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脸姑娘的东西并不多,本来商时景以为祝诚给了她一个芥子袋,后来才发现她的所有东西都背在背后,是个花色的小包袱,看体积估计只占了点衣服。她走上竹桥的时候都有些心惊胆战的,好像怕自己把这桥踩坏了似的,商时景便加快了点脚步,让她快些到屋子处。
竹屋的布置自然是与麻脸姑娘自己的装扮有天壤之别,她怔了怔,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我……我睡哪儿?”
“这里是你的房间。”商时景怔了怔,看着麻脸姑娘说道,“这里都是你的。”
麻脸姑娘急忙摆手道:“我不需要这么大的,我……我睡柴堆边也没事的。”
商时景好说歹说才让她终于相信自己要住在这间屋子里,她怔了怔,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才去摸了摸被褥跟纱帘,神情懵懵懂懂的,眼睛却又好似寻常的女子看到喜欢的东西那般放出光彩来,却不敢坐下。商时景只好又指了指屏风后头,温声道:“你舟车劳顿,那后头有浴桶,旁边的厨房内可以烧水,桶底有块板子,你抽开来,水就会往底下流走了。”
麻脸姑娘似懂非懂的样子,商时景也没有办法,张了张嘴只好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饭。”
“我……我来。”麻脸姑娘急忙拦阻道,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商时景,模样十分拘谨,“我会烧饭的。”
商时景不知道说些什么,半晌才道:“那麻烦你了。”
麻脸姑娘这才欢欢喜喜的笑起来,猛然点头,商时景又指了指自己的屋子,温声道:“我通常都在那里,你只管去那儿找我就好了。”对方点了点头,还背着那个花皮小包袱,腰上的兔子串晃来晃去,商时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就走了。
隐居说着好听,其实是很无聊的一件事,商时景每日打坐修炼,没有进步的时候就弹琴抚平心绪,这个世界的生活对于经历过娱乐爆炸的他来讲某种意义上真是在戒/网/瘾。
人真是一种闲不得的生物。
因为太过无聊,商时景甚至还找了几个花盆,到山上挖了些好看的花草回来种着。
花盆是烟涛城的匠人丢在仓库里的,仓库里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孔明灯跟花灯都有,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平日起火烧饭都要花费好大功夫,这会儿这点活都被麻脸姑娘揽走了,商时景只好侍弄完花草之后开始抚琴。
他学得曲子并不多,手法也颇为生疏,好在练习勤恳,慢慢从噪音变得也有些曲调起来。
总算没在别人面前丢脸。
麻脸姑娘到底是独自生活惯了的人,她煮了饭,炒了菜,居然还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点闲空洗澡换了身新衣服,来喊商时景吃饭的时候,她已经不再穿着那身野人装,也不像之前那么打扮的好似女鬼,而是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旧衣,头发也稍稍理顺了些,不再枯草似的披散着。
“吃饭了吗?”商时景没等她开口就问道,对方木讷的点了点头,很是紧张的模样,于是商时景又道,“今天天气很好,我们搬桌椅出来吃饭吧,你怕不怕晒?”
麻脸姑娘飞快地说道:“那我去搬桌子椅子。”
商时景看着她的背影,对这份行动力目瞪口呆,最终只能无奈的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在外面吃饭也是他近半个月养成的习惯,只要没下雨,他就会尽量在外面用饭,起码有鱼儿跟远处来饮水或是闻到香气的野兽跑来,会感觉不那么寂寞一些。
桌椅都不高,搬运起来也很容易,等商时景出来的时候,麻脸姑娘已经从厨房里端饭菜出来了。两人相处的模式跟商时景所想的很有区别,他本来以为自己跟麻脸姑娘就只是比邻而居的两户人家,现在看来对方好似定位错了自己的地位。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阶级的缘故,亦或者是对方太久没有跟人相处。
太阳正好,晒在人身上暖意融融,又不至于过分晃眼,麻脸姑娘的厨艺比他好得多,兔子串成了兔子肉,她不知道打哪儿摘了野菜,还有些厨房里的存货,米饭没半点焦糊,香喷喷的勾人食欲。
商时景已经想不起自己多久没有吃到这样纯粹的米饭了,他自己煮的时候通常都是锅巴混着米饭,而且锅巴往往比较多。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商时景问道。
麻脸姑娘比商时景与她初次见面时要腼腆,现实些来讲,这是她跟商时景的“初次见面”,只知道眼前这人是自己唯一的朋友祝诚介绍来照顾自己的,她一个人住在落英林里的确很孤独,所以祝诚说找到人照顾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心动了。
其实她并不是需要照顾,她只是觉得如果有个人愿意跟自己做朋友,可以跟自己说说话,那就很足够了。加上祝诚担心她留在这里会惹上麻烦,她不想拖累任何人,所以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祝诚。
“我不知道,以前村子里的人叫我祸害,或者丑八怪,不然就是灾星,我不知道哪个是我的名字。”麻脸姑娘不太与人说话,因此说得很慢,也有些艰难,她扒了扒饭,又道,“小诚说我脸上麻子很多,叫我阿麻。”
真是一个富有祝诚风格的称呼……
这自然是不能做名字的,商时景若有所思的放下饭碗,麻脸姑娘看着他的动作,以为他不吃了,急忙自己也放下了饭碗,不敢再吃。
“我见你心灵手巧,这样吧,我给你起个名字,叫巧娘好不好?”
