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宓妃听贴身侍婢说陛下昨夜居然又在承欢殿留宿,并且负责侍寝的还是那个叫修离的男人,这种事情绝对是不曾发生的,即使是对荣宠正盛的甄贵妃,陛下也不曾在凤栖宫留宿(宸宫规定凡是没有宫殿的妃嫔男宠,均在承欢殿侍寝,其余的可在自己的宫殿内侍寝),这让宓妃有些坐不住,想去凤栖宫探探口风。
“娘娘,润泉宫的宓妃娘娘求见。”
小宫女在门外轻声禀报,似乎怕扰了某人的雅兴。
甄洁儿放下手中的棋子,略微皱皱眉头。
“请她到偏殿去等吧,说我很快过来。”
对面的采薇立刻起身,为甄贵妃整理衣裙。甄洁儿一袭白色广袖纱裙,长发只在侧面挽一个简单的髻,其余的散落至腰际,一双晶亮的大眼顾盼生姿,远观宛如芙蕖出绿波。
甄洁儿的身影刚到偏殿门口,宓妃便立刻迎上去。
“宓妃给贵妃娘娘请安。”
“快起来吧,都是自家姐妹就无需这样多礼了。”
甄洁儿抬手虚扶了宓妃一下便到主位上坐定。
“妹妹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今日过来怕是有什么事吧!”
甄洁儿呷了一口采薇端过来的庐山云雾。
“你看什么都瞒不过姐姐,妹妹今日来确实是有事想和姐姐说,只是……”
说着宓妃便朝左右伺候的宫女瞟了一眼。
甄洁儿会意,挥退左右伺候的宫婢,只留下采薇一人。
“妹妹有什么话就说吧,采薇是打小就在我身边伺候的人,有什么事我也是不瞒她的。”
“那妹妹就说了,昨日陛下留宿承欢宫的事不知姐姐可否听说。”
“哦,有这样的事?”
“想必姐姐也是知道的,陛下向来喜欢独寝,这次却两次和一名叫修离的男子夜宿承欢殿,难道姐姐就不担心吗?如果是一名后宫妃嫔倒也罢了,偏偏是一名卑贱的男宠,姐姐虽不是帝后却执掌后宫,妹妹认为姐姐应该管管这事,不要让没身份的奴才爬上天去了。”
甄洁儿没有说话,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青花瓷茶杯盖。宓妃见甄贵妃并非自己想象中的义愤填膺,颇有些着急。
“难道妹妹说的不对么,姐姐怎么不说话?”
“妹妹的心情姐姐明白,但我们不应该忘了自己的身份,陛下的想法作为万不是我们可以去猜度的,万一惹恼了陛下都不是你我能承受的。”
甄洁儿突然厉声说道。
“啊,姐姐教训的是,是臣妾逾矩了。”
宓妃有些恼怒,她没想到甄贵妃不仅没有因为气愤而去教训那名男宠,反而把自己数落了一顿。哼!虚伪的女人,总是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还不知道心里的想法有多肮脏呢。
宓妃在心里诽腹,见讨不到好处便找了个借口匆匆告辞了。
“娘娘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见宓妃出去,一旁的采薇疑惑的问道。
“采薇怎么也变的蠢起来了,陛下是何许人也,岂容得下别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小动作。只是一名男宠而已,既不能生育皇子,又不能和我竞争帝后。陛下向来冷漠,或许只是喜欢那个人的身体而已,过几天也就倦了。我如果跳出来插一脚倒只会让有心人得了便宜,惹陛下厌弃。”
“还是娘娘考虑周全,是采薇愚钝了。”
“好了,你退下吧!我有些累想要歇一下。”
直到殿门关上,甄洁儿的脸上才显出落寞的神情。不担心吗?刚才那些话骗骗别人还可以,骗自己就太可笑了。
是什么时候陷进去的呢?是被那人牵手走上册封祭天的高台时,还是与那人漫步于粉花烂漫的桃林时,或许是从第一次看到那双毫无温度的美丽眸子里绽放的光彩时自己便不可自拔的陷了进去。
自己可笑的爱上了一位帝王,还是宸国历史上最冷酷无情却也最完美的帝王。甄洁儿永远也不会忘记与即墨辰初识的那一夜:
我自小便知道自己是要做帝王的女人的,不管在位的君主是谁,年龄几何,只要自己成年便是要被送进宫去的。这是作为甄家女子的宿命,也是为了家族的利益,无关当事人的感受。
因此自己从小就格外任性,想要用十六年将自己一生的任性都耗尽,因为一旦进宫自己就要做个牵线木偶,为家族谋利益。
那是刚进宫不久,因为想要为自己过去的十六年作一个告别,那夜我换上从在太医院当职的表哥那里得来的太医官服在储秀宫里溜达,想要任性最后一回,那一年新进的秀女都住在这里。
见到他的时候我正蹲在墙角里,因为听到脚步身,怕自己这身打扮会给甄家惹来祸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便躲在宫殿的墙角里,却还是被那人发现了。
我抬头看着那人却被那人的容貌惊呆了,虽然自己还没有见过晟睿帝,但从那人的容貌和那身明黄色的龙袍便可断定他的身份。那人却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明明是那样冰冷慑人的眼眸,我却能感受到光彩,时间仿佛在我们之间凝固。
“你喜欢吃荷叶酥么?”
