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辰定定地站在那里,眼睛紧紧盯着那扇窗子。
修离,修离……
他现在无比憎恨听到这个名字从别人口中念出。你只是我即墨辰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要妄想亵渎,就算是名字也不行。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杀掉那个骑在他身上的男人,可是他没有,只是这样看着。
他要自己清晰地记着此刻心中的痛,他要将它十倍百倍地还给他们。
手紧紧地握着,这样才能克制住胸中涌动的怒火和钻心的痛,指甲嵌进肉里也浑然未觉,红色的液体穿过指缝一滴一滴打在青石地面上,开出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
屋内的两人早已酣然入睡,即墨辰依旧保持最初的姿势站在那里。
晨露给那人染上水色,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我慢慢睁开眼睛,脑子里还有些不清醒。正准备起身才发现怀里有什么东西。子言的眼睛轻轻地阖着,长长的宛如一排梳子似地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仿佛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他枕着我的臂弯睡着,一只手抵在我的胸口,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腰上,呼吸很轻,仿佛带着小心翼翼,脸颊也微微泛红。
我轻轻将子言的手从我腰上挪开,才缓缓起身。掖好被角,我便出去了,他不想面对的也正是我不想面对的。我漫无目的地在宫墙间穿行,心中有股隐隐的不安,尤其是在看到院中的血迹时,我的心更是变得焦躁起来。昨晚虽然并未和子言发生什么,可是看在别人眼里就不一定了。
有股清新的风拂面而来,几只白鹭掠过水面,发出清脆的叫声,左岸的三重宫阙在烟雾的掩映下如梦如幻。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竟会走到这个地方来,想起那日即墨辰在这湖上将墨莲送给我,想必我现在一定成为众妃嫔的眼中钉了吧。
吹了一阵凉风,我才打算回去,毕竟我现在还是“卧床不起的病人”,被太多人看到会不好解释,我知道有些事情逃避是不能解决的。
我踌躇着走进听雨轩,但是没想到子言居然不在,我略微松了口气。其实我现在的脑子依旧一片混乱,对于子言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感情去面对,他一直是我想要珍惜守护的人,我想给他宠溺和纵容,我希望他可以过得快乐,可是我知道那并不是爱情。我并不是因为他是一名男子而不能接受他,爱情与性别无关。
直到夕阳西下,子言都还没有回来,我有些焦急起来,心中的不安也逐渐在扩大……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进来了,我以为是子言,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哟,小主在呐?”
大司命扯起脸颊松弛的肉皮,笑得十分阴险。我被他的笑弄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是他这个人一向自视过高,怎么会亲自来听雨轩这种小地方呢。
“不知道大司命亲自驾临听雨轩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吗?”
“吩咐倒不敢,只是咱家今日来是替陛下传旨请小主过去一躺。陛下说了,如果小主病得起不了床就让咱家就是用抬的也要将小主请过去。”
大司命盯着端坐在椅子上的我,满脸讽刺地说。
我跟在大司命的后面朝承欢殿的方向走去,心里却满是疑问,即墨辰怎么会在承欢殿召见我呢,即使是要侍寝也不该是大司命来传旨呀,更何况现在天还没黑,不过以即墨辰变态的程度是不会在乎时间的。
越是靠近承欢殿,我的心跳的越快,脚上仿佛被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不要靠近那里,似乎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咱家就送小主到这了,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您呢,嘿嘿。”
大司命在寝殿的门前停下,那张扁扁的嘴里发出的怪笑让我一阵毛骨悚然。
我朝寝殿的阶梯走去,每踏出一步我都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心中的不安就像滴在草纸上的墨迹,一点一点晕染,扩大。我在那扇朱红色的雕花大门前停下,心里一阵发颤,这里绝对是我噩梦的起源,不知道即墨辰这次又要玩什么把戏。
“嘎吱”一声,门被我推开。偌大的寝殿里空荡荡的,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响,两边的烛火在风中摇曳,更添瑟索。即墨辰背对着我站在榻前,一身黑色的袍子使整个轮廓更加慑人。我正准备向他行礼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我,着实让我愣了一下。
“知道朕为什么召你来吗?”
呃,我又不是变态怎么会知道变态的想法呢,我在心中诽腹道。
“不过朕宣一名男宠来还能有什么事呢?”
