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啊,你还有点儿用。”江纵翻身趴在乐连身边,“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乐连道:“茹县沿海,盛产碧水琉璃,和石珍珠是同一种东西,若是我,就吞了朝廷的货款,直接用廉价的碧水琉璃替换石珍珠,先前咱们说过这个,是你不让我铤而走险。”
“是啊,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用碧水琉璃假冒石珍珠总比用炉灰要好得多。”
船行数日,挨着隋小侯爷给定的四个月期限只剩下几天。
但碧水琉璃产量大,常用在富贵人家的砖瓦上,江纵付定金截了一个客商的胡,从他手里抢来十万斤碧水琉璃,跟刚运来的石珍珠堆在同一个库房,雇来镖队一袋一袋装车,走陆路送往京城。
镖队的马夫们都以为依次搬出来的三十万斤全是石珍珠,根本没想过库里放了十万斤碧水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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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找了家客栈,夜里芙蓉帐暖,忍不住滚到一块儿去。
乐连上身裹着一圈药布,牵着江纵的手无辜地请求:“纵哥,你上来自己动。”
“你是越来越知道怎么拿捏我了。”江纵迁就他,便避着伤口,扶着乐连精干的腰腹骑上去。
“若不是看在你受伤的份儿上,我怎么也得让你当一回下边的。”江纵俯身在乐连耳边挑逗,“哥的活儿可好了,让你试一回就忘不了。”
“能压住我就让哥哥来。”乐连翻身把江纵压到身下,含着嘴唇把江纵剩下的骚话堵回嘴里。
这孩子总爱在做这事儿的时候撒娇叫哥哥,叫一声江纵的身子就软一分,心里甜软得像滩水,江大少爷吃软不吃硬,就吃小孩儿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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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睡到半夜,被街上吵嚷的声响闹醒,乐连撑着床铺坐起来,江纵侧身揽着乐连,怀里人一动,身上的手臂便收紧了。
乐连俯身亲了亲江纵额角:“你睡,我去外边看看。”
江纵喃喃嘀咕:“哪儿去啊,冷……”
“等我。”乐连把被角给江纵掖严实,拿起枕边的血红刀,轻声走出门外。
街上灯火通明,大批拿着大刀铁锄的暴民砸开了茹县的城门,每个人头上都扎着一根黑鸡翎毛。
乐连避进阴影中,皱眉盯着底下的暴动:”造反暴动?”
身边传来窸窣脚步声,江纵披着外袍悄声走到乐连身边,垂眼盯着底下的暴动,倒吸一口凉气:“黑翎军。”
前世景王、靖川侯一党被赶尽杀绝的源头。
前世黑翎军暴动,靖川侯领军镇压,却被京城被围的消息紧急召回,当时隋小侯爷身披战甲,带着两万铁骑赶回京城,却被当场治了一个领军叛乱之罪。
京城安然无恙,那道强行召回的金令是个圈套。
“乐连。”江纵紧盯着街上的暴乱,轻声问他,“你若对上靖川侯隋岚,能有胜算吗。”
乐连揽过江纵肩头,替他把衣裳裹紧了些免得受风:“没摸过侯爷的底。但我也不差。”
江纵眼底深邃:“好”
——
瑾州,纵横当铺。
近来小江掌柜换衣裳时总要避着人,将丫鬟们都驱遣出去,不准旁人伺候。
江横换了一身宽松的浅葱长衫,坐在当铺堂前翻阅账本。
刚开张不久,门外有人唤了声“小江掌柜”。
江横听见这声音就烦,扔下账本拂袖就走。
夜影端着一盅羹汤迈进门槛:“小江掌柜,新炖的冬瓜排骨汤,侯爷让我给您来送一盅尝尝。”
江横像见了瘟神一般站远了些,皱眉道:“别再送来了,侯爷平日里事务繁忙,常惦记着我一个低贱的小商人做甚。”
夜影把汤盅放在桌上,扶着江横坐回来,搓手讨好:“别啊小江掌柜,上回是个误会,我们侯爷常惦记着您,对了,前些日子送来的伤药您用了没?”
夜影居然又提起令他不堪的往事,提起伤药,江横脸上一会儿红一会白,账本往桌上一摔,眼睑和鼻尖立刻红了,气得要命。
本憧憬着靖川侯为人正直,却不料竟是个下流胚子,就算他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皇亲国戚,君子不趁人之危,江横恨极了隋小侯爷,无奈民不与官争,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无可奈何。
他已写了数封手书向他大哥诉苦,这么长时间江纵也没回过信,爹不疼娘不爱,现在连大哥都不管自己了,江横委屈得要命。
“属下参见侯爷。”
江横一回头,见隋岚就站在屏风前,披着一身银色轻甲。
隋岚把鹰翼长枪抛给夜影:“你出去候着。”
“是。”夜影躬身退下。
隋岚坐在江横手边的太师椅上,从汤盅里舀了一小碗排骨汤,吹凉了递给江横。
在战场待惯了,照顾人时总显得手脚粗笨,隋小侯爷端着汤碗,一脸寒霜威严显得多了几分局促。
侯爷的面子江横是不敢拂逆的,心里却难受着,别扭地接过汤碗,起身恭敬道了声谢侯爷赏赐。
“小横……”隋岚抬手想碰碰他的头发,江横退了一步,躲到了远处,抬着一双戒备的眼睛看着他。
“您叫小人什么?”江横惊讶地望着他。
第四十三章 扣留
隋小侯爷无奈收回手,沉声道:“刚收到消息,茹县出现黑翎军叛乱,本侯……我要去领兵镇压,来和你道别。”
江横愣住:“叛乱?”
