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是商时景不知感恩,他跟尚时镜能回到各自的身体里固然不错,然而按照对方的性格,他是怕之后会有什么更可怕的后手。
商时景沉思了片刻,缓缓道:“你为什么觉得易城主不管尚先生了?又为什么要问我?”
“你跟尚先生说话的样子也好像啊。”盈月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好奇的打量着商时景的脸,她歪了歪头疑惑道,“因为你出现了之后,寒大哥就跟我说,尚先生再也不是那个尚先生了,他还说很多事一时半会儿的讲不清楚,我知道人们要是做了错事,都是这样的。”
商时景不由得苦笑道:“这件事,的确不是那么简单能说清楚的,他没有做错,尚时镜他……他已经不是那个尚时镜了,盈月姑娘,下次见面,也许我们之间就是仇敌了。”
“谁跟你是我们!”盈月气恼的拍了拍水,把商时景从自己身边推进了开来,恼恨道,“我最讨厌背后说人家坏话的人了!”
商时景一下子漂到了水中央,他无可奈何的看着盈月,一下子竟觉得有点啼笑皆非,这件事荒谬无比,真相一时之间难以说清。在盈月眼中,自己无疑是个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他无奈的甩了甩头发,才发现脑袋沉甸甸的,伸手一握,摸到了一大把长长的青丝。
他下意识拽了拽,头皮疼得差点叫出声,于是立刻松了手。
盈月气呼呼的推着婴儿车走了,商时景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的双手,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散在水面上,长得几乎有些不可思议。
他很确定这绝对不是尚时镜的身体,可是这些头发也不属于他。
易剑寒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商时景背对着他,衣服刚刚穿好,那头湿漉漉的黑发几乎要垂到膝头,正在艰难的适应着脑袋上突如其来的重量。
“重获新生的滋味怎么样?”易剑寒笑道。
“嗯,高处的空气果然要好闻一些。”商时景长吁一口气道,“只可惜尚时镜不在这里,不能当面对他说这句话。”
易剑寒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商时景是在讽刺尚时镜个子矮,随即捧腹大笑了起来:“兄弟,你很嚣张啊!”
他感觉到了一阵轻松。
“这头发是怎么回事?”商时景不紧不慢的梳理着那些浓厚的头发,从温泉的雾气之中走了出来,神色略有些不善,“我们是失败了还是成功了?”
“成功了。”易剑寒机敏道,“你刚出来跟个番僧似的,我怕大家等会把你当成出家人,误了你的姻缘,就给你抹了点生发液,别这么看我,城里有爱漂亮的姑娘想养长发,就调和了这种东西,我只是不小心倒多了。”
商时景叹了口气道:“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没全扣我脑门上。”
“我们俩谁跟谁,不用这么客气。”
易剑寒暗道:我没扣,我只是全倒在你脑门上了……
商时景开始了不知道第多少次更换队友的想法,他之前就已经确定过,自己的体内空空荡荡,已没有任何真元,询问也只不过是为了确定,知道平安无事之后,就干脆让易剑寒将前因后果全部告诉自己。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更何况也是该商时景知道,易剑寒不光说了巫琅跟尚时镜的事,把灵根的事也同样告诉了商时景。
商时景一时间哑了声,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大喜,最终沉默了半晌,他本来听到易剑寒说自己没有资质的时候,心犹如坠入了无底深渊;可听对方又说到为自己重塑灵根的时候,便又茫茫然的,竟一下子不知道到底是喜还是悲了。
“你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啊。”易剑寒谨慎的打量着商时景的面孔,小声道,“天哥,你可别疯了。”
商时景的嘴唇动了动,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把重点放在了另一件事上:“你是说,巫琅压制了尚时镜救了我?他曾说过……答应我的事,一定会做到。”
“没错!”易剑寒一拍手,义愤填膺道,“这下好了,詹知息要是得到了生死苦海的消息,铁定回去揍尚时镜了,春云六绝一出事,尚时镜这混球是暂时顾不上我们了,我们可以先猥琐发育一波,等他再出现的时候……等他再出现估计我们就要联手一起揍他了。”
易剑寒没有正面撞见过尚时镜,换句话说,他没有跟尚时镜亲自交过手。
所以他不知道尚时镜到底是什么人。
可商时景不同,他很清楚尚时镜绝不会如此简单,有易剑寒这个不稳定因素在,尚时镜不可能考虑不到自己换魂失败的可能性。当初认为生死苦海的事是他一手安排,是建立在尚时镜移魂成功,推锅的前提下;如果将失败也考虑进来,那么引起詹知息的仇恨,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
还是说,这真的只是一桩巧合?
