淌到剔透的蓝宝石上,在烛光照映下熠熠生辉。
江纵还没完全昏过去,又被耳垂的刺痛唤醒,疲惫地靠在乐连肩头,喃喃问他:“你是不是一点也不疼我。”
声音哽咽微哑,昔日神采奕奕的凤眸里含满了一汪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
江纵,哭了?
他还从未见过这个漂亮骄傲的男人哭过。他从不向任何人低头,偏执自大得像只猫。
他替江纵抹脸上的泪痕,泪水滚烫地湿润着掌心,像瓢泼在乐连心里的沸水,烫得他心里抽痛。
“你别哭啊。”乐连低头细细吻他的嘴唇,慌张地安抚,“我……只是太想把你据为己有,哥。”
“两年不到你便到处去寻欢作乐,你答应过我,会等我回来,是你先食言。”乐连垂着眼睑,像自己犯了错一般,向怀中人诚恳低头,“银子我赚够了,十万两连本带利还你。决定去北方并不是故意躲你,也不是为了洗清与你相好的嫌疑。起初我便有去北方的打算,那边着实忙得焦头烂额,回来的日子便拖了。”
“操你妈的谁准许你一去不回!”江纵倏然吼出声,艰难地抓住乐连的衣领,骂到最后尾音颤抖,几乎是在哽咽,“我凭什么等你,凭什么为你守身如玉,你在我这儿一丁点信誉都没有,从上辈子起就一点儿都没有!以为我没你不行吗!”
“哥!”乐连紧紧抱着在怀里发飙的江纵,安抚地摩挲着他紧张到几乎炸毛的脊背,“是我没你不行。”
江纵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刚刚那一场性事已经完全耗尽了体力,话也懒得再说。
“疼吗,刚刚。”乐连见江纵平静了些才敢说话。
“疼。”江纵喃喃嘀咕,“去给我洗干净。”
洗到一半江纵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乐连抱着他,让他趴在自己肩头,耐心替他洗干净身上的污渍,忍不住吻了吻锁骨上的红梅。
纵哥那么怕疼,刺这一支梅花准疼坏了,说不定还恼怒地嚷嚷了刺青师傅一顿。
真是只任性的猫儿。
乐连把江纵裹在布巾里抱回睡房,藏宝物似的藏进被窝里,自己睡在旁边,手臂搭在细瘦的腰窝上,埋头在江纵胸前。
一别两年,甚念。
半夜,怀里的猫儿乱动,把乐连闹醒了。
江纵睡得不踏实,胡乱挣扎,嘴里还慌乱地念叨:“我手腕细,我也能戴!”手在乐连衣襟上乱抓,像是急着想挽留谁。
乐连忽然清醒,弓起身子把江纵搂紧了,轻轻摩挲着光滑骨感的脊背,轻声唤他:“哥哥,看看我,我在这。”
江纵倏地睁开眼睛,骤然出了一身汗,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乐连的脸。
乐连扶着他的腰,轻声问:“哥,你想戴什么?”
江纵还没清醒,愣愣道:“镯子。”
乐连更加困惑。
“是你啊,你买了一个镯子,送你的小妾。”江纵茫然无措的眼神让乐连有些心疼,听他没头没脑地描述。
“又是上辈子?”乐连认真看着他。
“什么上……”江纵一愣,骤然清醒。
眼前的乐连和前世长得一模一样,他睡得太迷糊,一时没分清到底现在是哪辈子,是醒着还是梦里。
乐连默默牵起江纵的手,语带歉疚:“对不起,看来我从前不仅对你不好,现在还一点都不记得了。”
江纵深吸了口气,双手抓住乐连里衣的领口,气急败坏嚷嚷道:
“不记得了你就好好听着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花十万两买了一个紫罗兰镯子,送你的小妾,你还让我给她挑,我趁你不在自己试了试,戴不上,我看你就是成心要把我气死!啊啊啊啊!”
