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第114章

“哈哈,好得上天了!”屈涛放开我,指指自己的衣服,“看这布料,看这针脚!兄弟们可是赚了不少钱!”我大笑。

四当家梁昆从后面笑着走上来:“老七,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都进去罢!再说凌九弟如今身份不同以往,怎么还能没上没下的搂抱?”

屈涛朝他瞪眼:“丑人多作怪,凌九弟还没跟我亮身份摆谱,你倒先来泼凉水!”

我问梁四:“四嫂可好么?”

梁四把我们引进门,喜道:“你四嫂刚给我生了个胖小子。”

屈涛已经把他挤走:“哎哎,先来后到!凌九弟,你去了燕王府后,不是兄弟们不想去探你,只因跟燕王有约在先,再说咱们干的都是不见光的生意,实在不好抛头露面。”

我歉意道:“也怪小弟当初寄人篱下,帮不到兄弟们什么,又听说你们混得不错,便也没有特意寻你们。”

屈涛拍我道:“都别提了,过去了!好在咱们兄弟都混得不错,最近你的事全城都知道啊!”他说着又大笑,“没想到我屈涛撞了大运,捡回公主的儿子!听说你已经是王爷了,什么日王还是月王?”

我笑:“七哥,是越王。”

“差不多嘛!这后面的都是你的随从了?”

“是我的贴身护卫。”我拉来裴潜,“这是我的小兄弟,屈七哥还记得当初在洛阳监狱事么,我们那个时侯认识的。”

屈涛看了看裴潜,突然郁闷:“这小子我不喜欢,太俊了。”

梁四凑过来挑拨:“你是说凌九弟不俊?当初你欢喜得藏了那么久,难道在你眼里凌九弟不是最俊的?”

屈涛把他骂走:“去你娘的!凌九弟是俊,可他现在是王爷了,一般姑娘们不敢高攀,这小兄弟年龄又小,还长得好,又不是王爷……”

梁四冷笑:“你€€嗦什么!直说你怕小鱼被抢了去得了!”众人一阵哄笑。

我也笑道:“小鱼是个好姑娘,跟七哥很般配,小弟看得出她喜欢你。”

“真的?”屈涛兴奋得搓手,“她前几日还给我绣了个荷包呢!”

我转向梁四:“我走后,海门帮是怎么安排的?请四哥据实告知,让小弟心中有个数。”

梁四立刻肃然道:“不瞒九弟,公孙老大遵照与燕王约定,带着帮内大多数弟兄重返东海。燕王也依约给予了大量资助,这一年帮内十分兴旺,只靠着往来贸易,生意就翻了几倍。新招募了三千名兄弟,由陆十弟,也就是燕王指派的扬尘负责训练,实力已经渐渐能与淮水帮抗衡了。”

“洛阳留了多少人?”

梁四不好意思地笑,表情看上去更加可怖:“我舍不得老婆孩子,七弟舍不得小鱼姑娘,我们就留下来继续这边的生意,同时也帮那边运运物资,打探消息。”

我挥手让裴潜带人出门把守,道:“四哥想办法帮我跟公孙老大联系罢。我从现在起负责东海水军,你问他有没有兴趣跟水军做生意,小弟绝不会让他吃亏。”

梁四想了一下:“自家兄弟好说话,只是不知燕王€€€€”

我笑道:“我为皇上办事,燕王也是,他不会反对。再说他的辖区内又没有水军,不会有什么冲突。”

梁四拍板:“好,我马上给老大传消息。”

屈涛插嘴道:“现在九弟也是王爷,跟燕王平起平坐了,公孙老大就算不看兄弟情谊,也不能不买月王的帐吧?”

梁四谨慎道:“我们只负责传话,这个还要看大哥的考量,那边的生意我们并不清楚,具体的事还是九弟跟他谈比较妥当。”

屈涛道:“大哥要不答应,我们替九弟求情!”

我向他们分别抱拳道:“小弟先谢过四哥和七哥了。”

跟我回到王府,裴潜很兴奋,他道:“凌悦,原来你连江湖上的人也认识!其实我过去很羡慕那些仗剑江湖的侠客。”

我瞥他一眼,小畜生兴趣还真多。于是跟他解说:“江湖人也分很多种,我认识的那几位不是侠客,是专做特殊生意的帮派。”

“什么生意?那大个子说不见光是什么意思?”

“赚钱的生意。”

小畜生一脸不满:“又应付我。”

我摸摸他的头:“倒卖不被官府允许的东西,懂了?以后再细说。”

果然江容消息灵通,韩王府的王管家已经在偏殿等侯多时,他亲手向我递上一张请帖,恭恭敬敬道:“我家韩王殿下请越王殿下务必赏光。”

我打开请帖问:“还有谁?”

