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商时景觉得宋舞鹤是祝诚买一送一的赠品,现在觉得祝诚才是那个被送的。
与月晶石不同,月之精华是实打实的天外陨石,月晶石充其量只不过是地脉之中包裹着会发光的灵石,看起来宛如月亮上落下的一粒晶体,因此才取名为月晶石,两者并无任何可比性。寒潭水本就是纯阴至寒之气所凝结,寒石虽深藏海底,但终究稍逊这般阴寒之气一筹,因此商时景并不觉得寒冷,反倒在这样的寒气之中,灵力越发活跃起来。
“两位找我有何要事?”商时景从冰床上走下来,听起来好像是问两人,事实上直接看向了宋舞鹤。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一点都不尊师重道。”
祝诚哼哼笑着嘴快了一句,他对任何事都抱有好奇心,便蹭过去摸了摸冰床,指头上瞬间染上了一层冰霜,他急忙扯了回来,才发现冰霜都蔓延开大半个手掌了,不由得咂舌道:“这样重的寒气,你居然躺在上面都没事儿,你不会是个冰人吧。”
商时景对他假笑了一下:“那也不做你的生意。”
此时也将为男女牵线拉桥的媒人唤作冰人,祝诚之意只是说商时景是个冰块,未曾想被抓住了口舌,遭了调侃,不由得嘿嘿一笑,干脆顺着商时景的话说道:“你就是肯帮我做媒,我也不敢要啊,烟涛城里可我没喜欢的姑娘,更何况蓝悦儿还不知道想不想跟我重归旧好,我要是变了心,指不定就被抓去做花肥了。”
跟祝诚比不要脸和话痨,十有八九是要输的,商时景也不理会,而是看向了宋舞鹤。
“不错,我听易城主说,你不日就要离开烟涛城了。”宋舞鹤自然是比祝诚靠谱的多了,后者正好奇的在冰室内东摸西摸,好像能从其中摸出除了冰块之外的东西来似的。
商时景略微颔首,应道:“确实如此。”
这是早就做下的决定,商时景引气入体之后,易剑寒又多留了他几日,免得有什么意外出现,这几日他的气息也已稳定下来,接下去只需按部就班的修炼即可,烟涛城的确是个上佳修炼的地方,不过比起修炼而言,自然还是安全更为重要。
“今日之事,其实与我无关,只是替诚弟来做个说客。”宋舞鹤目不斜视,伸手一抓,就精准抓住祝诚的领子将他提了过来,祝诚拉耸着脑袋满脸怨念的看着他,又听宋舞鹤淡淡道,“诚弟,你自己来说。”
祝诚摊了摊手道:“简单来讲,就是之前有个救了我的小姑娘,她一个人住在外面孤零零的,又因为相貌丑陋遭人排挤,我这时不能出城,想麻烦你照顾她,好还掉这桩恩情。我知道老易给你找个避世的好地方,她是个挺能吃苦的姑娘,不会麻烦你的。”
这话倒是让商时景多少有些刮目相看,他知道修士与凡人之间的差距,也清楚祝诚没心没肺的模样,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记得当初那个麻脸姑娘的恩情,不由得怔了怔。
祝诚见他不说话,还以为商时景不太愿意,忙道:“哎,你别不出声啊,我不会少了你的好处的,我这要不是没办法出城,恩情就自己还了,哪还轮得到你啊。你只需要给她腾个住处,她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一点也不会妨碍到你,算我欠你一个恩情。”
其实相处多日下来,祝诚也隐隐感觉到商时景此人外冷内热,他是吃过那位“尚先生”苦头的,心知肚明盈月他们所说的那些温柔和善只不过是那个男人虚伪的表皮之一而已,商时景与对方虽有相似之处,但却不似那人做事邪性。
因此才会前来拜托商时景。
他自己本就是受烟涛城庇佑之人,当初就是那位“尚先生”带他来此,此番易剑寒与那人决裂,好在没有殃及池鱼。自己与宋舞鹤并未因着他们二人关系的破裂而被赶出烟涛城已是万幸,纵然像是祝诚这般胆大妄为,也不会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挑战易剑寒的耐性,要他再多收留一个凡人女子在城中。
毕竟自己已是寄人篱下,倘使得寸进尺,恐怕不要说那姑娘,连自己跟小鹤都保不住。
易剑寒为人确实和善,不过他到底是一城之主,祝诚也不会傻到觉得他当真如表面这般和蔼可亲,丝毫无害。
“此事倒不为难,只是我……”商时景险些要说出自己不想再到万骨窟那地带去,他及时止口,想起见到麻脸姑娘是尚时镜的事,而不是他的事,于是立刻改口道,“只是男女授受不亲,你们托我照顾那位姑娘并不妨事,怕只是怕有损她的名节。”
祝诚闷笑出声道:“你要是见了她,还能想到保全她的名节这回事,那我倒是真的佩服你了。”
宋舞鹤暗暗踢了祝诚一脚,沉声道:“诚弟!”祝诚立刻严肃了起来。
