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凌其实是何天弟弟家的孩子,他的母亲是从外乡来的女人,长相美丽,性格温柔,引得当时村里许多汉子爱慕。
何凌的父亲何明也是其中之一,他的性格老实,也不会什么花言巧语,不是什么特别招姑娘哥儿喜欢的汉子,但何凌的娘偏偏就是看上他了。
何明的母亲却是不太愿意的,何明当时十七岁,何凌他娘已经二十了,在村子里算是个老姑娘了!而且她觉得漂亮的姑娘都不安分,何况还是个外乡人,不知底细!
何明却不顾她反对,铁了心要娶何凌的娘,他母亲一气之下就把他分了出去,扬言以后便当没有他这个儿子!
但何明是个能干的,何凌的母亲也做的一手好秀活儿,能贴补家用,两人把日子过得十分红火。
成亲的第二年,何凌的母亲有了身孕,他们非常高兴,就期盼着孩子的降生。
可是,在她怀孕第七个月的时候,何明从镇上买肉回来,便见她跌倒在雪地里,衣裙上染了鲜血!
何凌的母亲早产且失血过多,生下他之后便没了性命,何明日渐憔悴,也在他六岁那年丢下他一个人离世。
何明的母亲终究不忍心,就把他接回家去养,只是对他并不喜爱,但也不多苛待。虽说大伯家的几个孩子总是欺他,日子也尚算好过。
但也只是好过了两年,奶奶在他八岁那年病死以后,大伯一家对他的厌恶便再也不加掩饰。
而村子里也开始有了流言,说他命硬,一出生便克死母亲,之后又克死父亲和奶奶,还长着一张和母亲相似,却比其更为艳丽的面容!定是狐媚子转世,会给人带来厄运!
村里没有小孩子敢于他玩耍,便是有一些个男娃子因为他长得好看想与他亲近,也会被家中长辈揪着耳朵带回去教训,久而久之,便再也没人搭理他了。
如今他已经一十八岁,却还没有定亲,他大伯母钱氏还放出话来,若想娶他,除非准备三十两聘银,否则没门儿。
三十两银子啊!村里人谁家能随随便便拿出三十两,平常给儿子娶媳妇儿,五两银子就算很体面了,三十两银子能给儿子娶上六回媳妇儿了,谁愿意干这种傻事!
所以直到现在,何凌依旧无人可嫁,没人敢娶,纵然有时看着他总有干不完的活儿,还被喝来骂去,也只是叹声可怜。
偶尔有像林生这样热心的帮着说句话,也都不会太过多管闲事,自己家的事都操心不过来,哪有功夫操心别人家的事!
听罢这些,祁越便了然一笑,村里人不曾见过什么世面,迷信一些也是无可厚非。只是他们也未曾想过,有时候流言带来的后果,便是毁掉一个人的一生,所谓人言可畏,便是如此。
“祁越,我可跟你说啊,你得离那个何珍远点儿,他可是个好吃懒做又自视甚高的哥儿,你手里有些银钱,模样也好,被他缠上了那可就是块牛皮糖!“林生也不忘再叮嘱他一遍,他对那家子人可是没啥好感!
“多谢林大哥提醒,日后我必定躲他远远的!“祁越十分夸张的对他深深的一作揖,一副感激万分的模样。
另外三人都被他这副作为逗乐,林生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明白就好,不过你也放心,若是哪日你看上了谁家的姑娘或是哥儿,我定叫我娘上门给你说亲去!”
祁越再拱手,“那便要仰仗大哥了!”
“好说好说!“林生哈哈一笑,把手里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
同林生他们吃过饭,祁越便回到自己地里,他没有立刻下地去,而是提起自己放在地边上的篮子。这是他准备的午饭,方才被林生拽走,忘了带过去。
他提着篮子,走到何凌的地边上,看了看在忙碌的人,把篮子放在旁边,唤道:“何凌。”
低头插秧的人停了手中动作,抬头看过来,他的脸色不是很好,额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眉心的红梅却像沾染了露水,更为明艳好看!
看到唤他名字的人是祁越,何凌又是愣了一愣,接着就又低头忙活,像是不曾看见他一般。
祁越忍不住怀疑,莫不是自己长相凶恶,才会让人一见不是落荒而逃,便是视而不见?
他笑着摇摇头,弯腰褪去自己的鞋袜,把裤脚挽到膝弯处,抬脚下了地,走到何凌旁边,“何凌,我是祁越,村中新来的住户!”
人站在自己身边,再装看不见显然是不可能的,何凌直起身,看了他一眼,就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我知道!”
第6章 靠近
面容俊俏,身形高挑,见人便面带三分笑,有气度,知进退,这样的人很难不引人注目。
这几日村中年轻的姑娘和哥儿都在谈论他,便是大伯母也整日的在跟何珍念叨对方有多好。等让他们见个面,就让他好好的抓住对方。
何凌近日在村里听到的关于这人的言论,实在是太多了!
