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第115章

江成微笑着答了一句话,江进哈哈大笑。我眼睛望着他们,然后拍了拍裴潜的背,示意他镇定下来。

江进走进凉亭笑道:“人呢,怎么只剩表弟一人了?刚才大哥不是到了么?”

我先叫了江成一声“二哥”,才漫不经心地回江进道:“他带韩特使逛园子去了。”

江进顿足道:“大哥好不厚道,牡丹花下还要独享美人,置我这主人于何地!”

江成微笑:“韩特使自己要去,你又管得了么?”

江进眼珠一动,亲热地搂住我:“有表弟在此相陪,我知足得很!那韩特使算什么,只会卖弄风骚。”

我卸掉江进的胳膊,眼睛盯在孙膺阴沉的脸上:“二皇兄,小弟对你身边这些得力干将还不甚熟悉呢。”

江成笑起来,亲切地拉着我的手:“王弟,我来为你介绍。”他说罢一一为我介绍这些人的姓名职务,介绍到孙膺时道,“他虽从我府中提拔,但现在为兵部侍郎,严格来说已不算为兄家臣。只因父皇今日要驾临宴会,为兄特意请他参加,却委屈他身份了。”

我感到身后裴潜的焦躁,冷冷抬起头,扫过台阶下的孙膺,朝他勾起嘴角:“孙大人,幸会了。”

孙膺眸子轻跳,阴冷的视线飞快从我脸上掠过,弯腰见礼:“有幸一睹越王风采,下官之幸。”

我哼笑,转眼又对江成微笑道:“二皇兄身边诸位一望既知是栋梁之才,比较起来,小弟身边的人就差得远了。”我把裴潜拉到身边,“这是小弟身边贴身第一干将裴潜,虽然能力不错,却是年轻莽撞了些。”

江成拍掌笑道:“原来是燕骑营选拔第五名,真是英雄出少年,王弟的眼光很高啊。”

孙膺沉沉地随之笑起来,眼睛似在裴潜的下身游动。裴潜咬住唇,努力按捺住情绪,将脊梁挺得笔直。

江进插进来高笑:“好了好了,既然人都到齐,咱们边走边赏花,到那边的倾城殿中坐吧!”我不觉又被这名字恶心了一下,无奈他推着我和江成朝前走,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

来到倾城殿外,江进朝一边高叫:“容表弟,滚过来!”

江容在一处花丛里露头,原来他竟然早到了。此时听到江进叫唤,他拍拍屁股上的花叶站起身,踱着步子摇过来,口中抱怨道:“牡丹花下一场风流梦,两个美人都被三哥吵走了。”

江进不屑地啐他:“你梦见的是鬼吧!”

江容不言不语地转头,给他看一张丧门脸。

江进厌恶地道:“算了,不跟你计较。”转头吩咐侍从为我们安排坐席,又命人去找江原和韩梦征。

大殿两旁的坐席上早已摆满各色瓜果,皇室成员位置在上座,家臣们都在下座。入席后裴潜脸色更加不正常,他与孙膺中间只隔着两个人。我有些担心地注意着他,谁知这时一群舞女进来挡在眼前,彩衣乱挥。

江容一屁股坐到我身边,剥了颗瓜子含在嘴里,欣赏着舞女的细腰替我抱不平:“皇兄真狠心哪,怎么舍得把你冷落在一边去陪那姓韩的?”

我冷冷道:“那边空位很多。”

江容撇嘴道:“我怎么说也是侯爷,挤到家将们中间算什么?”

我瞧他:“你不是消息灵通么,怎么不告诉我燕王已经选定了王妃?”

江容含着的瓜子掉落在地:“啊?”他赶紧追问,“哪家的女儿?我真不知道!”

“我怎知道,他亲口说的。”

江容失魂:“遭了遭了,难道皇兄真的要始乱终弃?那你怎么办?”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那是什么反应?他娶妻碍我何事?”

江容匆匆站起:“我去问问皇兄!”

他一溜烟跑出殿外,引得末席韩王府的家将们连连翘首。没等我有何反应,他已经回来,身子往席上一摊:“凌悦,你完了!你猜皇上要带谁来?张妃!她的妹妹可是就是孔颐的正室夫人,燕王妃定然是孔家的女儿无疑了。”

第96章 小人之心(上)

听到江容的话,我并不怎样吃惊,只是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道:“诸事未定,你瞎嚷什么?”

江容自己琢磨一阵,拍桌恍然:“我知道为何偏是孔家了!”

