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第166章

易剑寒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杀了他之后,看了很久的月亮,他死的很轻松,也很简单,连梦魇都轮不到他。之后我又做了几次梦,梦见他一次次死在我的剑下,轻松自然,没半点可怕,然而正是这点,才叫我觉得可怕。如果杀人还没有切菜费劲,那对他人来讲,是否也是如此。”

“我保护不了任何人。”易剑寒忽然抬起头,仔仔细细的看着商时景,他说,“我才是溟水玉。”

那声音轻而平稳,像是水滴落进水中,叮咚一声,很快又渺无痕迹。

“幽冥鬼狱抓不到你,却可以抓到我。”商时景缓缓道,“当初我们都不能确定尚时镜会做出什么事,所以我只能隐居山野,那时候你就打算好了把溟水玉这个身份扣在我身上,他未必会怀疑你,却一定会对我动手。他想杀我很简单,可是如果我是溟水玉,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易剑寒看了看他,似是对商时景的平静感到些许诧异,他点了点头道:“我特意为你用寒精塑捏根骨,就是为了这件事,于长策已重新转世,盈月懵懂无知,这样的法子几乎没有任何人知晓。对世人而言,寻常人绝无可能在体内含有这么巨大的寒气,可你是例外,我当初在双生果时布下层层法阵,并不只是为了提防尚时镜。”

“难怪是寒精,难怪你会要找于长策……”商时景长长叹了口气,“谁也料不准后来会发生什么事,若我隐居那段时日,尚时镜有意想杀我,想来这大概是唯一能够牵制他的东西了。你说得不错,我虽然不是,但在这段时日里却必须是,溟水玉这个身份扣在你身上,不如扣在我身上。”

易剑寒平淡道:“我只是没想到封印这么快就散了,还好你及时赶回来。”

“既然剧透的已经这么彻底,你不妨从头到尾,清清楚楚的告诉我吧。”

商时景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许多,同时连带着,他的精神也大有好转。

这话从头说起可就有些长了,好在他们时间还算充裕,易剑寒便干脆将事情的原本告诉了商时景。

当初书中曾提及过四九重劫,四九重劫并非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一种天灾,当长生者出现到足够的数量,四九重劫便会降临,它降临的结果便是将世界彻底重组,一切事物都回归原本。

而在四九重劫之中,唯一的生机便是长生者。

这个设定某种意义上充满了恶意,四九重劫本就是因为长生者而降临,然而因此受害的却并非是长生者,而是绝大多数的无辜人。长生者虽无法与天道平起平坐,但他们也等同于有了天道无法掌控的实力,与这个世界的部分相契合,因而这种考验与磨难,便由其他人来承受。

千年之前的长生者之所以陨落,正是因为他们在四九重劫来临那一刻,为凡人与弱小的修士选择了那一线生机。

所有的长生者尽数陨落,以躯体与五行之精封印了四九重劫的降临,包括当时许多大能,不是重伤死去,便是在劫数下化为飞灰,方才维护了这片天地的安宁,有了千年的平稳。

这也就是所谓的长生天。

长生天之后没有长生,只有毁灭。

可是同样,若是打开长生天,四九重劫降临之后,修士之中便又能诞生长生者,如此往复循环,不断轮回。

死亡总是与新生同行。

“那你呢?”商时景问道,“易剑寒原本是什么下场,我记得你说过,她死了?”

“她变成了溟水玉,在长生天打开的那一刻,就彻底粉碎了。”易剑寒缓缓道,“易老城主跟妻子从来都没有孩子,他们发现溟水玉诞生了神智后,犹豫了很久,终究心软,因为老城主太过忙碌,便由老夫人教导,因而溟水玉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女子,化形时也将自己认作女性,然而溟水玉本身不具有真正的性别。你以为四海烟涛为何毫无武力,这满城的人,其实都是祭品,如果烟涛城被摧毁到一定程度,老龟就会苏醒,吞噬满城的祭品,实现他曾答应易老祖的话。”

“彻彻底底的,毁灭溟水玉。”