“原来你听过我!”祁越低头笑看着他。
何凌的身形很娇小,只到他的肩膀,身上穿的似乎是谁的旧衣,有点大,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对方微徜的衣领中露出的锁骨,形状也是十分的小巧精致。
他微转开视线,不再去看,“之后我也要插秧,但对这事儿我着实是不懂,看你秧苗种的甚好,不知可否教我一二?”
何凌有心拒绝,但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看他的举止也知道不是个会种地的,要跟别人学很正常,只是为何偏偏是自己呢?
“莫不是有何不便?是我为难你了?”见他一副踌躇的模样,祁越故作失落的道:“若是如此,那便罢了!”
“不是的,没有……为难……”何凌最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看他失望的样子,就有些慌。
“那便多谢了!”祁越顺势便对着他一拱手。
如此一来,便真的没法拒绝了,何凌只好从手上的浅筐中拿起一棵秧苗,一边弯腰种下去,一边对他道:“便是这样,手要稳一点,不要中歪,会影响秧苗的长势,也不要种的太密,隔一点距离最好……”
何凌非常认真的教他插秧的方法,祁越的注意力却放在对方插秧的手上,皮肤白皙,手指纤长,虽然因为常年干活的缘故,使得手上有了老茧且有些粗糙,但并不影响他手形的漂亮。
他的视线又移到侵泡在水中的小腿上,,上面沾了很多地中的泥水,让人觉得可惜,这么好看的一双腿,不该被这样弄脏,应当更小心,更温柔的对待。
祁越觉得村里人说何凌是狐媚子,也不是全无道理,这人身上确实无一处不透着吸引力,而最为吸引人的,便是他那种美而不自知。
他从不觉得自己比旁人好看在哪里,甚至因为容颜给他带来的不幸,而有些自卑。
他并不知道,姑娘哥儿们讨厌他,是因为站在他面前令他们自惭形秽,汉子们远离他,是因为无法抗拒他的吸引力。
祁越轻轻一笑,人都是自私的,他们用厌着他,远着他来证明,自己一点都不在意他,却从不曾考虑,他是不是会伤心,是不是会难过?
何凌在种过几棵给他看后,就拿了一棵递到他面前,“你要试试吗?”
祁越伸手接过去,“自然!”
他虽未种过地,但对种药之事却十分拿手,所以在摆弄植物的事情上,领悟的自然很快,没种几棵,便基本掌握了要领,动作也熟练起来。
何凌觉得这个人一点都不像是会在村里生活的,他就是做农活,也给人一种在侍弄花草的清雅之气。
他有些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在村子里定居,做个乡野之人,与他似乎过于委屈了些。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竟在不知不觉间竟把这亩地剩下一些的都种完了,祁越直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的腰,“我要多谢你教我这些,回头做我地里的活儿,也就没问题了。”
“没有,是我要谢谢你!”虽是在教他,但何凌觉得反而是对方帮了自己。
“不不不,你让我拿你家地来练手,是帮了我,为了表示谢意,我请你吃东西!”祁越说完也不等他说话,走到地边上把自己之前放下的篮子提过来递向他,“给你!”
何凌却是将手背在身后,还往后退了两步,“我不能要!”
祁越上前一步,拽过他的胳膊,把篮子塞到他手中,“你要是不吃,那就扔了吧!”
他也不多说什么,回头便从地里离开。他知道,以对方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做出浪费粮食这种事情的。
把剩下的半亩地耕完,祁越跟林生打过招呼,便牵着牛回家,何凌已经不在那亩地了,应该是去了别的地里忙活。
回到家里,把牛牵到牛棚拴好,祁越拍了拍悠闲吃草的沐琰,“我似乎,有些不像自己了……”
沐琰哼了个响鼻,嘴里嚼着草料,也不知听懂没听懂。
祁越垂下手负在身后,面上带着些自嘲,同情心这种东西,他没有。他见过的悲惨的人或事有很多很多,甚至有一些,便是出于他手,这些从没有触动过他的内心。
但面对何凌,他确实心软了,带着些他自己也不甚明了的心思。这很奇怪,他到这里也就三天,见过对方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可每见一次,他的心便会软上一分。
他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也不乏一些比何凌更为美艳的,她们大多身份尊贵,对他心有爱慕者甚多,从不曾有哪个让祁越另眼相待。
为何偏偏,就对一个不会打扮,胆小自卑的乡下哥儿软了心肠?
可是祁越就是祁越,纵然有诸多的想不通,也不会因此便让他克制了自己,既然想亲近,那便亲近,既然放不下,那便不放下。他从不逃避,以前是药理上遇到的难题,如今,不过是换成了一个人罢了!