“这是家宴,除了皇上和皇后、贵妃会来露一面之外,只请了几位王爷和他们的亲近家臣,还有江小侯爷,南越特使韩大人。”

“韩梦征?”我挑眉笑道,“既然是家宴,为何还有外人?”

“韩大人是贵宾,因此被特许列席。”

“还不知是不是自己要求呢。”我嘀咕一句,对王管家道,“请转告韩王,本王承蒙厚爱,一定准时赴宴。”

四月正是牡丹香满洛阳的时节,因此韩王举行的这次宴会便叫“赏花会”。

初听到此名我很是恶寒了一阵,不想来到韩王府后,却被震撼了。韩王府的牡丹不是种在盆中,也不是三五一簇,而是洋洋洒洒栽满了整个花园,此时红、白、紫、绿各色花朵齐齐开遍视野,望去仿佛落了一地的五彩祥云,娇艳夺目、姹紫嫣红,竟令人不禁生出山河大好的感慨,就连跟来的裴潜也看得不住咋舌。

我站在花园中一处凉亭里,放眼极望:“想不到韩王还有如此雅兴,更想不到北地竟有如此风光。”

江进在我身边得意地笑道:“洛阳人极爱牡丹,以养花赏花为乐,所以凡言语中独称‘花’,必指牡丹。你看我园中牡丹如何?”

“洛阳牡丹甲天下,果然不负盛名!”

我还没有张口,便听见身后一声十分耳熟的赞叹,江进早已迎上去:“韩大人到来,小王寒舍蓬荜生辉啊!”

韩梦征仍是穿着清凉雅淡的纱衣,微风吹拂下,衣摆缓缓浮动,仿佛行走在云雾里。然而他在一片绚烂的花丛中经过,倒显得他更像一抹清淡的浮云。他微微地笑:“多谢韩王相邀,不知道燕王到了没有。”

江进眼睛盯在韩梦征若隐若现的胸口,似已对他的态度有所习惯,颇自然地笑道:“既然韩大人来了,皇兄应该很快就到。韩大人不妨在这凉亭中等候,小王去去就来。”他说着向前殿方向走去。

韩梦征又笑了笑,走进凉亭朝我拱手:“越王殿下也来了。”说罢站在凉亭一侧,漫无目的地负手远望,仿佛满园牡丹尽在他的眼底,却入不了他的眼中。

我努力在脑中搜寻他的面孔,仍是一无所获。

韩梦征忽然一笑:“凌王殿下真的记不起下官了么?”

我并不意外他会开口,直视他道:“你在南越曾见过我?”

韩梦征转身朝向我,那种睨视的眼光不知何时收敛,变得温润起来:“殿下不记得了么?很多年前,你刚刚封王不久,有一群新科进士前去拜访,你设宴款待,席间与我们纵论天下大势。我们之中很多人比你年长,却都被你的远见卓识所折服。彼情彼景,梦征至今牢记在心。”

第95章 人在局中(下)

我缓缓转动眼眸,视线扫过茫茫花海:“你虽记得,我却忘了。如今的越王已经与南越凌王不再是同一个人,韩大人,你也忘记罢。”

韩梦征微微叹了口气:“既已不是同一人,越王又何须在意梦征记得。”

我淡淡一笑:“那你也该记住,你应称呼我越王,不是凌王。”

“下官明白。”韩梦征怅然道,“恭喜越王殿下亲人团聚,在魏国大展鸿图。”

“多谢。”

韩梦征良久不语。一只彩色的蝴蝶从花丛中飞来,落在凉亭的栏杆上,他伸出手指,捏住了蝴蝶斑斓的翅膀:“殿下,您觉不觉得江南的景色与这只蝴蝶很像?笙歌、流水、才子、佳人,一切都是那么繁华绚丽,可是禁不住严寒的摧残。”

我眯起眼,看着他手中的蝴蝶,没有答话。

“下官来到洛阳后,这样的感触更深。魏国就像刺骨的寒风,嗜血的野兽,没人能阻止它侵袭一切的强大意念,而南越却在歌舞升平中逐渐沉溺。如果殿下还在,朝廷重臣中也许还能留有一丝血性,可惜……”他停了停,又黯然道,“虽然殿下如今决定身事北魏,毕竟还是南越嫡系皇子,难道忍心江南的锦绣春色被北地寒流践踏殆尽?”

他的睫毛低垂,好像蝴蝶的触须一般轻颤,衬在他白净的脸上,有种令人不忍加以拒绝的脆弱之感。我心里不由轻叹,不知道这样的神情江原有没有见过。如果文弱也算一种魅力,那这魅力已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走近韩梦征身边,微微低头,在他耳边道:“你是太子的人,你来魏国,难道只是为了劝说我这些么?”

