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第46章

看到江麟眼神不断往我身后瞟,我好心提醒道:“裴潜他不在馆内。”

“去哪了?”江麟立刻意识到失言,脸上怒意一现,“我不是找他。”

我笑道:“那小臣就放心了。世子心胸宽广,怎么会与一个小小的侍从一般见识呢?”

江麟闷哼一声,显然还想亲自证实,又开口催促我先走。我眼角却瞥见一个修长的锦衣身影正向这边走来,那人穿一身亲王服饰,长得英武帅气,相貌与江原有六七分相似,我立刻觉得心里一紧。所幸他视线落在江麟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我。

江麟也发现了他,立刻迎上去道:“王叔只需派人来叫我一声就好,怎么亲自来了?”

那人爽快一笑:“这有什么,再说我也有日子没踏进天御府了,趁着皇兄不在,我也尽情逛逛。”

江麟赌气般道:“不用管我父王,王叔只要想来,麟儿随时奉陪,他还能赶你出去么?”

那人又一阵大笑:“这可说不准!”突然面向我,“这位€€€€可是府上那位新任的主簿?”

我从容施了一礼:“小臣凌悦见过韩王殿下。”

江进目光一闪:“你认识我?”

我微笑道:“殿下王冠朝服气度不凡,又听说世子殿下与韩王殿下最为亲厚,小臣由此猜想您一定是韩王。”

江进眼中精光流动:“我本来就在想,我皇兄一向高傲,单是相貌高人一等未必能将他打动,你能得他青眼,必然有过人之处。”

我淡淡笑道:“殿下谬赞了,我不过在此混日子,这天御府中随便一人都比凌悦强上十倍。”

江进扫视我一眼:“你与他们不同,我感觉得出。”不等我答话,他转头向江麟道,“走正门太烦,我直接命马车停在西门了,咱们过去罢。”说罢自己大踏步领头先走。

江进有着典型的武将性格和一部分贵公子习气,为人粗犷奔放,还夹带一些轻佻,不如江原霸气稳重,心机也不如江原深沉。虽然他在战场上屡败于我,但也是极为优秀的将领,他能获韩王封号,手下掌握十六万大军,能力不可小觑。

江进与江原关系不好,却喜欢与江麟嬉戏胡闹。坐上马车后,他与江麟有说有笑,没有一点长辈架子,也怪不得江麟与他特别亲密。

本来江麟顾忌我在一旁,放不下身架,但他毕竟是个孩子,架不住江进的招惹,很快形象全无。直到江麟被他闹得喘不过起来,扒在座位上直嚷热,江进才住了手。进了皇宫以后,江麟的脸还微微发红,不等马车停稳,他就跳下车去后殿找水喝。

我觉得很倒霉,本来打算躲在角落里,尽情将北魏满朝上下观察一番,现在我倒成了引人注目的一个。一个从五品的小官员,还是个生面孔,居然与燕王世子和韩王同乘一辆马车进了宫,那场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偏偏江进很不识时务地要与我同行,我退后一步,向他道:“殿下,您还是走在前面罢。”

江进看了看周围,点点头道:“也对,你是皇兄幕僚,我可不想让人觉得我在巴结他。”他在前面走了几步,突然用我们两个才能听见的耳语道:“听说凌公子与曾在洛阳轰动一时的海门帮有些瓜葛,不知是真的么?”

我略略吃惊,想不到江进的消息如此灵通,面上不露声色道:“韩王殿下大概是弄错了罢?小臣虽然听说过海门帮,却与他们并无牵连。”

江进笑道:“凌公子不必担心,现在海门帮不再招摇,做的生意也都是白道上的事,官府不会拿他们怎样。至于我如何得知,只因我最近偶然认识了一个名叫粱昆的人,在他口中无意中听到过你的名字,当时不知道,现在一想就明白了。”

我淡淡道:“如果说认识其中几个人就算有瓜葛,那是不是可以说,殿下也与海门帮有牵扯呢?”

江进听了不由大笑,笑完之后他回头看着我:“老实说,刚见面时我对你有些排斥,”他严肃了一下,“不是因为麟儿对我说了你很多坏话,而是你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不过我现在倒有点喜欢你了。”

我知道他不舒服在哪里,江进在荆襄吃了不少亏,虽然他不认识我,但他的直觉一定告诉了他眼前这人比较讨厌,就像我第一次见到江原那样。

走到太极殿前,江进就与我分开了,他站到了武将一列第三位。礼乐过后,朝贺仪式正式开始,官员按品阶高低依次走上太极殿高耸的石阶,走进大殿向国主跪拜行礼,同时口念祝祷之词。

