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一瓢 第10章

  

第十一章

  醉月湖在并州东面,连绵数十里尽是澄碧水色,水上芦苇丛丛,偶有白鹭在其间穿飞,景致怡人。

  一只画舫从芦苇荡间穿过,船桨在清幽水里一拨,脉脉水波里漾着金色暖光,芦苇的气息和水上微风织成一片,密密全是暖意。

  春意盎然。

  游船上的两人间更是情意浓浓。

  甲板上铺了软毯,摆上琴案香炉,寥寥幽香里,红拂十指在琴弦上翻飞,一曲清歌婉转而出。

  许修祈端着酒杯,小口小口品着,视线却全在佳人身上。

  红拂略垂首,如云乌发外一段颈项雪白,侧脸轮廓温婉秀丽,眼角处一点淡褐色的泪痣益显娇媚。

  一曲终了,许修祈搁了酒杯,连连拍掌称好。

  红拂抬眼朝他一笑,眼波流转间,笑靥如花,背后微风中轻荡的芦苇也在那笑容里可心起来。

  “红拂,船头风大,要不要到舱里歇会。你要是受寒染病,我可会心疼的。”

  “红拂哪有那么娇弱,公子多虑了。我看这醉月湖风光极好,能同许公子一起游湖赏景,红拂再开心不过。”

  许修祈绸金扇在手中轻摇,含笑面容俊逸非凡。他听着红拂的话,只觉甜意一路漫到心里。更想将佳人拥到怀里,缠缠绵绵叙一番相思情意。

  “能得红拂青睐,是我的福气。”

  许修祈走过去,准备将红拂扶起身来,两人相并欣赏醉月湖上风光。

  

  薄纱下一段藕臂纤细,红拂刚把手递给许修祈,两人指尖还未相触,便听船底咚的一声闷响。船身顿时剧烈摇晃起来。

  船身颠簸,红拂重心不稳,惊呼一声直往船外栽去。许修祈见状大惊,赶忙伸手拉住佳人手腕,将人带到怀中,帮对方稳住身体。

  醉月湖不比河海,自然也就不存在暗礁漩涡这些凶险,何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心中犯疑,许修祈一面思忖,一面护着佳人往船舱里去。“红拂,你先进舱里坐坐,压压惊。我去看下出了什么事。”

  红拂受了惊,这时一张俏脸雪白,听许修祈的话只懂点头,跟着许修祈往船舱里面挪。可才走了没几步,刚临近船舱门,便见船夫从船尾冲过来,一身衣衫让水花溅湿大半,面上也是慌张神色。

  “许相公,船舱漏水了,漏洞太大堵不上……船上的小艇也不见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啊?”船夫急得直跳脚,额上的也不知是水还是汗,顺着头发蜿蜒下来,颇显仓惶。

  红拂一个姑娘家,平日里也是在清音阁里让人伺候着,哪见过这种状况。一听船夫说船舱漏水,小艇又失踪,俏脸上唯一一点血色也褪下去了,只死死拉着许修祈的衣袖,盈盈一双眼满是惊慌看着许修祈。

  “修祈,这可怎么办啊?”

  在佳人依赖的目光里,许修祈只觉心里万丈豪情涌起,此刻莫说只是船漏水,就算船断成两截,他也不觉得胆怯。

  当务之急,是要将红拂的心稳下来,不能让佳人担惊受怕。

  许修祈紧紧握了红拂的手,朝她笑笑,道:“万事有我,不用担心。”眼底的肯定,倒真有些让人信服的能耐。

  红拂微微颤抖的手稳了下来,看向许修祈的眼中更是全心全意的依托。

  “嗯。”

  安抚好佳人,许修祈才向那船夫道:“船夫,我吩咐人堵漏洞,你去将船靠岸。手脚麻利些,能靠多近靠多近,快去。”

  船夫本就六神无主,此时听许修祈吩咐,就好比临时抓了根救命稻草,也管不得他的方法行或不行,赶紧回头去将船往岸边靠。

  而许修祈则将红拂带到个地势稍高点的地方,让她落脚,又再度拍拍她的手,宽慰她两句,才吩咐船上的人尽力堵那舱中漏洞。

  

  舱底破洞太大,船上人一番合力,虽阻不住船漏水下沉的趋势,但当水漫上甲板的时候,画舫离湖岸只有半里多距离。

  船上人多会水性,这会见离岸不远,纷纷弃船逃生。

  而红拂与许修祈两人皆不识水性,眼见水已漫过鞋面,浸湿裙摆,佳人在身边惊惧有如扶风弱柳,许修祈将牙一咬,一把将佳人带入怀。

  “红拂,你抓紧我,我现在带你上岸。你若怕,便闭上眼,但切记不可松手。”

  红拂将唇瓣咬得发白,绣鞋已被湖水浸透,她死死抓着许修祈手臂,连连点头。

  吩咐妥当,许修祈看了眼对岸,硬提一口气,带了红拂,施展轻功往湖岸掠去。

  他轻功算不得好,要全无落脚处地在水上行半里距离已算勉强,何况此刻怀里还带了个人?许修祈自己也知吃力,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将佳人抛却,只好勉力而为。