第二十八章 镯子
乐连极其惊诧地看着他,瞳孔骤缩。
江纵紧紧揪着乐连衣领的手渐渐松开,垂下眼睑道:“你……那么惊讶做什么,反正你也是不记得了。”
乐连坐了起来,用力搓了搓脸,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然后起身去拿了自己的衣裳,顺便给江纵倒了杯水。
他比走时看上去稳重,脊背更加宽阔,宽肩窄腰的完美体型已经成形,身上没有半丝赘肉,恰到好处。衬裤包裹着修长精干的双腿,肌肉的形状偶尔在衣料里印出轮廓。
江纵嗓子正干,抿了好几口才舒服了些。
乐连迟疑地从外袍里摸了摸,摸出一个袖珍小盒,在床榻边蹲下,朝着江纵缓缓打开了盒盖:
“是这个镯子?”
盒中翡翠上下通透,淡紫妖娆,俗话说红翡绿翠紫为贵,紫罗兰是翡翠中价贵难得的珍品。
好在乐连躲得快,险些被江纵喷了一脸水。
江纵愣了愣,一把夺过那小盒,上下翻看,盒子底儿还有块木纹,镯环上飘了一丝正阳绿的细花,盒子是金星檀,镯子是春带彩,连盒带镯子都与前世那个一模一样。
从不信牛鬼蛇神轮回转世一说的乐连彻底动摇了。
或许真的有人能带着记忆轮回,纵哥所说的一切可能确有其事。
“前些日子我也去了蒲甘。”乐连方想起来解释,“和那边的场口老板结识,积压的中等粮在那边也能卖得很好。和老板成了朋友之后他让我随意挑了一块原石,不料切开竟大涨了。”
“我不缺钱,只想拿来给你。”乐连拿起那枚镯子轻轻蹭了蹭,“是我自己打磨的。”
江纵把双手默默藏进薄里衣的袖中,咬牙道:“男人怎么戴镯子,浪费。我耳朵还肿着,你别把我当女人打扮。”
“你觉得戴不出去,可以当收藏……石料很完美,不做镯子很可惜。”乐连把江纵的手从衣袖里拿出来,“你想试一下吗。”
江纵连连缩手,固执地咬着嘴唇:“我戴不上……”
前世他试过了。
真的戴不上,无论用皂角水还是蚕丝帕,他都戴不进去,毕竟是乐连买给小妾的礼物,尺寸都是为她订做的。
乐连爬上床榻,压着江纵躺下,低头吻他的脖颈,亲昵地蹭着他的皮肤。
江纵忍不住抬手推开在身上撒野的乐连,却发现手腕已经戴上了那枚翡翠镯,尺寸很合适,戴上去的时候没让他感到无比挤压骨骼的疼痛,垂下手时又不会滑脱。
上辈子他为了赌气偷戴这枚镯子,忍着痛尝试了一整个下午,手骨被勒得肿痛。或许也是因为如此,他觉得心里彻底空了,长在他心间的乐连烂了根,只能忍着痛铲除。
不合适的东西,强行戴上也是委屈自己,江大少不要了。
他匆匆把镯子摘下来放回檀木盒中,放到一边。
乐连以为他不喜欢,叹了口气:“你收着罢,不该送你女人的东西,是我思虑欠妥。”
天还没亮,乐连吹灭了烛,在江纵身边睡了,手臂环在江纵腰间。
江纵侧着身,怀里抱着那个小盒子,无比珍惜地抚摸。
“老天开眼了。”江纵疲惫笑笑,把盒子藏到枕头下面。
半夜折腾了太久,早上谁也没起来,直到快正午了,外边的小厮过来问何时用饭,江纵才揉着眼睛清醒了些。
身上是干爽的,看来昨晚洗得很干净,后边有些湿润,应该已上了药。
他身子微微一动,搭在腰间的手臂便收紧了,热乎乎身体挤过来,从背后搂着江纵,抬起一条腿搭在江纵身上,像包住宝箱的大墨鱼,缠得结结实实。
