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时景暗中羞愧得老脸一红,面上倒是丝毫不露,平静道:“我要双生果。”
“哈。”詹知息冷笑一声道,“你既是为了双生果而来,我又怎么知道你是否只是为了双生果而捏造这些话来欺骗我。”
说中了!
社会老油条的厚脸皮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商时景心中慌得一批,面上丝毫不露,模样古井无波,神色平淡道:“因为承担不起后果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你信与不信,我都并无损失,双生果对我而言是只不过是最好,却不是唯一,可你呢,北一泓对你而言,也是如此吗?”
不行,再说下去就要露馅了。
商时景打定主意,转身就走,背后却忽然传来了詹知息的声音:“既是如此,你又会这么好心来提醒我?”
“好心吗?”商时景顿下脚步,轻声道,“你我不过是有相同的利益。老五,若是你不信,我亦不介意看到你梦碎那一日。”
詹知息凝视着三哥的背影,缓缓道:“只是那时,我再没有任何能与交换的筹码了,对吗?”
商时景不置与否,他细细想了想,最终良心还是有些许不安,便忍不住多嘴了一句:“老五,倘使早知今日……”
“我亦不悔当初。”詹知息冷冷道,“是我失策,假如我再多关注一些生死苦海,让它维持得更久,更难崩溃,那今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是我的心柔软了,才会导致这一切发生,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商时景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说北一泓是守序善良,那么詹知息就是邪恶混乱,两个人三观都不在同一个水平线内,强行要谈恋爱的下场就是这样。而对于詹知息而言,这场悲剧说到底就是他不够狠,如果他够狠,北一泓也就不会发现这一切,他压根就没想过说出真相跟真实的自己,更不要提什么真诚相对了。
“北一泓的梦醒了。”商时景最终低声道。
詹知息却陷入了更深、更万劫不复的地方去。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一更。
第三十一章
其实那些话当然是假的, 不会有人比易剑寒更了解这个世界大部分的设定,既然他说北一泓可以通过双生果复活, 那就意味着这件事绝对可行。可是詹知息又不知道,更别提在临死之前,北一泓放下一切, 决定放过自己, 也放过詹知息,对理想崩塌的他而言死亡反倒是解脱。
生与死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选择。
詹知息强求北一泓活过来,对方再次醒来也是受罪, 商时景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借口,抚慰了下有点愧疚的小心肝,直接离开了九烟阁,往自己的住处行去。而詹知息只是远远站着, 他手中提着水壶, 看着在月光下舞蹈的各色花草, 目光平静的落在商时景即将消失的背影上。
他说得到底是真是假?
当初北一泓倾尽毕生功力封印阴阳极石, 他的身躯虽然还在, 但是魂灵的确去向不明, 假如双生果吃到腹内只不过是得到另一具躯体而不是北一泓本人,这对詹知息毫无意义。可问题就在于, 尚时镜当真有这么好心前来提醒吗?既然他也知道双生果,那么按照易剑寒与他的交情,是否又是一场新的骗局。
尚时镜说得没错,他不敢赌。
或者说, 不敢拿一泓来赌。
詹知息垂眉敛目,一动不动的站在园子之中,像是尊木头雕塑的神像,过了许久才微微一动,将水壶搁在边上,慢悠悠走进了阁楼当中。
而商时景由于心虚的原因,走得比跑还要快,溜过怒涛坞,避过醉竹舍,生怕半路就被巫琅或者南霁雪逮住讨论下人生道路的发展规划,好在一路上无风无浪,平平静静,总算安然无恙的回到自己的地盘上,于是立刻脱鞋换衣掀被,等整个人都缩进被窝里之后,商时景这才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一点安心跟温暖。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之前对虞忘归装高人时的随机应变就够商时景死一大堆脑细胞了,应付巫琅又折了好几年的寿,顶着杀气的压力撒谎骗詹知息更不必提了……