声音里带着残忍的笑意。我心中一黯,是啊,他召我来还能有什么事呢。
“啊!”
即墨辰突然大步走过来抓住我的肩膀,将我困在墙壁和他的身体之间,他的头抵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在我身上闻了闻,然后盯着我的脸说:
“怎么你今天也打算用曼陀罗来敷衍朕吗?”
??我抬起头看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当朕是白痴,闻不到你身上的曼陀罗花香吗?”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我还像个傻瓜一样在他面前自作聪明,指不定他早在一旁看我笑话了。
“朕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在你来之前朕已经宣过陆子言了。”
“子言,他……”
难道即墨辰连我在护着子言的事也看出来了吗?我打住要说下去的话,因为我看到即墨辰的眼睛在我叫“子言”的时候积满了怒气,他撑在墙上的手明显在颤抖。
“怎么,你是在心疼吗?”
“哐啷”一声,有什么东西被即墨辰扔到地上碎了。我低头一看竟是那支子言一直戴着的墨莲。瞳孔一下放大,我的心被揪得生疼,仿佛碎在地上的不是墨莲而是子言的身体。我颤抖着抬起头。
“你把他怎么了?”
“朕?”即墨辰抬起我的下巴,“朕不会把他怎样,你不是一直不想朕碰他吗,所以朕,成全你!”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即墨辰,他的冷酷,他的残忍,对他而言都只是云淡风轻,他从来不曾外露过自己的情绪,在谈笑风生间任意杀伐。可是现在的他明明就是一头暴怒的雄狮,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子言的处境。难道昨晚在院子里的那个人是他。
突然即墨辰拉着我朝偏殿走去。
“朕有一场好戏要给你看。”
即墨辰拖着我的手朝偏殿走去,他握得那样紧,我的骨头快被他捏碎了,可是手腕的疼痛依旧不能减轻我内心的恐惧。
子言,你现在怎么样了,即墨辰对你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为什么我的心会这样不安和焦虑。我不能给你自由肆意的生活,但我可以陪你度过这些寂寥的日子,我不要看到你脸上有悲伤的表情,我只要他有和煦的笑容。
可是今天的一切都预示着不一般,我知道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在发生,一步一步将我推向痛苦的深渊。
我看着那个人的侧脸,即墨辰,我知道在你的眼里,我和子言就像地上的泥一样轻贱,可是我求求你,别让我恨你。
即墨辰在一处殿门前停下,我抬头看了一下殿门上方的匾额,长生殿。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本是一首缠绵悱恻的情诗,可是长生殿三个字却让我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我像着了魔一样挣开即墨辰握着我的手,推开那扇厚重的殿门。
“陆子言,你不是一向自命清高吗,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怎么样,被我插得很爽吧,哈哈……”
明明那恶魔一般的声音就是从帘内传出的,可我的耳朵却像进了水一样听不真切。
“你叫啊,给爷们听听你那□的叫声。”
“就是,快叫!”
“哈哈!”
“求……你们……不要这样……唔唔……”
嘴里像是被塞上什么东西发不出声来。已经是气若游丝,那声音却像一道惊雷将我从朦胧的世界拉回。
子言,子言,我一把扯开那帘子,眼前的情景让我心神俱碎。那妖冶紫色的大床,那洁白的堪比凝脂的胴体,那红色的在洁白修长的腿上蜿蜒的鲜血,一切的一切,像一把把利刃刺伤了我的眼睛,空气中充斥着□的味道和杜思凰和其他男宠浪荡的笑声。
“子言……”
我冲过去想要推开那群在子言身上凌虐的魔鬼,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拦腰抱住。
“喜欢吗?这是朕特意为你准备的。”
声音很轻,却让我冷到了心底。
子言听到我的声音,吃力地转过头来看我,那双如水般的眸子如今却宛如死灰,他就这样看着我,口不能言。可我却能听到他的声音。
“修,求你不要看,求你……”
即墨辰用另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
“给朕好好看着,朕要你记住,你是朕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亵渎。”
即墨辰,你这个变态,我发狂般的踢打挣扎,却依旧摆脱不了这桎捁,血越流越多,紫色的床被染成了黑色……
子言,我该怎么办,求求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要让我看着你的生命在我眼前一点一点消失。我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与亲人朋友分割。五年前,我离开了疼宠我的爹娘,我再也不像失去,我憎恨这种看着重要的人从眼前消失的无力感。
“即墨辰,求求你,放过子言,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怎样对我都无所谓,只求你放了子言。”
忆相逢
即墨辰看着我的眼睛,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知道我的哀求根本不能改变这个暴君的决定。我不要被困在这里,我伸出手想要握住子言无力垂在床畔的白皙手指,他已经不再挣扎,也不再看我,眼神空洞地看着床顶,灵魂似乎已经不在他的身体里。
死了吗?不要,子言,不要抛弃我,求你看一眼修离,不要留修离一个人在这污秽肮脏的地方。即墨辰,你这个疯子,啊……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满意吗?