韩梦征答得十分平静:“太子的人为何不能是朝廷的人?下官来魏国,是代表南越朝廷。”

我点点头,笑道:“也许。不过,南越不是柔弱的蝴蝶,只是外表美得像蝴蝶而已。韩大人,有时候柔弱也是一种武器,不是么?”

韩梦征抬起眼眸道:“殿下恨太子,还是也恨皇上和整个南越?”

我嘲弄地笑:“难道不是整个南越都更加恨我?恨不得我死了罢!”

韩梦征不语,他把蝴蝶弹走,看上去有些伤感。

我口气软下来,尽量真诚地劝了一句:“洛阳虎狼之地,不适合久留,奉劝韩大人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韩梦征悠悠道:“殿下,恕梦征不能听从。于公于私,下官暂时不想离开。”

我面色一变:“你明知道晋王与太子交好,却又当场给他难堪,如此明目张胆纠缠在燕王身边,难道不怕太子和晋王追究?你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样就可以挑起燕王和晋王的冲突罢?”

韩梦征笑了笑:“下官不只要效忠太子,也要效忠朝廷。太子与谁交好,不代表下官就必须奉承谁。燕王殿下是梦征仰慕的人,仰慕之情不亚于对当年的凌王殿下。于公,我必须留在这里等待称帝大典结束;于私,能这样时常与他相对,或可了去梦征心中遗憾之情。”

我记起他当日第一次见到江原的失态,不由惊诧:“你真的对燕王……”

韩梦征看向远处,眼神忽然又飘忽起来,声音梦呓般低下去:“过去我以为凌王殿下已是男子中的极品,可是那日见到燕王,才明白世上还有另一种全然不同的极致。那样冷酷、那样刚强,眼中透出的睿智,让人感觉深不见底。越是深不见底,越是无法抗拒地想要接近……”

我顺着他目光望去,居然真的见到江原从远处走来,身边跟着程雍和李恭时。看着他们走近,韩梦征脸上不由自主地微笑,又似乎带了一点忧伤,那种如痴如醉的神情完全不像在作伪。

我纳闷,怀疑韩梦征中了某种咒语,或者被谁下了毒。为什么我第一次看到江原,没看出什么睿智刚强,只觉得那张臭脸可厌。而且江原的心思明明已经写在脸上,整天带着“野心”二字满世界招摇,难道韩梦征竟然看不出来么?

江原似乎是听从了韩王府侍从的指引,也向这边走来。原本在亭外四处乱走的裴潜见是他们,立刻紧张地跑到凉亭台阶下,规规矩矩地站好。程雍和李恭时都在亭外站住,江原则很快走进亭中,打量我一下,笑道:“越王殿下来得这样早。”

我道:“比你早到一步。”

他走到我近前,歪头跟我咬耳朵:“宇文阿干给你唱了多少首歌,让你陶醉到让他抱上床。”

这混账到底派了眼线!我恨得差点当场发作,咬牙低声道:“不及你听人弹曲听得陶醉!”

江原轻笑:“许你被人爱慕,不许我受人爱慕?”

我牙齿咬得格格响:“你选妃子还忙得不够?有空沾花惹草,到处管别人闲事!”

江原假装惊讶:“原来越王不知道么,我的王妃已经选好了。”

我有些狰狞地笑:“何时让我见见?”

江原已经转向韩梦征:“韩大人也早来了。”

韩梦征原本在凉亭另一边盯着他发呆,听到他问候,猛然回神,神色异常谦逊:“殿下只叫下官梦征就好。”

江原笑:“好,梦征。你第一次观赏牡丹,要不要本王为你解说一二。”

韩梦征眼睛里雾气蒙蒙,温润得像要滴出水来:“下官求之不得。”

江原对我一笑:“越王殿下,等宴会上见罢。”

他说着带了韩梦征扬长离去,程雍也紧跟他而去,只剩李恭时匆匆对我施了一礼,小跑着跟上。我气极,不由得向前迈了一步,却被裴潜跑上来紧紧拉住。

我恨得回头就骂:“小崽子,你吃里扒外?让我去看看这混账在耍什么花招!”我正想摆开他跟过去探究竟,却见小畜生神情与平时大异,一副又恨又怕又吃惊的样子,立刻问,“你怎么了?”

裴潜脸色发青,似乎不能置信,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指向前方,气息却十分急乱:“他!他不是死了么?你说的!”

“谁?”

裴潜嘴唇颤抖,满脸的厌恶仇恨之情,似乎再多说一字也是耻辱。

我抬头,看到江进正领着江成一行人走进园中。江成身边带了五六个亲近的家臣,其中一个面色阴郁,竟然是孙膺!我全身也不由一僵,他没死,他怎么还没死?

江进爽朗的笑声传来:“二哥姗姗来迟,我还以为你要与父皇一同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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