“我也确实有此顾虑,不过她到底曾经救过诚弟,我怕她会被诚弟的仇人殃及,生死关头也顾不了这许多细节了。此事是我们相求,自然不会叫道友麻烦,此番前来是想先问问道友的想法,倘使你愿意,我们再与那位姑娘细商,她要是愿意,我们自会送她过去;若是她不愿意,我们也承道友这个人情,只是另行法子,再报答那位姑娘。”
祝诚鼓着脸嘟囔道:“要是她不愿意,当然是就这么算了。”
这事本该先听那女子的意见才对,商时景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傻到把此话说出口来,只道:“此事于我而言并无任何妨碍,宋道友放心,我应承下了。”
“多谢。”宋舞鹤感激道。
说是中立的说客,到最后还是宋舞鹤跟自己洽谈,祝诚全程负责捣乱跟当一个叫人不爽的背景板。
两人离去之前,祝诚忽然又道:“倘若她有什么要求,要是叫你为难或者麻烦了,尽可修书给我,不需要你来操劳,我会想办法的。你倘使实在厌恶她,只管叫她老老实实不要乱走动就好了,不必动气。她到底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惹得道友动怒,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这话初时听来极不顺耳,商时景虽是要高抬贵手的那位,但仍不由得挑了挑眉毛,随即却又反应了过来。
祝诚这话,并非是对那麻脸姑娘有所歧视,而是怕商时景因她貌丑而憎恶她……
人是感官动物,生得美貌与丑陋命运几乎截然不同,麻脸姑娘的确长得十分吓人,可以说大半夜起来会以为见到鬼的那种可怕,加上她略有跛足,又是寻常凡人,生活之中难免有所不便。
祝诚是担心商时景会借口欺侮她。
即便是好人也会滋生出恶意,尤其是麻脸女子那样丑陋悲惨的寻常人,她生得难看,性情又软弱好拿捏,还是个跛足,对上虎豹还好,对上人几乎是再好欺负没有的沙包。
无善无恶是圣人;善多恶少是贤者;善少恶多是庸人;有恶无善是小人;有善无恶是仙佛。
商时景算不上是贤者,更称不上是小人,然而庸人往往看起来偏善,事实上会做出恶事,心底善恶交杂本就是寻常。祝诚不会因此对商时景抱有任何偏见,只是他在红尘之中打滚,也不会草率的去相信他人的善意。
即便是身为父亲乃至于丈夫的男人,打骂妻儿时也会为表现自己无能的愤怒找到相应的借口开脱,使得自己好似正正当当;更不要提商时景与那麻脸姑娘毫无任何关系。亲人夫妻之间尚可有关系劝诫,可凡人冒犯修士被杀,天经地义,合情合理,商时景连负罪感都未必会有半分。
有些东西来得轻易,消失的更为轻易,倒不如事先约定好,无任何借口可找。
祝诚不吝惜将任何人想成恶鬼,因为他清楚明白,世人本就是凡庸,而恶永远比善占据更多的位置。
商时景没有听出更深的含义,可不妨碍他领悟祝诚的意思,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祝诚是个二五仔,今日看到对方难得展露出点人情味的方面来,不由得多少有些诧异,心中倒是生出几分好感来。
无论怎么说,一个重恩义的人总是不会太讨人嫌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是由各种各样的感情联系起来的。
想到此处,商时景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缓缓道:“祝道友不必担忧,在下非是无礼之人。”
祝诚却没有感受到商时景的好感加成,只是觉得这人语气突兀好了许多,不由得浑身恶寒,急忙搓了搓鸡皮疙瘩,喝止道:“免……免了,你还是跟以前那样说话吧,你这个样子我实在是看不太习惯,有点儿恐怖。”
商时景:…………
如果祝诚有一天会死,十有八九是死在他这张不饶人的嘴上。
不过今天商时景心情好,没打算跟他练嘴皮子功夫,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祝诚与宋舞鹤的这次拜访结束的很快,不过商时景的搬家之旅却没有那么快,易剑寒为他选定的新家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深山内陷,有一方湖水,山水相依,景静人闲,周旁纵有打扰,也多是寻常野兽,加上定居在湖心之中,除开飞行的鸟雀之外,几乎不会被搅扰,四周再设下迷阵,寻常修士路过,只以为这山野之中高峰云雾,底下林木苍莽而已。
正是适合修行的清幽所在,而商时景功体属水,居于湖心,正适合修行。
虽说天底下修炼也没有与什么属性相同就贴近什么的道理,毕竟属火的修士不可能跳到火中修行,怕是还没得道,就先要成个皮开肉绽的仙;但湖水却可以锻炼商时景的法术,修士施展法术,也需得自然相助,凭空造物就是大罗神仙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