巫琅既然说出那句话,那就意味着他一定早就知道尚时镜的身体里存在两个魂魄,当初自己被困在身体之中听到的谈话声,必然是巫琅跟尚时镜两人的。也许从春云山那次意外开始,巫琅对自己的友善跟温柔就都是伪装的,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要轻举妄动,然而他与尚时镜为何又会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产生分歧?
是因为詹知息吗?
生死苦海的真相因为意外泄露,得知实情的巫琅为了惩戒尚时镜,所以才阻拦他的行为?
商时景觉得脑袋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巫琅坚定许诺的神色,一会儿又是他看着尚时镜体贴柔情的模样,还有那面镜子里倒映出来的,含着微笑的巫琅。
他突然发现,比起尚时镜,巫琅藏得要更深,对方好似什么都知情,却又什么都不曾吐露。
其实商时景也不知道他们俩哪个会更恐怖一些,也许是尚时镜,又或者是巫琅,大概是刚出现就结下了冤仇的缘故,其实商时景反倒不怎么恐惧尚时镜本人,他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毫无善意,自己也是同样,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没把筷子捅到对方心脏里都已称得上是有教养。
他们俩是注定了的不死不休,自己要是落在尚时镜手里,了断自我倒来得快一些。
但巫琅……巫琅不是……
巫琅难以捉摸的像是一团雾,商时景遇见过不少人,也拿捏过与自己打交道的那些角色们的情绪,可是他不知道巫琅是什么样的,本来他以为自己多少有些了解这个男人。可忽然,事实告诉他那也许是巫琅想要展现出来的模样,而并非是真正的心思。
他是善意的,亦或者是恶意的?
巫琅的行为与举动叫人捉摸不透,商时景揉了揉眉心,觉得这一切简直是一团糟,却听得易剑寒又道:“你的灵根是后天得来的,要说长生大道,是不太可能,不过好歹也能修炼到元婴,反正盈月说上个人就修炼到了元婴,你到了元婴就能活很多年了,也有自保的能力了,你在烟涛城先打好基础,过些日子我送你去一个地方,便于你修炼,同时也安全些,烟涛城终究是目标太大了,你我待在一起,我说句难听的,团灭就不好了。”
后天的资质再是如何优秀,到底有些缺陷,这是很正常的事,商时景并不以为意。
而易剑寒要送自己离开烟涛城,商时景也能理解,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安排。跟尚时镜真正有仇的是他,而不是易剑寒,换而言之,尚时镜要对付他很容易,对付四海烟涛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如果他们两个人分开,显然到时候损失也会小一些,起码权衡利弊,尚时镜不可能疯到去攻击四海烟涛来逼出商时景。
两个人走出了火岩,在庭院之中无言的闲逛了一会儿,易剑寒忽然又道:“你身上这套衣服是贴合着尚时镜的身量做的,姑且忍耐一下,等绣娘们再给你重新量过,再做一身。”易剑寒看着大大咧咧,在这方面却心细如发,不想商时景穿尚时镜的旧衣,哪怕没穿过的。
又不缺钱,何苦大家找这种膈应。
商时景对这种小事倒是不太在乎,因此随便点了点头,他如今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还有一个疑虑未曾消停,想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肥鲸,你对我这么好,是为什么?”
“你叫我什么?”易剑寒转过头来。
商时景略有些迟疑:“肥鲸?”
“对啊。”易剑寒规规矩矩的站着,他停在了路中间,那张俊秀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个平静的微笑来,“你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会这么喊我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明白这个昵称对我意义的人,我不单单是在帮你,我是在帮自己。”
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