气血翻涌,我转过头朝即墨辰诡异地笑着。“噗”的一声,我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就昏死了过去。
即墨辰看着那人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立刻伸出手去抱住,毫不在意那人刚才喷在自己脸上的血渍。
为什么要那么悲伤,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错了吗?
我感觉身体很轻,仿佛飘在半空中。周围全是白茫茫一片,突然眼前出现了熟悉的画面,爸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盯着棋盘,妈妈坐在一边的藤椅生织着毛衣。爸抬起头来和蔼地看着我。
“臭小子,站在那干啥呢,还不过来跟我杀一盘。”
妈妈也微笑着看我。我犹豫了一下,迈开步子朝那边走去。
“爸,我……”
我刚伸出手,那画面就像水中的倒影一触碰便消失了。我焦急地大喊,
“爸,妈,你们在哪?不要丢下裔儿一个人。”
“嘿,杨裔快过来一起打篮球。”
画面突然发生了转换,是同寝室的几个好友在叫我。
“接着!”
我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接球,可是画面又在我触到球的一刹那消失了,像空气一般,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
我茫然地在浓雾中游走,急切地想要寻找一个出口。蓦地,前面出现了亮光,我连忙跑过去。在那片光亮的后面出现了很多人,他们都衣衫褴褛,梳着古人的法式,做着沉重的劳役。我知道这是那个世界的场景。
突然我看到两张熟悉的脸孔,男人黝黑高大,脸上有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已经磨出血的手正吃力地搬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女人纤细瘦弱,发丝散乱,正驼着背背着一个看起来比她身体还大的背篓,每一步都颤颤巍巍,每一步都摇摇欲坠。是爹和娘!他们都还活着,太好了,我还能再见到他们。我激动地跑过去,还没等我触到他们,画面再次消失了。我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一阵悠扬的箫声传来,不似《莲殇》的哀婉,也不似《将进酒》的豪迈奔放,是那种带着淡淡愁绪的悲壮又充满希望的曲子,木兰星!是那首我唱给子言听的木兰星!
是你吗?我缓缓转身,深怕那乐声会消失。远处的木槿树下站着一个俊逸的男子,白衣飘飘,青丝飞扬。他放下手中的萧,转过头来看着我,温润如玉的脸上绽开如花般的笑靥。
“修,是你吗?”
我只能站在原地任眼泪决堤。
“修,怎么不理子言?”
无辜的脸上全是失落的表情。
我抬起手想要触碰那张的脸颊,却又硬生生地收回。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幻景,一碰就会碎掉的幻景。就让我这样远远地看着你,牢牢记住这张脸,将它一刀一刀刻在脑海里,永不磨灭。
可是即使我不去触碰,那笑靥还是一点一点消失在浓雾里。我不再大喊大叫,只能像个没用的女人一样默默流泪。原来被抛弃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这种如坠冰窟,全身发寒的感觉。突然有一双温暖的手搂住我,将我拥进怀里。暖意涌进胸膛,竟让我这样贪恋。
我已经忘记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几次从昏厥中醒来,每一次醒来我都会幻想我已经回到原来那个世界,这样就能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当作是南柯一梦了。可是现实容不得我一丝一毫的妄想,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模糊了我的眼睛,心就如同被放置在盐水中煎熬一般难受。虽然看不真切,但我还是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地的。推开他搭在我腰上的手,我穿着里衣,光裸着脚就走了出去,未央湖上的风卷起我本就披散着的头发。我突然发狂一样的奔跑起来,地上的石子嵌进肉里也浑然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