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客气了,不过刚才晴雯并未说谎,陛下的确在寻小主。”
我在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不安起来,毕竟今天和明天都不该我当值。
我借口说要回去换身衣服,先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待关好门后,我才打开杜蘅给我的食盒,里面是一套太监的衣服和易块出宫的令牌。我将它们拿出来,放到柜子里藏好,这才走出门去。
等我到即墨辰的寝殿时,晴雯已经站在门口等我了。她将一个托盘递给我,上面放着一个可有繁复花纹的琉璃盏,里面盛着黑乎乎的液体。
“陛下病了,小主把它端进去,伺候陛下喝了吧。”
病了吗?病死了倒好!
即墨辰半卧在软榻上,一支手靠在枕头上支着头,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曲起的腿上,发丝散乱地披在明黄色的龙袍上,浑身上下散发出慵懒魅惑的气息。
我还未走近就听到一个“疲惫”的声音。
“把药放着,就退下吧!”
正合我意,和他呼吸在同一个空间里我都会觉得窒息。
待走近我才看清他的脸,惨白的脸色,红得不正常的唇,还有睫毛下微微隆起的眼袋。这就是过敏反应么?也不见得有多惨淡嘛。
我将药碗放在案几上,刚想退下,那人却蓦地睁开眼睛。
“是你。”
???
“是奴才。”
我就这样直直地站着,他就这样定定地仰望着我,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奴才告退。”
良久,我才开口说。
“那个……”即墨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留下。”
!!!他知道什么了吗?我顿住脚步,回过头去看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见我看他,他反而垂下了眼帘,我松了一口气。
“是。”
我走过去,侍立在一旁。
突然我的视线被即墨辰左侧的那扇窗子吸引。
这里早就不是第一次来,但我却从未认真观察过。我情不自禁的朝那扇窗子走去,站在这里我才明白为什么宸宫的男人要将自己的寝殿选在这里。
这里是宸宫的最高点,通过这扇窗子,我可以看见一片辽阔平静的水面,我可以看见白鹭翱翔过天际,甚至我的视线可以越过宸宫厚重的宫墙看到外面的世界,虽然看不真切,但我知道那里一定一片自由和祥和。
借我意双翅膀吧,让我可以摆脱这沉重的束缚,让我可以飞到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身边。
即墨辰看着那个站在窗前,罗衣飘飘,将翱将翔的男人,心突然抽痛起来。
会失去吗?不可能!!!你是我的,现在是,以后是,就算死了也是,如果你要逃走,那我宁可折断你的羽翼,将你囚禁。这就是即墨辰爱你的方式!
爱么?呵呵!对于即墨家的男人也会爱人是多么讽刺的事啊!
知道月亮高高升起,我才回到房间。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片银辉,懒得去点灯。借着月光,我走到床边坐下,从枕下摸索出那支夜夜陪伴我的竹箫,拿在手中反复摩挲,似乎可以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世界。
眼里蓄满泪光,在晶莹闪烁的世界里,我仿佛又看到那个如莲花般的男子在对我微笑。
明月不知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晏殊·蝶恋花
马车压过青石路面,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在厚重的宫墙间回响。这是一条并不宽阔的宫道,从墙角的青苔可以看出,这里并不常有人经过。
我坐在马车外面的木梗上,旁边的福伯熟练地驾着马车,时不时发出“啪”的一声鞭响。福伯是宸宫里的老人,已经在御膳房当了三十年的差了,主要负责食材采购。
“小主子,前面就到南门了。”
我从思绪中抬起头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块出宫的令牌。
“小主子不必紧张,福伯进出南门已经几十年了,跟那里的守卫很熟,他们是不会怎么盘查的。”
我感激地朝他一笑,却依然无法平复那颗“碰碰”只跳的心,越是靠近那扇宫门,我心里越是紧张。
“吁!”
福伯一拉缰绳勒住了前进的马车。
“我当是谁要出宫呢,原来是福伯你呐。”
为首的那个侍卫笑着说道,黝黑的脸上透着朴素。
“哎,各位小哥辛苦了,御膳房的食材块用完了。这不,又差福伯出宫去采购,也顺带可以给各位小哥带些新鲜瓜果回来尝尝。”
福伯边说边下了车,将出宫的牌子递上。我也跟着下来,尽量将头低着,做出恭顺的样子。
那侍卫接过我递出的牌子,将我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的心一紧,表面上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哎,这小子倒生的干净,只不过有些面生啊。”
“哦,他是刚进宫的,一直跟着我的小喜子这不是病了吗,刘公公就遣他跟我走这趟了。”
“原来如此。”
说着那侍卫就示意后面的人打开宫门。沉重腐朽的宫门缓缓打开,发出宛如野兽般的嘶吼,一如我当初进宫时的情景。
冬日的阳光并不怎么刺眼,可是看在我的眼里却光芒万丈,它就像是新生的希望一般。
我在晨光中走出这古老腐朽的宫殿,只是如果能一去不返该有多好。
静夜
出了宫门以后,马车并没有驶向京都的闹市区,而是沿着宫墙一路朝东郊的树林驶去,红色斑驳的城墙在马车的飞驰中快速向后退去。
近乡情怯,大概就是说的我现在这样的感受吧。当年那位诗人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越是接近日思夜想的地方倒反而胆怯起来了?