商时景哑然道:“它失败了。”

“它失败了。”易剑寒点了点头,却没有说原因,他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将憋在胸膛里的郁气彻底散出,神情波澜不惊,淡淡道,“老实说,我没把握拿捏住尚时镜的心思,可是我知道他很在意长生,这是我作为作者唯一的优势,所以我也只能赌一把,看你的样子,我大概是赌赢了。”

商时景沉重的点了点头,他一时还有些无法接受这么庞大的信息量,觉得整个大脑都在爆炸。

“你好好泡,保鲜。”

易剑寒挥了挥手,漫不经心的开了句玩笑,没等商时景反应过来就溜了出去。

……

商时景根本就不是溟水玉。

南霁雪猜到这点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难度,盈月实在没什么心机,小姑娘抱着婴儿仿佛就是自己的一辈子,压根不在乎其他,自然也没注意到自己嘴边泄露的秘密。

寒气快要散光了。

溟水玉是先天宝物,它若是化形后散光寒气,只怕要冰封千里,怎有可能这般波澜不惊的解决。而且易剑寒似乎早就知道商时景的情况,并且早早准备了下来,半点不见惊诧,显然早已心知肚明。

若当初他是因为溟水玉的寒气将人驱逐离开,又为何此刻让人回城,难道不怕烟涛城出个好歹,有个万一?

唯一的理由,就是易剑寒很确定,商时景根本不可能造成那样的麻烦。

有意思。

南霁雪的指尖流连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若有所思的微笑起来。

这位商道友在其中,究竟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个似是而非的溟水玉身份,他是心知肚明,还是被蒙在鼓中,他的毫不知情到底是伪装亦或是真实?

若说易剑寒只想拿这位商道友做掩人耳目的棋子,那未免不公,他的关怀是真,信任是真,甚至愿意将四海烟涛的安危系于一人之手,可见他与这位商道友显然关系非同一般,寻常的虚情假意可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若是两人共谋……

那么这般好戏,到底是做给谁看,真正的溟水玉又会藏在哪里?

巫琅未必想不到这些事,只不过他如今一门心思牵挂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即便想到了,只怕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南霁雪虽然功于心计,但到底在心狠手辣这方面略逊于尚时镜一筹,她看了看巫琅,忍不住轻声叹气:既然大哥喜欢,那自己便也做个聋子算了,只要他不叫大哥伤心难过,其他的又有什么打紧。

盈月逗了会小婴儿,又摇了摇他的小摇篮,拿起铃铛晃了晃,小声嘀咕道:“主人啊主人,你可千万不要变成尚先生那样的坏孩子,难怪城主不愿意跟他做朋友,反倒跟另一个人做朋友,原来他送小虫子给盈月是不怀好意的,小主人虽然是被他带回来的,但是绝不可以变成他那样的人。”

婴儿大概是觉得她的模样很滑稽,咯咯直笑,小胳膊小腿的胡乱挣扎着,然后“呀”了一声,含含糊糊的叫道:“丫丫。”

“是月月。”盈月捧着脸,满心欢喜的看着小主人,又玩起了其他的玩具来。

南霁雪并未留心她的话,只当小姑娘跟娃娃玩闹,加上对方格外小心,便也没多在意。

商时景身体里的寒气重新聚拢封印,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不光他重新苏醒,连带着虞忘归也带着詹知息从南蛮赶回。

詹知息的疯病时好时坏,像个成了精的麻烦,虞忘归一路饱受摧残,有时候睡到半宿,忽然被喊起来问话,问得又大多是些他所不知道的情爱问题,一言不合就开打。比易剑寒痛扁他,训练他学习《杀谱》更甚,虞忘归在一路上偶然回想起当初自己所以为的不堪过往,居然忍不住觉得易剑寒是个好人。

他一定是被詹知息打坏了脑子。

说归说,詹知息与他的切磋的确叫虞忘归受益良多,更何况他安静下来的时候,又是个极佳的谈话对象,阴阳极石在他手中,虞忘归也不得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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