腿间硬邦邦的一大条顶着江纵的腰窝,隔着薄裤在两瓣屁股中间蹭。
江纵抬手往乐连大腿上抽了一巴掌:“蹭!属狗的。”
乐连惊醒,松了手,坐了起来。
清醒了一会,穿衣裳下床:“留我这儿吃饭吧,我给你做点清淡的吃。”
江纵忍着腰痛坐起来:“你家小厮都来问过两趟了,饭早做好了。”
“我给你做。”乐连俯身亲了亲他的眼睛。
趁着乐连出去的一会儿工夫,江纵赶紧从枕头底下拿出檀木盒,悄悄打开试了试。他手腕细,皮肤也极白,戴上名贵的镯子就是比那个俗女人好看。
他扶着酸痛的腰下床洗了个脸,角落里有面正冠镜,特意去照了照。虽说是女人的饰物,在家里戴戴总没人管吧。
往镜前一站,耳垂上的蓝宝石微微闪光,搓掉干涸在耳垂上的一丝血线,细细打量,这耳环做工很精细,样式简单素净,并不是只有女人能戴。
视线向下,还没来得及欣赏镯子,只见微敞的领口露出一片胸脯,青紫吻痕遍布胸前脖颈。
“操。”江纵瞪大眼睛,解开衣襟看了一眼,锁骨上的梅花刺青周围,印的全是大小不一的小梅花和牙印,胸前两粒红豆透红发肿,简直被糟蹋得不成人形。
乐连端着几样汤水小菜进来,刚好与镜前的江纵打了个照面。
他手上戴的镯子还没来得及摘下来。
“……纵哥。”乐连眼神温和,“来尝尝。”
江纵觉着自己像被捉奸在床的狐狸精,夹着尾巴把镯子从手上剥下来,放回盒里,藏到枕头底下,埋头吃饭,也不嫌弃菜清淡了。
吃完了就被乐连抱在腿弯里,揉腰。
短短两年,乐连已经比江纵高出一个头,骨架也比江纵宽阔,坐在床榻上把江纵圈在怀里,下巴轻轻搭在江纵头上,双臂环着他。
“哥,还生我的气?”乐连低声哄他。他的声音也完全褪去了稚嫩,低沉又温柔。
江纵不知怎么回答,这辈子的乐连是个完美的小情人,他不过是把曾经的怨恨都算在了这个乐连头上罢了。
“哥,我从前真娶了个小妾吗。”乐连偏头贴着他耳垂问。
江纵有些低落,喃喃道:“是啊,就是那个容容。你被乐合下了药,那女人又故意去勾引,后来事情闹大,你就娶了她。你们琴瑟和鸣郎情妾意,你很宠她。可她对你又没感情,她不过是个用下作手段勾引你让你身败名裂的婊子,虚荣又粗俗,你为什么要喜欢一个婊子。”
“我不是故意的。”乐连贴着江纵的脸颊安抚,“如果你曾和前世的我说过喜欢,我一定忍不住不爱你。”
“……”江纵紧紧攥着衣袖,指甲抠进掌心里,“哦,又怪我了。”
“别抠了,跟小孩似的。”乐连拿了个小剪子,从背后搂着江纵,给他剪指甲。
江纵的手指细长又干净,标准的少爷手,十指不沾阳春水。
乐连耐心地把着他的手,把指甲修剪得光滑圆润。
“哥,以后别去枫叶居了,不干净。”乐连边给他修指甲边嘱咐。说是嘱咐,其实语气不容置疑,大有再抓住江纵去枫叶居,就把那一地小倌儿全给弄死的架势。
江纵挑眉,像只不服管束的猫:“你管我,枫叶居又不是你开的。”
乐连淡淡道:“现在是我开的了。”
江纵惊讶抬头:“才两年而已……你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乐连微笑,在江纵仰起的额头上亲了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