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南蛮之地出了些怪事。”尊主缓缓道,“我想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怪事,只不过如今情势,不宜强攻南蛮,底下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手了。我希望你能带回来好消息,尤其是足够令我满意的消息。”
又是南蛮。
“我猜,我没有拒绝的权力。”尚时镜为自己的茶杯重新盖上了盖子,缓缓道,“要对我下咒吗?”
他这般坦坦荡荡,坦荡的好似并不是在说自己的身体一般。
尊主的表情混杂着趣味跟疑惑,似是不太明白尚时镜的算盘,他轻轻笑了笑道:“我早已下好了,轮不着鬼师来提醒我。”他屈指弹了弹,似是在弹走指尖不存在的尘埃,声音冷得宛如切入血肉的兵刃,那双美若明月般的眼眸在微弱的光芒之下倒映出尚时镜的面孔,毫无半分笑意,“这次你再背叛我,我就让你去与野狗争食。”
尚时镜固然聪明,尊主却也不蠢。
“这是自然。”尚时镜微微欠了欠身,听到这个称呼之后总算松了口气,于是便起身将四周的烛台点了起来,这么久了,他还是不太喜欢幽冥鬼狱出行的方式,阴惨惨,凄冷冷,好似人生就只剩下暗夜一般,还毁了他一块好好的地毯。
先生是先生,鬼师是鬼师。
他如今又是幽冥鬼狱的鬼师了。
尚时镜好整以暇且肆无忌惮的欣赏着尊主姣好的面容,唯一露出的下半张脸带着笑容,就如当年那般蛊惑人心:“方才我是尊主的阶下囚,有些话不好多说,不过现在,我们可以重新换个身份来谈谈了。”
“你倒是会顺杆子爬。”尊主冷笑了一声,却也没有拒绝。
寒无烟恭顺的低眉垂眼,暗道:我就知道。
万鸦歪了歪头,他看着寒无烟,暗暗想:还得要听多久啊。
之后讨论要紧的事却也不必详说,幽冥鬼狱这次来得匆忙,并未过多准备,不过有过前科的尚时镜自然也不可能像是当年那般备受信任,尊主没太吝惜人手,却也不像以往那般毫无保留。
倘使这次不老实一些,怕是真要去跟野狗抢食吃了。
尚时镜可没觉得尊主说话是在开玩笑,这个男人对许多事情的确毫不在乎,也能容忍下属偶尔的冒犯,然而自己当时的行为已经称不上冒犯二字了,完全是挑衅;能够让尊主忍耐下来的,是他的理智,还有更长远的未来。
看来造梦生还隐瞒了不少东西。
尚时镜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椅子的把手,忽然听见尊主说道:“你最近跟陵光君走得很近。”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意味深长,言语之中听不出是警告还是劝诫,真心实意道,“他并非良善之辈,鬼师找死不要紧,可不要在完成任务之前死在陵光君手中。”
尊主缓缓站起身来,窗外乌云已经散去,又是一派天清气朗,是个好天气。
尚时镜站起身来送人,面上笑意未改,柔声道:“劳烦尊主挂心,只不过,属下也许是例外也说不定。”
“哈哈哈哈——”尊主放声大笑了起来,他人已走到了门口,忽然转过身来道,“尚时镜,真是个很不错的好名字,鬼师不知道还藏了多少好名字,是不是每一个都这般的动听。”那三字在他舌尖缠绕过,动情的滑落出来,如同音律般优美动人。
你瞧,撒的谎多了,连真名都没有人信了。
尚时镜面不改色的送人出去,才发现云层之中乌乌泱泱,不知道跟过来多少人,他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倘若方才尊主二话不说,想要将他就地格杀,那么他还真是没有任何办法。
不过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发生,人心是最玄妙也最复杂的东西,尚时镜毫无犹豫的转过身,将房门阖上,满是笑意的面孔倏然变回冰冷之态,他将面具取下,随手丢在了箱子之上,漠然的想道:情与爱,无法影响尊主的理智,却可以影响他的心。
他诚然恨我,却如何都不希望我死。
爱会使人软弱,而只要活着,一切所谓的定局,就永远不会是定局。
这盘棋,我已经落子,希望我的答案能叫你满意,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尚时镜脸上浮现出笑意来,他收拾了一会儿东西,顺便清理了下自己的地毯,漫不经心的走到了卧室之中,梳妆桌还是那般摆着,他施施然坐下身来,拿起木梳慢条斯理的开始打理自己的头发。
这人看着精细,没想到有些不修边幅。
尚时镜轻轻叹了口气,打理开那些乱糟糟的发结,他看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那张面孔,神情冷淡,而看见身旁浮现出来的那个身影时,却难得柔和了些神色。
纸鹤重被取出,置于掌心。
随后,尚时镜缓缓闭上了眼睛。
商时景痛苦的伸开一个懒腰,转头发现天光已亮,不由得晃了晃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一张桌子上睡过了下半夜,掌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自己的动作掉了下去。
他揉了揉眼睛,看向镜子里的巫琅,始终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便立刻移开了眼睛,忍不住又把那镜子扣下了,暗暗骂了一声。
尚时镜这个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尚:感觉我的人权受到了侵害。
商:不,这叫言论自由【略略略】
恋爱脑的尊主:鬼师今天穿得真好看。
第七十章
之后商时景又住了几日, 还是一无所获,索性放弃了。
那日从掌心里掉下去的东西是易剑寒传来的纸鹤, 商时景看过之后便将它焚化在掌心之中,变作一堆灰烬,随着清风吹散, 消失于天地之间。
双生果有了消息是一件好事, 而找到尚时镜的老巢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想到这样的好事到了最后,也许不会再是好事,商时景就觉得头大。
当时说是那么说, 他们的确要杀掉尚时镜,可是谁来杀?按照情理,是他有亏在先,莫名其妙占了尚时镜的身体, 要是动手也太过不道德了, 尚时镜的确可怕跟讨人嫌, 但是说到头来, 他还没有做出什么非死不可的行为。
知道他会做是一回事, 可是他毕竟还没有做。
尚时镜是个很有品位的人, 这些时日住下来,商时景也多少有所感觉到, 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流氓不可怕,有文化的流氓才可怕,他表现的越是风雅素朴, 对比起他残忍的手段来就越是可怖。
为什么尚时镜就不能学学天底下所有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一样,勤勤恳恳的做个没啥屁用的书生呢?
就算不要求你匡扶天下,济世为怀;好歹也别把自己长成一棵老歪脖子树就为了拿来给别人上吊啊!
更烦人的是巫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