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琅有点受惊,不管商时景说得是真的亦或者是假的,他讨要的东西太多了,他要一个完整的巫琅跟一个完整的陵光君,可巫琅自己都只有半个,哪能分出一个完整的给他。
怎么会有人想要陵光君。
这已变了。
这不是巫琅与商先生之间的事了。
巫琅茫茫然的想道,怎么会有人愿意喜欢他的全部,哪怕陵光君只是过往。
若是这个人死了,那这心中莫名的烦躁定然就能平息了。
没有道理不下手。
可是最终巫琅只是像那个雷雨天的陵光君,脸色惨白的听着瑶玉女叙述自己的过往,光刃擦过掌心,一击毙命。那些幻境之中涌起的恶毒难听的诅咒,并非是陵光君折磨瑶玉女时所发出的,而是兀自不肯罢休的瑶玉女,将他尊严踏碎,给了他两记耳光时发出的。
她的郁气憋闷得太久。
顷刻间发泄出来,竟似哭似笑,似疯似癫。
商先生本该,也如瑶玉女一般。
这样,他就能毫不犹豫的下手。
商先生不该这么好,也不该这样纵容,倘若说当初的巫琅能够配得上当初那个平庸无奇的隐士商时景,那么现在变成陵光君的巫琅,根本配不上当初那个他,更别提是现在这个他。
良久的沉默让商时景多多少少意识到了什么,他尴尬的笑了笑,疯狂过后的理智回归让他恨不得想要把自己埋进土里。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在被人偷窥到黑暗的过去之后还受到莫名表白时会留存任何好心情,想来巫琅如今没有发怒,已经是好涵养的最佳表现了。
他的表白对于巫琅而言,也许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独角戏,除了令人困惑与烦恼,别无用处。
仔细想了想,若是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贸贸然遇到这样的轻薄浪子,恐怕能不能克制住自己都难说。
于是商时景又轻声道:“忘了吧,就当我没有说过,方才……冒犯你了。”最后四字他说得略有些难堪,酒意上头,什么事大概都是做得出来的,因此之后的丢脸跟窘迫,也理应自己活该受着。
他苦中作乐的想道,好歹也算是轻薄过一回心上人,不算亏。人间万事,非是只有风花雪月不可,毫发为重泰山轻,他理应以更在乎自己的小命。
巫琅知道商先生误解了什么,他几乎是有点惊奇对方会这么想,若说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不好不对,也不应当是商先生才是,若说这是对方给予自己的下台,那未免也自谦的太过了。有时候巫琅真是想不通商时景到底在想些什么,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对方对自己毫不在意,可是看过这些幻境之后,对方却又忽然做出这般亲密之举。
这几日相处下来,巫琅很清楚商时景并非是一时兴起的性子,倘若他是那样轻浮随意的人物,那么巫琅也不会将心思隐而不发这么久了,风流快活,倚红偎翠,这红尘软帐,他虽不识得爱恨,但多少也算是个风流过客。
他这一吻,是怜是爱,亦或是同情跟怕死?
半晌,忽然又听商时景问道:“你方才是否想过杀我?”
“嗯?”巫琅怔了怔,半晌低声道,“这个问题,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与詹知息不同,既然商时景连陵光君都可接受,那么与其说实话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罢了,你还是不要说了。”商时景苦笑道,“我还是留着点念想比较好。”
分明是同一个人,可是音容声貌却倏然生动无比了起来,巫琅疑心自己装作瞎子时是否错过的太多,原来那人除了对着易剑寒与虞忘归之外的人,也有这般的喜怒哀乐。亦或者是现实之中伪装的太好,因而在幻境之中便褪去了那层镇定自若的外皮,他低声道:“你知道?”
“我知道。”商时景点了点头。
他若非是昏了头,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危险人物。
胆大包天都难以形容。
置身于与自杀无疑的危险之中,只为了心动两个字,荒谬可笑的不像他本人的作风。
他理应逃避,却沉溺其中。
“那你可否想过,我与你并不匹配。”巫琅略有些退缩,他将酒壶高举,酒液倾倒于地面之上,那碧青色的酒水潺潺流出,酿成长溪,漫过两人双足,他缓缓道,“如水照人,陵光君生来丑陋卑劣,心狠手辣,与先生并不相配,先生是天上高月,人间美玉,若与我为伍,就如白璧生瑕,何苦来哉。”
商时景想:你们文化人说话就是这么文绉绉的,听个半天才能听懂。
不过他听出巫琅话中并未说死,不由得心生疑虑,巫琅性情温柔,说话迂回婉转并不奇怪,可如今却并非只是巫琅。
作为陵光君的巫琅曾经想杀自己,在自己强吻他之后并无更严重的反应,甚至于如此退让……
“哈……”商时景忽然笑出声来,他轻声道,“既然陵光君如此可怕,我倒是想尝尝是不是比鸩酒更毒。”
巫琅微微一怔。
“我方才说过,我想试试不怕死的滋味。”
“直到现在,还算话。”
商时景瞬间逼近,他张嘴接下甘甜酒液,重新又贴了上去,这次巫琅的嘴唇软得不可思议,湿润而冰凉,他描绘唇齿,低声道:“你若不愿意,就立刻将我推开,我知道你能成。”酒水从含混不清的吐字里滴落下来,晕开几滴水渍,于是好似又添了点辛辣的意味来。
巫琅既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杀了他。
商时景感觉到腰上一紧,舌尖发麻的厉害,像是被人狠狠咬了一口,他心下轻叹。
陵光君这杯酒果然毒的很。
他想得到什么,想要什么,都随他。
陵光君没有亲吻必须要闭上眼睛这方面的常识,他在阴惨惨的环境之中看清楚对方恬静的脸庞,指尖轻柔的爱抚过那细腻的脸颊。
他如果想跑。
绝不会死的像瑶玉女那般轻松。
…………
虞忘归醒来的最早,他觉得脑壳发痛,北一泓在神识里幽幽的叹气。
老实说,并非是他要偷窥他人阴私,而是两位前辈实在是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若说不被在意未免过于哀怨,只能说自己好似没入他们二人的眼。虞忘归来时多少有些晚,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商前辈与巫前辈之间暗流涌动,而巫前辈似乎有动手的意思,杀意是骗不了人的,虞忘归与杀意为伍多时,实在是太过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