哎,还是不要这么算账了,这么算下去都没有几天好活了。
商时景缩了缩脖子,把自己更严实地裹到了被子了,怀疑就算是春卷也没有他自己扎实了。
老实讲,话虽然是那么说,但是詹知息到底会不会上当,吃不吃这一套还很难说,俗话说不能把鸡蛋都放到同个篮子里。易剑寒虽然是个好帮手,但是他不能离开四海烟涛太久,这次是半正半邪的反派春云六绝在,还算讲点道义,要是遇上不讲道义直接打架的,那肥鲸就很悬了。
说到底还是武力不够,没想到人们脱离了科学之后,文明非但没有长进,还越来越落伍了,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人类的法律跟制裁就会失去威严性。
因此整个仙侠世界说到底,就是弱肉强食。
总不能次次都等着碰运气撞上讲道理的人,这也太被动了。
商时景虽然自认没有尚时镜那么心机跟聪明,但是他并不愚蠢,尽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这具身体里来的,可是他从没打算再死一次,那么应对危机,跟确保自己有足够的底气跟底牌就显得尤为重要。
某种意义上来讲,商时景跟尚时镜在求生欲这方面倒是出奇的一致。
好不容易睡着了,商时景却又再一次梦见了尚时镜。
这一次对方的态度好了许多,也许是尚时镜认为商时景终于有了能与他交谈的资格,又或者是他那弯弯绕绕的肠子里头有了什么新主意。两人坐在春云山腰上的亭子中,萤虫飞舞,尚时镜抬头看着那轮明月,神色恬静,举止优雅,看不出这张近乎完美无缺的皮相下到底是如何藏污纳垢。
商时景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斗策略,愣是没吭一声。
“你虽然眼下能唬住知息一时,但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尚时镜收回目光来,他的长发披散着,乌黑如瀑,像是泼洒的墨落在了白衣上,又恍惚被拔出泥土的树根无处安放,错落而繁杂。尚时镜并未看向这位不请自来的天外访客,语气亲切温柔,倒不似初时那般冷漠的不近人情,“你应当明白,北一泓是他的软肋,同样,也是他的力量。”
大概是今天的月色实在太美,连带着尚时镜的语气都那么令人恍惚,商时景下意识摇了摇头,努力提起戒备。
“极端的愤怒,会使人失去理智。可是知息已经离这个阶段太久了。”尚时镜坐在幽暗的黑影里,玩味的微笑起来,“他已经学会如何控制愤怒,所以一旦发现你的信誓旦旦不过是满嘴谎言,那么他如今有多听话,将来就会有多残忍,你还不到可以掌控他的地步,不该轻易挑衅。”
商时景觉得自己手心里汗津津的,他神色依旧镇定,手指搓了搓,只觉得夜间的清风都分外冰冷,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尚时镜,沉吟片刻才说道:“你与他又有何不同?他对我不安好心,你对我又何尝能有几分好意。”
“此言差矣。”尚时镜淡淡道,“首先,正如你所说,我们有共同的利益,你想摆脱我,我亦想重新掌控自身,光凭这一点,我就胜过他。”
“其次。”尚时镜看起来似笑非笑,他微微启唇,声音喑哑,说不出藏匿着多少讥讽,“我尽管残忍,却并不粗鲁。”
噢,是死的好看跟不好看的差别吗?
商时景竭力思考着每句话的意思,沉声道:“这个时候威胁我,恐怕不太明智吧。”
“不,我的意思是,你与我为敌,总胜过与知息他们斗狠。”尚时镜不紧不慢的推开商时景言语之中的锐气,缓缓道,“你接下来的所做的一切,自有我来承担,假如你当真能离开这具躯体,至多是我们二人之间为敌,可假使你不离开,迟早有一日,你只会迎来更凄惨的结局。”
果然是尚时镜,连威胁都听起来这么有诱惑力。
商时景面露笑意:“听起来很动听,你好似的确为我着想。”
“我说过,我们有相同的利益。”尚时镜微微一笑,鸦睫眨动,笑起来倒比南霁雪更为风流多情。
“老实说,我并没有听懂你在打什么算盘,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能聪明到什么地步。”商时景缓缓道,“但是我所长大的地方教会过我一个道理,假如遇上给我灌迷魂汤的人,只要把他们的话反过来听,那就绝对不会吃亏上当。因为这个世界上的善人,总是少过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