何凌回到家里,就先进了自己的屋子,把手中的篮子放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等以后找到机会,他得把篮子还给那个人。
一碟酱肉,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竹筒白粥,这是他吃过最好的饭食,只是教人插秧,根本就不值得这些,那个人是个好人!
“何凌!回来了不去做饭躲在屋子里干嘛呢?!是要饿死我们不成!”院子里传来钱氏的叫嚷声,何凌赶紧收回思绪,出门进了灶房。
“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钱氏又对着他骂了一句,才满意的转回身来对自己的宝贝哥儿道:“珍儿啊,娘跟你说的话你可得记得,没事多去跟那个祁越套套近乎,可得把人抓住喽!”
“知道了娘!”何珍点头应了,随后又有些娇羞地低下头,“我觉得他对我也不是没那个意思,你看今天在地里他对我笑的多好看!”
“那是,我们家珍儿这般好,哪个汉子见了不喜欢!”钱氏拍拍他的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有些恼怒,“要不是那个林生,你们还能多聊两句,这事指不定就成了!”
“娘,这汉子要真对我们珍哥儿有意,那林生拦得住吗,您也不必为了他置气!”钱氏的大儿媳妇刘氏喂完了鸡走过来,拍拍身上的碎屑,在她们的身边坐下。
“哼,这林生成天为何凌说话,准是被他勾了魂去,也不怕他媳妇儿跟他闹!”想想那林生今天在地里给她没脸,她肚子里就有火。
“说到底还是怪何凌,就会勾引男人!”何珍说着瞪了一眼灶房的方向,脸上尽是不屑。
打小他就不喜欢这个小叔家的哥儿,村里的男娃子尽是围着他转,还给他送东西!他成天的看着他那张脸,很是厌烦,就是可惜那时候奶奶还在,欺负他也只能偷偷的。
其实何凌刚来的时候,自己的两个哥哥也是很喜欢他的,总是分给他好吃的。后来他仗着自己年纪小,就老跟哥哥们说何凌欺负他,抢他的点心吃,还说他长得丑不想和他玩儿。
再加上娘亲也总跟他们说何凌娘亲的不好,久而久之,两个哥哥也开始跟着自己欺负何凌了。
后来奶奶去世之后,村里就开始有了何凌是扫把星的流言。何珍知道那是他娘散布出去的,但也是事实,无论是何凌的父母还是奶奶,确实是在有了他的存在之后,相继去世的。再加上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出落得越发艳丽的五官,也确实像个勾人的狐媚子。
看着村子里再也没人找他玩,何珍别提多开心了,长得比他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都十八了也没嫁出去!等他年纪再大一点,娘就会找个有钱的老头子让他去做填房,收一大笔聘礼钱,而何凌,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幸福可言!
自己呢?何珍又想起今天对自己笑的如沐春风的男人,想起他那张俊美的面容,挺拔的身形和文雅的气度,不禁脸上一阵燥热,那个男人,将会是自己的归宿!
在灶房生火做饭的何凌心里有些愧疚,都是为了帮自己,平白的又给林生大哥招惹了记恨。
“行了,不提那个扫把星,珍儿你啊,就把心思放在那个祁越身上就成!”一旦自己的哥儿嫁过去,无论那外来的手里有多少银钱,那不都还是自己的。
“我晓得了!”何珍点点头。
何凌把切好的菜丢进锅里,拿过一边的铲子翻搅。
他并不认为那个人会对何珍有什么想法,如他那般的人,喜欢的应该是美丽温婉的女子,像那人一样清雅和煦,站在一起方才般配,村中诸人,怕是无望的。
第7章 缘分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祁越也因春耕忙碌起来,基本都把时间用在了田地上,何凌自是没再见过,毕竟他们也不是所有的地都挨在一起。
倒是何珍,竟是遇见过几次,他的目的显而易见,祁越又不是傻子,心中自然明了。
待过了春耕,村里的人才总算是能喘口气了,只需偶尔去田间照看照看便好,也不用成天的扎在地里,互相串串门唠唠嗑的空闲也就多了。
不过这些和何凌都没多大关系,他依旧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儿,今天在把衣服都洗干净晾晒好以后,他又带着绳子和砍刀进了山,家里的柴都用完了,要是不赶紧补上,耽误了做晚饭,他又得挨骂。
他的力气没那么大,每次也背不了那么多柴,就得多走几趟,才够家里烧几天。但也因为这样用的时间多了,没少被钱氏说他躲在山里边偷懒。
他也不能辩驳,会被骂的更惨,好在他也习惯了,小的时候还会伤心难过,现在就不太在意了。
何凌蹲在地上,把刚砍的柴火绑好,将这捆柴背回去也就差不多了。
不远的地方传来马儿的嘶鸣声,何凌停下手中的动作,仔细听了听,又听见几声蹄子踏在土地上的声音,离他不远。
他站起身往那个方向看了看,一匹马儿正站在那儿,不时用一只前蹄踢地面,在它附近却没有看到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