我随在末尾,悄悄抬头,虽隔得太远看不真面貌,也能约略见国主江德端立王座正前方,庄严接受群臣拜贺。然后,他开口说话,话音沉稳自信,无形中似乎有一种真正的王者之风。下意识拿他与父皇相比,我有些不情愿地感觉,似乎江德的气度更胜一筹。

百官朝贺过后,便是各国使节进贺,本来一切顺利,却在南越使臣进殿时闹了一点小矛盾。因为北魏是南越属国,江德需要先行祝祷南越皇帝,才接受使臣跪拜,可是江德显然想忽略这个礼节,于是南越使臣也拒不跪拜,礼官为难之下,直接宣布入席了事。

江德便在太监和侍卫簇拥下离开太极殿,殿前各种仪仗也随之退散,与此同时,把守各处的禁军人数却在增加。我随着人群走向举行宴会的式乾殿,同时试图寻找认识的同僚。南越的几名使臣大概是今天最窝火的,一个个阴沉着脸,走向宴会的速度也是最慢的。虽然那些人我都不认识,还是尽力避开他们。

我终于在群臣中看到了武佑绪,正想穿过去与他同行,却不知被谁狠狠踩了一脚。我立刻疼得眼泪汪汪,忍不住回头望了一下,回过头来时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臂。

我吓了一跳,定睛看时,竟然又是江进!他不知怎么从前面跑到了后面,拉着我一路向前冲。官员们自然不敢与他争抢,纷纷向两边躲开,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式乾殿前。

因为官员众多,殿内又暗,式乾殿前早用大毡及蓑草搭建了一圈硕大精美的木棚,每座木棚的席位后,都挡有一座屏风。恰逢前夜初雪,棚顶也是落了一层皑皑白雪,木棚中间环着一块铺好了红毡的露天空地,想是供歌舞之用。正北最大的木棚应是国主与几位近臣的席位,江进指着东边的席位道:“我皇兄在那里,过去打个招呼。”

我见天御府中的官员都聚在那边,便也随了过去。江原首先看见了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没等他说话,江进就首先道:“皇兄,你怎么把属下给丢了?”他拉着我来到江原身边,不顾旁边天御府官员同样惊讶的目光,笑道,“要不是臣弟碰巧捡到,你这宝贝幕僚可赶不及宴会了。”

江原幽深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慢慢眯起眼笑道:“府中没有马车的官员,本王都有专门安排,我倒很想问问,皇弟是怎么捡到的?难道他被马车丢了?”

第34章 谓我何求

江进弹了弹手指道:“的确是被马车丢了,麟儿可以作证。”我瞥见旁边的江麟一下子绷紧了。

江原也感到了,他有些不满地看看江麟:“这里不适合你,你去后殿跟皇后和各位娘娘们坐吧。”

江进笑道:“麟儿不小了,这样的场面让他见见也不错,若皇兄不放心,就让他跟臣弟一起坐如何?”

江原换了随意的语气道:“三弟亲自送麟儿过来已是操劳,我看就算了罢。”

江进表情愉快:“大哥不用客气,麟儿很乐意跟着我,臣弟最多与他谈谈笑笑,倒没什么操劳的。”

我看见江原的脸色阴沉了一下,却马上恢复常态,微笑道:“既然三弟这么说,为兄也不阻拦了,”又严肃地嘱咐江麟,“你与三王叔坐在一起,不可有越礼举动。”江麟口中答应,表情立时轻松许多。

江进目光又转向我,不客气地笑道:“臣弟对这位凌公子很有好感,不知大哥肯不肯赏光将他赐给我?”

江原道:“三弟府中人才济济,更是不缺主簿,如何想来我府中挖人?”

江进对着江原说话,目光却还是看着我:“臣弟只是觉得大哥太过屈才了,凌公子若在韩王府,臣弟起码会让他做个长史。”

江原有些哭笑不得,简单道:“你不用打他主意,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比三弟差。”

江进马上哈哈大笑,眨了眨眼道:“臣弟说笑而已,皇兄别当真!”拉起江麟道,“我们先入座了。”

他走向自己席位,途中豪气冲天地与擦身而过的官员打招呼,似乎熟稔得很,我冷眼看着,心想江进果然自有一套笼络人心的办法。突然想起刚才居然被他惊得一跳,难道仅仅是因为毫无防备地被他拉住?当时那种突如其来的心悸感,凭江进,似乎还不会让我泛起这种危险感觉,可如果不是因为他,究竟又是为什么呢?

