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时景下意识想去抓他的手腕,可易剑寒闪避开来了,他看了看本该是明月朗照的地方,轻声道:“你该睡了,天色已经不早了。”
肥鲸早就淹没在了那一滩热血之中,易剑寒身体里的那个肥鲸就像是沉入深海的四海烟涛,早已埋葬入这茫茫海水的深处,再也无法与商时景见面了。
最终这个世界上,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商时景站在台子上,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寒冷,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又好像并没有,亦或者说那些东西是易剑寒失去的,他只不过是在某个瞬间,忽然感同身受,感觉到了那些东西慢慢的从身体里被凿挖了出去。
他想了很久,觉得那感觉,大概就是肥鲸在易剑寒身体里死去的痛楚。
回屋的时候,商时景的脚步有点沉默,他看见自己的屋子里点了灯,推开门,便见着巫琅坐在桌子上,他枕着手等待,带着温润的笑意,像是每个人都想得到的美梦。
商时景这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一次都没有想起过巫琅。
这个想法让他感觉到冰冷。
“你会走吗?”
巫琅忽然说道,让商时景的心漏跳了一拍,他几乎要疑心方才巫琅听见了谈话。
“你与易剑寒方才说的那些,我都听见了。”巫琅若无其事的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半点不见惊慌跟愤怒,好似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他静静的抬起头来,又为商时景抚平略带凌乱的头发,深海之中的四海烟涛静谧的不可思议,无风无浪,是方才被那木皮勾住的。
商时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本来以为自己没有那么……冷淡,爱情对他而言并非是绝大多数女孩子所幻想的那些美好的东西,与巫琅在一起固然很好,可是他很清楚,得知能够回去的那一刻,他的的确确,甚至连一秒,脑海之中都不曾闪过巫琅的脸。
他并非不爱巫琅,只是远没有自己所以为的,亦或者是巫琅那样的爱着彼此。
“如果可以。”商时景迟缓的说,他平静的看着巫琅,觉得这个夜晚叫人心力憔悴。
“你……不生气吗?”
犹豫了很久,商时景还是问出了口。
“为什么?”
巫琅似乎很惊讶。
“你觉得我会对你生气?”
商时景哑然,他沉默了片刻道:“一般人,大多都会生气吧。”
“因为你没有想到我?”巫琅的声音就像是每个人深夜回家会期待看到的那盏灯一样,不会被孤独与黑暗淹没吞噬,推开门就能看到有人等待的温暖滋味,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商时景,几乎有点甜蜜的说道,“没关系,我早已习惯了。”
他似乎为商时景所说的这些感到了一点孩子气般的开心跟愉悦。
商时景却觉得心都碎了,他本来以为自己没有那么爱巫琅,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他仍觉得疼痛无比。
“巫琅。”他低声唤道。
巫琅只是平静的看着他,然后略微失笑道:“别这么看我,我知道,我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我与你之前永远是不平等的。阿景,你根本意识不到你对我而言是什么,你是我的山光、水色、月明、花香……令我情思颠倒,天地翻转。在你之前,我是红尘游魂,居无定所,见着你方觉人间春色。”
“可你并非这般爱我,我并无权力,也不可能索求你这般爱我。”
商时景伸手去抚摸巫琅的脸颊,竟觉得自己的手指有些颤抖。
“这种事即便苛求,也毫无意义,若感情需求回报,那该是交易,买卖要是亏损,很应当收回,而不是喋喋不休的抱怨。”
商时景不知怎的,觉得有些疲惫。
于是巫琅站了起来,将他揽入怀中,伸手抚过那头长发,低声道:“我不会强求你做任何事。”
他的声音既体贴又温柔,连神情都是那样的平静跟深情,情必近痴方始真。
可商时景稍稍挣脱开来,却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别过脸注视着灯火,这一串的言语要是落在他人耳朵里,必然会感动羡慕,可是他却听得古怪,桌上的铜镜倒映着他们两人的脸庞,巫琅温存的面容在镜面后显得虚伪幻灭,简直与尚时镜镜子里的幻影一模一样。
他忽然意识到了南霁雪偶尔悲悯的神情是为何了?
这样的痴情与真心,为此感觉到压力跟挣扎的商时景简直就像是玩弄感情的人渣,甚至于他产生的这些不快,都仿佛无/病/呻/吟。
注满热茶的杯子被摔在了地上,荡起一地水花,白花花的碎片散落了一地。
商时景抬起头,凝视着巫琅,他忽然意识到了一点。
巫琅对他的感情是真,体贴关怀是真,然而这言语之中带来的施压跟刻意激起的愧疚感,也是真的。
“正常的人不该这么说。”
商时景忽然说道,声音镇定而略带傲慢,他的神态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冷淡,像是看穿了巫琅一般。
巫琅并非健全,那些被刻意忽略的过往并没有尽数抹消,连带如今的他,都显得虚假。
如果说两个人相爱是让彼此成全更好的对方,那么巫琅并非如此,他的爱意便是毫不犹豫的奉献出自己,像是生命之中肩负起一个沉重的负担。他的爱意是占据,是侵略,是粗暴的毁灭,毫不犹豫的将人压垮。
“我不是天尊,你也不是陵光君。”
商时景握住他的手,垂着脸缓缓道:“你若不记得这一点,就永远都不会是巫琅。不懂事的姑娘家会因此神魂颠倒,她们会为此感慨流泪,沉醉于这样的痴情不改之中,可我不会,我想做你的男人,而不是你的主人。”
巫琅脸上的笑微微僵硬住了,他紧紧握住商时景的手,像是要将对方的手骨都捏碎一样的收着力道,他稍稍往后撤去,避开了光源,半张脸掩在暗影里模糊,几乎看不清表情,便得唯一暴露在光明下的下半张脸冰冷而生硬:“我不明白……”
他有些困惑。
“那就想清楚。”
商时景的声音接近冷酷,他从巫琅手中抽回了手,像是一瞬间斩断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商时景觉得自己真的挺渣男的。
而巫琅只是说不出话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巫琅不是很正常,但甜景也没好多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