???那人终于开口打破沉默却是一句让我不明白的话。
“那是我最喜欢的糕点,是我的家乡凤栖的特产。”
那光彩仿佛更亮了。
“你叫什么名字?”
“洁儿,甄洁儿”
那夜晟睿帝临幸了我,我成那了那年第一个侍寝的秀女。
甄洁儿一醒来便看到旁边明显没有压痕的枕头。还是没有留下过夜么?说出去谁会相信被称为宸国第一宠妃的自己居然未曾与晟睿帝一夜共寝过。甚至连自己的初夜他也没有留下陪伴自己。自从第一次与那双深邃的眸子相触,甄洁儿就知道自己在即墨辰眼里与别人是不同的,可却也是相同的。
侍寝第二日,甄洁儿就被封为四妃之首的贵妃,赐住凤栖宫。初进宫的秀女便立刻被封为贵妃,这在宸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甄洁儿依然清晰地记得册封大典上那人执起自己的手登上九重高台,接受大臣、命妇以及番邦使节的朝贺,与君并肩,睥睨天下,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和那个尊贵完美的男人。
他总是轻吻自己的褐色眸子,对所有人都冷酷却独独对一人温柔,甄洁儿曾经相信他是爱着自己的,可是他的温柔却带着淡淡的疏离,从不曾与自己同眠,相处的大多数时间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在透过自己的眼睛看另一个人。
甄洁儿想他的心大概是不为任何人敞开的吧。
如果我知道会在这里遇见他,我是绝对不会选在今天来采摘曼陀罗的。那个人怎么会来这种荒凉的地方?不过他的身边似乎只有晴雯一人伺候。
“奴才给陛下请安。”
我朝迎面踱步而来的人俯身跪下,见人就跪的变态规矩这些天让我的膝盖已经不堪重负,头上那人却一直保持沉默,也不离开只是站在我的面前。我实在难以忍受这种低气压的氛围。
“起来吧!”
一声天籁传来,我立刻谢恩起身。或许是因为跪的太久,膝盖有些发麻,刚一起身就要摔倒。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扶住我的手臂,我像触电一般立刻将手抽回,大概是之前的事让我很抗拒他对我身体的碰触,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我不知所措起来,我倒宁愿他刚才没有扶我让我摔到地上还好些。因为我们相近的身高,虽然我低着头却依然能看到那人的脸在我抽出手的一瞬间沉了下来。
“你会写诗?”