穿过一片萧索的槐树林,马车来到一处山脚下。咋一看去,似乎已经无路可走,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在两山之间有一狭小的通道,被藤蔓和树枝遮盖。
那小径已容不下马车通过,我和福伯只好下车步行。穿过昏暗狭窄的小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处小峡谷,周围群山环俟,佳木丛生,虽早已是冬季,这里却不见草木凋零,依然带着点点春意。
远处有一条小溪蜿蜒而过,清澈的溪水在哗哗地流淌,在它的旁边有一方简陋的坟茔,只有微微隆起的土堆和一块没有墓志铭的石碑。
我的视线落在那抔黄土上,眼里有什么东西在积蓄。
“小主去看看吧,那就是子言小主的坟墓。”
我步履蹒跚地走过去,仿佛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我一遍一遍将自己催眠,告诉自己那个人还没有死,他就在山重水复处迎风而立,衣袂飘飘。
我伸出手去抚摸那石碑,子言,修离来见你了。
“小主子且节哀顺变,福伯当日出宫后一直尾随大司命派出的人至乱葬岗,福伯将子言小主从死人堆里背出来后就寻了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安葬,福伯知道子言小主是个不染纤尘的君子,他定会喜欢这里的。小主子和子言小主感情深厚,子言小主定是不愿看到小主子为他如此神伤的。”
我转过身来看着那个慈祥的老人,那个与我素不相识却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帮助我的人,我朝他直直跪下。
“小主子,这是干什么?”
福伯赶紧上前来扶我。
“福伯,我和子言与你素昧平生,但你却肯冒着生命危险来帮助我,我无以为报,请在这里受修离三拜。”
“砰!砰!砰!”我直直朝他叩了三首。
“小主子真是折杀老奴了,老奴虽与你们素不相识,但老奴相信杜蘅这孩子,他生性纯良,他看重的,老奴相信是值得老奴这样做的人。只是这子言小主的墓志铭……老奴想还是等小主子来定夺。”
“福伯有心了。”
“那小主子且呆在这里,福伯先去西市采购,省的被人怀疑,等太阳落山的时候,福伯再来接你。”
子言在那个世界还好吗?没有你的修离有多寂寞,你知道吗?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浩淼世界中何去何从? 可是即使寻遍万里层云,踏遍千山暮雪,我也再见不到那个人了吧?
可是修离不能再懦弱了,子言不敢妄想的自由,就让修离去帮你得到!
修离会替你去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丽风景,修离会替你去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修离要去邶城寻找失散的爹娘,他们还在等着他们的离儿去与他们团聚。
如果我回不到过去的美好,那就让我好好的活在当下,修离不会再逆来顺受!
脸上有冰冷的液体滑过,我靠坐在墓碑旁,与那个男子比肩看夕阳西下……
马儿就近吃着身边的青草,马蹄时而不耐的在地面上踢着,马车上早已装满各类食材。福伯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那个靠坐在墓碑旁的男人,欲言又止。福伯叹了口气,回到谷外的马车上,就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吧!
太阳早就褪去它金色的外衣只在地平线处留下一片红霞,天地间一片昏暗。
即墨辰抚额将手枕在案几上,另一只手将青花瓷杯里的茶水倒进砚台里,细致地研起墨来。手突然顿住,几时自己有了用茶水研墨的习惯?即墨辰苦笑了一下。
无意中瞥到左边的窗子,即墨辰起身走过去,那个人曾经站在这个位置……即墨辰看到窗外的景色一时间怔忡起来,在夕阳的余晖下,天地间一片祥和,虽然已是黄昏,却依然可以看见宸宫外的街道和挂满旌旗的房屋。
这就是你想要的么?可是朕最不可能给你的就是自由!!!
天快黑了,你还不回来吗?
从南门进来下了马车以后,我就一直沿着宫墙向北走,僻静的宫道上回响着我的脚步声。
我并没有逃走,尽管我是那样渴望自由。即墨辰不是笨蛋,如果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关闭城门,全城搜索。那我能不能逃出京都是一回事却一定会连累到杜蘅和福伯。我已经害死了子言,我不能再连累任何人。
走,我需要一个契机。
宫里有杜蘅帮我掩饰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但是我一整天都呆在房间里,甚至连膳食都是送到房间里去吃的,这毕竟会惹人怀疑。
我加快脚下的步子,穿过前面那个拱形门就可以看到我的房间。
我长舒了一口气,才推开房门。口有些渴,我摸索着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习惯呆在黑暗里,似乎这样才让我有安全感。
我走到床前掀开被子就这样和衣躺下。
???好像我走的时候被子是叠起来的,还有这熟悉的味道是什么?
我欲起身看个究竟,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搂住腰际。
“谁?”
我惊恐地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在看到他侧脸的轮廓时停止了挣扎。
“是你。”
他怎么会在我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