我暗暗在席间每个官员的身上扫过,却找不到任何端倪。但愿是因为失去内力底气不足,造成的错觉罢。

就在我自己乱想的时候,却见天御府众人陆续入了席,我忙在角上找个位子坐下来。刚刚坐好,就看见早已入坐的江原反而站起来,走到了棚外。

我顺着他目光,看到一个须眉灰白的官员正慢慢走来,看冠带似乎是个正二品。那官员脸上颇显沧桑之色,他见江原迎在棚外,走过来有些不自然道:“见过燕王殿下。”

江原冷淡道:“岳父大人安好?”原来是已故王妃梁兰溪的父亲御使中丞梁寇钧,我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梁寇钧垂着眼,持礼回道:“多承殿下眷顾。”

江原只象征性地笑了一下,便没再言语。梁寇钧在气氛尴尬中站着,几乎就要相对无话。好像过了很久,江原才道:“麟儿在府上叨扰多日,岳父大人没觉得不耐烦罢?”

梁寇钧回道:“麟儿懂事乖巧,正解臣膝下寂寞,原本盼他多留几日,他却说怕父王想念执意回去,臣觉得这份心意十分难得。”

江原冷笑一声:“令公子又有几月不在家中了罢,否则岳父怎会寂寞?”

梁寇钧神色微变:“犬儿无知,待他回家后,臣一定严加管教。”

江原丝毫不领情:“岳父大人如何管教不必对小婿禀报,只要他别再对麟儿胡言乱语,小婿就感激得紧了。”

梁寇钧诺然称是。

江原突然压低声音对他说了一句话,我侧耳听去,只听到“御史台”、“弹劾”几个字,梁寇钧同样低声回话,却听不清说了什么。没多久,两人就分开各自归坐。

我目光尾随着梁寇钧,没提防有人飘然来到了自己身旁,我察觉到那人气息,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

杜长龄正微笑着看我:“凌大人,可介意在下与你同坐?”

我笑道:“司马大人请便。”

杜长龄便在我身边坐下,举目望向周围,淡淡笑道:“今日之宴,真不知要有多少人对咱们这边咬牙切齿。”

我这才发现筵席中百官隐隐各自为营,大有对垒之势。晋王府占西面第二位,韩王府占据东面第三位,而天御府官员却聚在东边首位,与西首丞相府和御史台相对,显然凌驾于各亲王府之上。

向对面晋王府看去,果然其中有些官员露出不平之色。有个留着三绺长髯的官员向江原扫了一眼,低头对身边一个头戴金冠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人面容平静地听完,露出一个看起来十分慈和的笑容,凝思一阵,又微微摇头。

我盯着那人道:“传言说晋王为人温和持重,果然风度不错。”

杜长龄微微一笑:“他是我们目前最强劲的对手,殿下若要继承皇位,就一定要赢过晋王。你看刚才与晋王讲话的那人,是晋王府长史贾复。此人与他下首的司马杨治和,有如晋王手足,处事风格也与晋王一脉相承,都是看似仁厚,实则诡计多端的人物。去年殿下在西北攻取了二十几座城池,天御府从此位列首席。今年我们策略比较保守,战绩不显,却仍然居于首位,晋王府不免有些眼红。”

我细看晋王江成,只见他相貌稍显平凡,与江原、江进两人相比,似乎少了一点逼人的雄迈气势。然而越是这样,越使他显得亲切谦和、平易近人。如果说江原容易给人带来强烈的威慑感,那么江成大概是那种时刻令人如沐春风的人,能于无形之中换取信任,将有利的东西据为己有。

就在我暗中将他与江原比较的时候,江成忽向这边望来,他与江原一样有着敏锐的感觉。我立刻转开目光,视线落在旁边的木棚里。其中有位将军尤为显眼,虽然看上去已有五十多岁,须眉却是浓密漆黑。他面如刀刻,身材魁梧,大概因为久经沙场的关系,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夺人气势。

杜长龄紧跟我的目光道:“那是上柱国大将军周玄,少年时随先皇征战,青年时又为当今立下汗马功劳,一生战功无数,是皇上最为倚重的大将。本来历次开宴都是他居首,去年是他主动提出让位于殿下,因此殿下对他十分敬重。”

我道:“如此说来,他倾向于支持燕王了?”

杜长龄答道:“他似乎以皇上意思为重,倒不见得偏袒哪方,几年前也是他提议让晋王接管东南事务的。只要我们不彰显目的,必要时晓之以理,应该不难获得他的支持。不过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还不在国内,拿下北赵之后,有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见到对面第五席中也有位亲王打扮的人,那人面色苍白,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随口道:“那一席都是谁?”