很危险吧。眼神里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担忧。
隋岚见他眼里藏不住的忧心,莫名欣喜,咳了一声道:“无妨,只是些乌合之众。”
江横却是担心茹县沿海,算着日子,他大哥若回程,也可能从茹县下船走陆路回瑾州,若是不慎碰上战乱可如何是好。
“那……侯爷好生照顾自己……”
江横话音未落,隋岚欣慰地开口答应,却听那小书生愁眉不展担忧道:“我大哥不会功夫,人也娇气,若落在反叛军手里可怎么好……若是见着我大哥,还请侯爷多照拂些吧。”
隋岚刚热乎起来的心又凉下来,板着脸嗯了一声:“那是自然。”
等了半晌,也没从小书生嘴里听见一句中听的体己话,隋岚板着脸踏出纵横当铺,从门外候着的夜影手里夺过鹰翼长枪,飞身上马。
夜影吓了一跳,讪讪跟上,小声嘀咕:“咱们侯夫人脾气真大,给侯爷都没好脸色,娶回府来可不得了。”
“谁说我要娶他?”隋岚回头瞪他一眼,夜影赶紧闭了嘴。
——
侯爷前脚刚走,丫鬟骨朵儿火烧火燎地跑过来,拿着封手书给江横送来,急匆匆道:“二少爷,大少爷从茹县送信过来了!”
江横的脸色唰得白了,扔下账本把信抽过来撕开,信上寥寥数语,全是用当铺行话和潦草简字书写的语句,看得江横越发心惊肉跳。
骨朵儿见江横脸色越发凝重,心里咯噔一声,当下就忍不住哽咽出哭腔来:“听说茹县出事了,大少爷有事没呀……”
“别哭,快给我备马车。”江横急得满头是汗,匆匆跑去收拾行李了。
——
茹县此时已经被黑翎军攻占,太守被杀,城门紧闭着,里面的人想逃也逃不出去。
黑翎军在城中大肆打砸砍杀,将城中富贵者集中到一片空地,挨个盘问财产,以财换命的可以留一命,拒不交代的直接一刀砍了脑袋。
江纵和乐连一直躲在客栈二楼的客房里,黑翎军铺天盖地地搜查店铺和富贵人家,很快就会扫荡到这家客栈。
“连儿,伤好些了么。”江纵坐在乐连身边,弓着身子给乐连换药,二十万两换来的救死草果真值这个价儿,伤口愈合得几乎肉眼可见,几天就长了粉嫩脆弱的新肉,终于不再渗血。
乐连靠在床头,半敞着怀,把江纵揽到身边:“已无大碍了。”
江纵替他包了一层药布,担忧道:“还疼吗,会不会落下病根儿啊这。”
“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江纵正担忧着,被乐连逗笑了:“小鬼,从前那么矜持的一小古板,现在都学会不动声色讲骚话了。”
乐连轻抚着江纵的发丝,淡笑道:“近墨者黑。”
江纵挑起凤眼:“这叫近江者浪。”
乐连弯着食指触碰江纵眉睫,顺着他道:“又狂又浪。”
“我寻摸着那帮黑翎军快搜到咱们这边了,出去避避。”江纵拿了衣裳扔给乐连,“走。”
乐连利索地穿齐衣裳,手握血红刀横在面前,拿了块棉布擦拭,直到锋刃寒亮。
江纵收了些干粮和卤味打了个包袱,悄声拉开门。
没想到,门一开,外边堵了三四个头插黑翎的反叛军,手持利器架在了江纵脖颈上。
反叛军里也不都是武功高强的领头者,偶尔也有凑上来的起义平民,其中一人刀没拿稳,在江纵脸上蹭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当时江大少就急了。
江纵瞪大眼睛,扶着自己的脸摸了一下,看见指头上沾了几滴血。
“我操你奶奶!”江纵眼睛瞪的发红,一脚踹在那人肚子上,乐连横挡过来把江纵拉回去,提刀出门,将客房门关了个严实。
半盏茶的工夫,乐连推门回来,满身血点儿,甩下刀刃血迹,从容收了刀。
江纵坐在床上愤然照着镜子,扒着侧脸看那一道伤,仰头望向乐连,眼睛里飘着一层泪膜。
前后两世,江大少最在意的就是这张脸。
乐连蹲下来给江纵擦了擦脸上血迹,哄道:“不会留疤,先离开这儿。”
江纵闷声不说话,牙根咬得咯咯直响,出门时夺过乐连的刀,把那人尸体剁了个稀碎,才跟着乐连往别处去。
四处都有在疯狂抢掠的黑翎军,乐连右手拎着血淋淋的刀,左手揽着江纵的腰,始终把人护在身侧。
“去城楼。”江纵拉着乐连手腕拐进小路,顺着巷道石阶上了城墙。
城门楼已经被黑翎军攻占,紧闭的城门下挤满了想出城逃命的百姓。
乐连率先闯进城门楼,将驻守的黑翎军剿杀一空,朝江纵递了个手。
江纵扶着乐连手腕攀上城门楼,挤进绳索盘旁研究这东西怎么运转操作。
乐连望着底下挣扎哭嚎想逃出去的百姓,略微动容,回头望一眼江纵:“哥,现在开门吗。”
江纵倚坐在绳索盘上,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这门一开,人是出去了,到时候全城的黑翎军全涌过来,谁都跑不了。”
乐连只好暂时收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