  好在危急之中,人的爆发力总是惊人,许修祈心无旁骛,咬牙一阵疾掠,足下碧波眨眼已换了几潮,而湖岸不过在十多米之外。

  再需十来步即可。

  许修祈心中暗喜,正要一鼓作气,趁力竭气泄之前将人送上岸,却猛觉膝窝处一麻,再是手臂肩膀处也是一阵剧痛,他腿一软,人已泄气往下跌落,而怀中的红拂更被他不小心抛出去。

  突然生变,要想挽救已经来不及。

  还未看清红拂落在何处,冰冷的湖水霎时没顶,从许修祈嘴里鼻腔里灌了进去。被水猛阻住呼吸,眼泪也随之呛了出来。大骇之下,许修祈挣扎着想要从水里浮起来。无奈他不识水性,不管他怎么扑腾,始终被淹没在水中。而挣扎得越厉害,往下沉的速度也就越快。

  完了!

  脑子里闪过的念头近乎绝望。

  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许修祈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要断送在这灭顶之灾里。可惊骇之中,他下沉的身体却突然被一只手拽住来。

  危难之中得了救命稻草,许修祈想也不想,就死死抓着对方,几乎是手脚并用一齐缠上去,生怕一松手就会葬身湖底。

  “许修祈,你放松点!你这样让我怎么拉你上去。”

  带了恼意的呵斥声无比熟悉。但许修祈此刻已被水淹昏头,失了大半理智,别人叫他松手,他反倒抓得更紧。

  指甲几乎嵌进对方肉里。

  只听那人吃痛闷哼了一声,突然像发了狠似的,双手一使力,扣住他腰身,猛将他从水里托起来,而随即有另一双手抓住他,连拖带拽将他拉上岸。

  待两脚落了实地,许修祈一颗心终于沉下来,理智也回转。

  这时他才想起,红拂也不识水性,她同样落了水……急忙站起来,顾不得身上水淋淋的,许修祈就要往回去找人,“快回去找,红拂姑娘还在水里。她不会水……”

  剩下的半截话却突然被吞掉。

  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让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顾书成站在他面前,浑身身上也是水淋淋的。头发打湿贴在面上,漆黑眸子里的光芒冰冷,底下跳动的火焰却极骇人。

  而顾芸洛则在一旁连连摇头,一副让他自求多福的样子。

  “那姑娘已经有人救了,送回清音阁去。你不必担心,只是……咱们是不是该算算总账。”

  脑子里灵光一闪。船突然漏水,腿上肩上捱的几记暗器,很快有了解释。许修祈觉得一股火从心里冒出来,几乎气炸了肺。

  他恶狠狠瞪着顾书成,“顾书成,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顾书成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说是,那就是吧。”这人虽在笑,但笑容里却莫名有些吓人的东西。

  许修祈不自觉往后面退了一步,待退了后,才觉得丢脸。又狠狠凑上去,“顾书成,你怎么这么烦!本少爷说了不想搭理你,你能不来坏我好事吗?”

  顾书成还是微笑,只是眼底寒意更聚起了些,“这个,恐怕不能。”

  “……”

  许修祈真想往那脸上揍一拳。但想想还是没实施。只得认倒霉地转身往回走。

  他非得离这顾书成远些。

  但还没走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拽住。

  不悦回转身,许修祈问道:“你还想怎样?再把我往水里淹一次?”

  顾书成的回答却让他莫名其妙。

  “许修祈,我看你抄琴谱抄得不错。我看上一卷棋谱,想你亲手写给我。”

  “谁管你!要抄你自己……”

  剩下的话语突然被顾书成冰冷的唇覆盖住。

  火热的舌和冰冷的唇瓣形成剧烈反差,再加上一旁顾芸洛假装捂脸却从指缝里偷窥的景象,显得极其虚幻。

  推拒的手被扣住,许修祈觉得头昏沉沉的。

  他明明是和佳人游湖,找机会一亲芳泽的,怎么会再和这顾书成搅在一块?

  

第十二章

  桌上摊了一桌白纸,墨磨好摆在一角,笔架上各种材质的笔挂了满满一笔架。

  要抄写的棋谱也摆在桌案上。

  许修祈一身水淋淋地站在屋里,看着桌上的东西,突然愤愤一挥手,将桌上东西全部扫落地。墨汁洒在白纸上,砚台笔架在地上磕得哐当响。

  屋子外面却没有一点动静。

  许修祈走到门边,狠狠踹了门两脚。

  “给我开门!谁准你们随便关人的,叫顾书成那王八蛋来见我。”

  没有回音。

  许修祈气得想再踹门两脚,可他脚到门边又撤了回来。

  为了这么个混蛋把脚踹疼了不值得。

  身上火器全泡了水,不能用了。许修祈眼珠子一转,看见屋中花梨木椅子,三两步走过去提了一把,狠狠砸到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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