杜长龄向对面看了看:“哦,那是宣王府的人,首座那位是宣王江茂,与咱们关系不错。今上原本共有六位皇子,除了三位大皇子,后面三位都是皇上宠姬孙氏所生,但四皇子与六皇子出生不久即夭折,五皇子三岁时也得了重病生命垂危。皇上担心他同样夭折,于是将他过继给了自己早逝的弟弟思哀王江彻,所以他从未介入皇储之争。成年之后,皇上封他为宣王,又怕他劳累过度,给了他吏部考功司的肥差。”

我笑道:“原来如此。”

杜长龄又指着宣王府旁边那席上一人道:“那个是梁王世子江容,梁王本人长据山东,在朝中一切事务由这位世子代替,说得难听点,就是个人质。不过江容本人倒无什么野心,平日只顾吟诗作画流连花丛,朝中的事一概不管,只有这种大场面才会露几次脸。但是他身后的势力不容小觑,毕竟皇上对梁王的势力还是颇为忌惮的,我们若能争取到他的势力,必是如虎添翼。”

我低笑一声:“燕王扶持将海门帮重归东海,不就是为了牵制梁王么?我自那日之后没见到扬尘,想必是跟海门帮一起走了罢。”

杜长龄轻看我一眼:“你猜得不错,作为条件的一部分,扬尘代替了你九当家的位置,帮助海门帮重振旗鼓。”

我低哼道:“但是却没人告诉我,海门帮其实没有全部撤离。”

杜长龄有些意外:“你从何得知?”

我弯起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上轻叩几下:“司马大人不用管我怎么知道,我也能理解燕王殿下的意思,让海门帮走一半留一半,是怕公孙叔达中途反悔,不告诉我,是怕我不肯安心留下。”淡淡一笑,“我早就知道他不会这样轻信别人。”我不等杜长龄答话,又道,“今天这番解说,是燕王殿下的安排罢?请大人转告他,我记住了,有空一定好好钻研。”

杜长龄皱了皱眉:“子悦这样说,反而让某不知说什么才好,其实若论能力,你完全可以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我相信这也是殿下对你的期望,为什么你却要这样用力埋藏自己?”

我微微低头,只从托盘中拿来两个盛满酒的小杯,递了一杯给他,笑道:“司马大人,殿下的志向很大,我却已经没有志向,一个对将来没有丝毫打算的人,就不要要求太高了吧?”

杜长龄接过酒杯,注视我一阵,缓缓道:“现在没有,那说明曾经有过,以某看来,是你心中有结,却始终解不开。”

我仰头,一饮而尽,太久没有沾酒,居然有些不习惯这液体穿过喉头的灼痛感,皱紧了眉,又取了大杯来倒满。

杜长龄只在杯边抿了一口,看着我道:“子悦,我问你一句,你对南越有怀恨否?”

我将大杯饮尽,听到他问话,不由一笑。

杜长龄又问:“那么尚怀念否?”

我转着酒杯,看到杜长龄洞察的眼神,似乎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单刀直入地问我。我重将酒杯斟满,心里渐渐泛上些痛苦的滋味,慢慢道:“有恨,有念。”

杜长龄叹道:“既然有恨,却还要去念,子悦可曾试过放下一样?”

我苦笑:“下官心胸狭窄,本来便喜欢睚眦必报,若要轻易放下怨恨,恐怕心中的郁结只会更深,然而南越是我故国,曾寄托了子悦二十余年的感情,让我一朝放弃,那也是做不来的。想着是痛,放下未见得不痛,这心情大人可能体会?”

杜长龄悠悠然道:“既然放不下,不如试着解开如何?”

我笑了:“司马大人,若是可以,我一定会报仇,可是我不能。”

杜长龄目光微闪:“南越君臣现在只知勾心斗角,朝中已呈乱象,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北魏国力正劲,当今皇上雄才伟略,燕王殿下更是天纵英杰,将来一统天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不再受战乱之苦,那时谁还在乎曾是哪国子民?”

我将目光掠过筵席上众人,淡淡道:“大人的话不错,北魏实力有目共睹,我也并不是瞎子。但下官虽然在燕王府中任职,却从心里不想作出不利南越的事。燕王殿下有心驱使,他要逼我,我没有办法,只有清净一天算一天。司马大人何必也来做说客?”

杜长龄沉默一阵,道:“子悦要继续留在天御府中,对南越就不能太过感情用事,否则这将是你取得殿下信任的最大障碍。殿下现在在等,因为他要你心甘情愿地归附,他无法将一个心意不定的人留在身边太久,这你要清楚。”

我垂下目光,微微一笑,杜长龄虽然看出江原的态度,却还不知道他的打算。他是在等,却是等我自动接受身为平遥公主之子的身世。

我又饮一杯酒,迎住杜长龄告诫的目光:“多谢提点,子悦一定谨记在胸。大人放心,假如真有支持不住的一天,那是我命该如此,不会无谓执着。”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