“巧娘……”麻脸姑娘笨拙的重复了两遍,很快欢喜起来,“好啊,那我以后就叫巧娘。”
商时景想起她方才的态度,又忙添了一句:“你若是不喜欢,自己想再起个名字,也不妨事,我只是觉得这么叫方便一些。”
巧娘摇了摇头道:“没有,这个名字很好,好听,我很高兴。”
这才叫商时景放下心来,他这才注意到巧娘也没有吃饭了,于是又端起饭碗道:“快吃吧,等会饭菜都凉了。”巧娘呆呆的应了一声,端起饭碗急忙吃起来,生怕待会商时景不吃了,自己也没得吃饱。
商时景怕她噎到,无奈的去取了只碗给她舀汤,巧娘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等见了商时景将汤放在她面前,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两滴眼泪落在了汤里,商时景故作没看到,他不需要吃许多,两碗饭就足以,只道:“你好好吃饭,吃饱了就将这些收拾收拾,有什么事就去屋里找我,我向来都是在的。”他本来是怕自己留在此处尴尬,加上巧娘显然没有吃饱的模样,这才让她收拾。
哪知巧娘埋在碗里闷闷的应了一声,等着商时景一站起来,她也急忙把碗放下了,于是商时景又道:“你吃饱了吗?”
这个问题叫巧娘下意识摇了摇头,她好似又反应过来似的,立刻点了点头,商时景无奈道:“你慢慢吃,不妨事。”他约莫觉得自己说也是无用,干脆重新坐下来,又盛了一碗汤,不紧不慢的喝起来,巧娘见着他也在吃,这才老实吃起饭来。
商时景觉得祝诚一定是对巧娘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搞得人家小姑娘对他这么小心翼翼的。
跟巧娘“同居”的日子相比较起孤身一人时好了许多,起码有个人能说说话,商时景还教她与自己一起钓鱼,结果巧娘睁着眼睛奇怪的打量了商时景半日,抱着鱼篓跳下湖水之中,抓了满满一篓子的鱼,欢天喜地的举起给商时景看。
商时景:………
最后那篓鱼还是被放了回去,只留下了最肥的一尾,巧娘对商时景的行为很是困惑,却并没有反抗,那尾肥鱼也是商时景的老熟鱼了,每次都抢最多鱼食的那个。
活该被吃。
养君数日,终有一食啊。
当天晚饭加了一大碗鱼汤。
经过一段时间后,商时景终于发现自己跟巧娘的代沟,就拿钓鱼这种活动来讲,对他的主要意义其实是消磨时光多过于生存,然而对巧娘而言,抓鱼就是生存。时间一长,商时景也没了跟巧娘一起钓鱼的兴致,他本来还想发展一下渔友,按照巧娘的劲头下去,他可能连鱼友都没有了。
巧娘不喜欢钓鱼,也不知道钓鱼有什么乐趣,所以商时景放弃教她钓鱼后,对两个人都是解脱。最开始的时候,巧娘还有些拘谨,她没有离开竹屋,也很少会出来活动,商时景若不与她说话,她几乎一天都不会开口,后来两人熟稔了些之后,巧娘有次小心翼翼的问了问可不可以出去打猎,就彻底炸了锅。
商时景将竹桥的机关告诉了巧娘,让她自由出行,之后时不时巧娘就会做出弓箭跟兽皮裙,厨房里的猎物也多了许多种类,就连商时景的竹屋里都垫了块鹿皮地毯。除此之外,她还编了些竹筐,采了不少药草拿出来晒,说是治皮外伤很有用处。
好在没有再出现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