呃,这是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我还以为他会呵斥我好大的胆子呢。
“回陛下,奴才小时候曾读过一两天书,写诗倒谈不上,只是识一两个字罢了。”
即墨辰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这让我有些心慌。看到旁边晴雯脸上和煦的笑意,我愣住了。晴雯不是看过我在潇湘馆写的那首诗吗,那即墨辰又怎么会不知道。
天!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此时我真讨厌自己的身高,低着头也能感受到即墨辰慑人的目光。
伴驾
“从明日开始你就到朕身边伺候吧。”
??晴雯和我的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晴雯不愧是即墨辰身边的人,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那么还请小主稍后到夕颜殿的偏殿来找奴婢,奴婢须向小主交待一些注意的事情。”
我被这个突发事件刺激到,直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青石小径上,我还站在原地发呆,那个人对我来说本身就是噩梦,若还要天天去伺候他,那岂不是要崩溃。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听雨轩,子言正在伏案写字,见我魂不守舍,便放下手中的笔。
“怎么了?”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不想他为我担心,可是这事也不可能瞒得住。
“陛下让我从明日开始就到他的身边去伺候。”
子言惊愕地看着我。
“啊,其实也没什么,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陛下为什么要让你去身边伺候呢?”
“这也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我无奈地笑。
天还未亮,我便迅速起身,简单梳洗一下便朝宸宫中央那座最宏伟的宫殿走去。昨日晴雯姑姑向我交待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昨夜便有人来告知我即墨辰留宿的宫殿。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通知的,众所周知,即墨辰是从不在除了夕颜殿以外的任何宫殿留宿的。不过听来传话的公公说即墨辰昨夜并未召寝任何妃嫔或男宠,对于颇有当年汉武帝 “宁可三日无饭,不可一日无妇”风范的即墨辰来说确实是一件怪事。
我到夕颜殿的时候晴雯姑姑已经领着手持盥洗用具的宫女候在殿外了。我朝她笑笑,恭谨地在她身后站定。
“小主进去以后需谨记奴婢昨日交待的事情,万不可有一丝差池。”
“谢谢姑姑指点,修离都记明白了的。”
不久殿内传来召唤的声音,晴雯姑姑带着宫女鱼贯而入,我紧随其后,所有人进去后都低垂着头。两名宫女分别挽起御榻两边白色的床幔,便跪在两旁。即墨辰掀开锦被,身无寸缕便站直身子,伸开两臂。晴雯立刻上前想要为其更衣。
“让他来!”
或许是因为刚醒来,即墨辰的声音有些磁性低沉,倒不似平日的冷漠。晴雯姑姑微一欠身便侍立在一旁,用眼神示意我上前伺候。
我在心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即墨辰的裸体,但我还是忍不住惊叹,上帝为何要这样厚爱他,白皙光滑的皮肤,线条分明的肌肉;修长的腿和略宽的肩部,无一不是黄金分割。
我的脸微微发烫,垂着眼帘不看他的身体,却碰到不该碰的地方,看着即墨辰在我手指不小心触碰下微微昂扬的硕大,我的脸立刻红到耳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变态的身体果然敏感到不行。我小心翼翼,尽量不碰到他的身体。
即墨辰有些懊恼,不明白一向□强盛的自己昨夜为什么没有召人来侍寝,却在那人不小心碰触到自己身体时想入非非,□更是抬起了头。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即墨辰冷冷地说:
“怎么你讨厌碰触朕的身体么?”
我的手停在腰间那枚晶莹剔透的玉扣上。拜托,我不仅是讨厌,更是恶心好不好。我在心里诽腹着,表面上却是毕恭毕敬。
“修离不敢!”
我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再次为自己的膝盖默哀。或许在我的心里对即墨辰已经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因为跪得太急,我疼得龇牙咧嘴。
即墨辰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心思。我低眉顺眼地垂着头,深怕被看出一点端倪。
“起身吧,以后别动不动就往地上跪。”
呃,貌似让我动不动就往地上跪的规矩是他自己定的吧?
即墨辰先用茯苓制成的膏状体配以经加工过的杨柳枝刷牙,旁边有宫女捧上盛装漱口水的琉璃杯和接秽物的铜盆,接着便有宫女递上洁面用的器皿和毛巾。
洁面后晴雯便上前为即墨辰绾发并戴上象征帝王尊贵的十二斛冕冠,发带垂于两旁,顿时威仪毕现。
梳洗完毕后,即墨辰便向殿外走去,宫女太监随侍其后,端着梳洗用具的宫女从侧门退出。夕颜殿外的广场上停着四匹白色骏马驾着的御辇,即墨辰登上刻有麒麟图案的阶梯,御辇缓缓向朝阳殿驶去。
早朝的钟声响起,大殿的门缓缓关上,发出“嘎吱”的声音,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叩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