他说着凑过来替我分析,我推开他:“我明白。”

北魏立国之初,曾得到不少世家大族的鼎力支持,上官家、萧家、梁家等几大家族的祖辈都曾立下汗马功劳,为了平衡利益,这些家族大多都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年江德为了巩固皇位,让江原娶了梁寇钧的长女梁兰溪;江成长大后,又为江成娶了王家的小姐。上官皇后虽为江德正妻,却没有生子,长子江原和二子江成同为萧贵妃所生,而萧贵妃的堂妹又嫁进了杨家。只有韩王江进的亲生母亲窦氏,出身于普通的官宦人家,家中势力远远不及以上诸家。为了弥补这个缺憾,三皇子江进娶了崔家的女儿为妻。

数来数去,有影响的士族中,只有孔家与皇族关系稍远,倾向性最不明显,因此江原选定孔家确有十分的理由。

孔颐我是见过的,此人现任工部尚书,因家中世代有人为官,不论在地方上还是京都地带,都有相当的人脉和势力。

江容闭了一阵嘴,又悄悄道:“你知道么?其实这次选妃最积极的是崔家,他家未嫁的女儿最多,况且一个早已嫁给了韩王,一个再嫁给燕王€€€€梁家已经完了,他从此就可以压倒王氏,这两个万一不成……还可以再把女儿嫁给晋王。”

我笑:“好个如意算盘,可惜只能空响了。”

“是啊是啊!所以你家负心又精明的燕王没选,但是这样一来,崔家说不定跟着韩王向晋王靠拢啊。”

我点头道:“对啊,怎么办哪?燕王妃只有一个。还是让燕王登基后一网打尽这个主意好啊!”

江容本来悠哉的面孔充满恐惧,他咳了一声,又咳了几声,堆起笑道:“这个,我真不是这意思。”

我冷哼一声:“现在我才知道,你原来是向着燕王。”

江容叫道:“冤枉!我对表兄的心天地可鉴。”

我笑:“冤枉?你实话告诉我,那个孙膺怎么没死?”

江容问:“孙膺是谁?”我把脸一拉,他赶紧会意,“就是对面那个死人样的?”

“你跟我出来说!”我拖着江容来到牡丹园中一处假山后,“去年冬至的事,只有你最清楚,他现在活着,不是你的原因?”

江容满面愁容:“我能怎么办?你们出征的时候,二皇兄找到我,说他有个幕僚昏在妓院里,问有没有办法救过来。我一听便知他是有备而来,果然我一推辞,他便问我宫宴那次离席后都跟谁接触过。我自然不能说出你,只得跟着去看了那个幕僚,悄悄告诉了一旁的太医他伤在哪里,看样子他伤得不够深,救回来了。”

我不解道:“这人到底有何底细,能让晋王亲自过问?”

江容悄声道:“这个人,听说过去专在狱中替晋王搜集情报,不论是下狱的官员、奸细、还是普通犯人,只要与晋王的利益沾边,必然想尽各种方法从他们嘴中掏出有用的消息。晋王有时拉拢势力,就靠手中握有某些人的把柄。一旦他有麻烦上身,晋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我皱眉:“晋王能找到你,定然早已知道下手的是我。孙膺这种人怕是身体尤其敏感,竟然还未至膏肓,反应便如此强烈。”说着拍他一把,“罢了,这种事也是瞒不过的,暂且饶过一个走狗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知燕王听说了没有。”

江容笑道:“怕也不知。皇兄不是也在外么?军务如此繁忙,还顾得了这点小事。”他搂着我肩膀走出假山,“皇上就要到了,你我还是回宴席上说吧。”

我惦记着裴潜,于是跟他并肩往回走,快到大殿时,发现对面花丛里一群十分扎眼的人正缓缓向这边走来。江德身边跟着皇后,后面还跟着两名妃子和一群内侍。

等他们转过弯,我定睛发现江原等人也跟在后面,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笑容满面地牵住他的手。他们经过一丛粉色的牡丹,小女孩立刻奔到花丛前,江原便微笑着摘下一朵插在她发间。

江容猛地扯住我,眼睛瞪得比贼大:“不会吧!”

我道:“什么不会?”

“那个小姑娘,”江容咽了口唾沫,“就是孔家的三女儿,怕是还不满十五!天啊天啊,我还以为皇兄会娶他家的次女,至少满十八岁了。”

被他一说,我也吃惊,半信半疑道:“她是张妃的甥女,也许是因为贪玩跟来呢?”

“不可能!”江容几乎跳起来,“张妃不算受宠,这种宴会本就轮不到她参与,她若不是带未来的燕王妃给皇兄看,凭什么这个时候掺合?”

“也许……”

江容已经奔过去,严肃地整理了自己的衣衫,高声道:“侄儿江容拜见皇上,拜见皇后,拜见两位娘娘。”

我无奈也跟上去,江德便对两个妃子道:“这便是稚儿。”

窦妃和张妃都笑道:“这孩子长得英俊讨喜,果然尽得皇妹和妹夫真传。”

皇后关切地问江容:“容儿,听说你在家休养多日,脸色怎么还是如此不好?”

江容笑:“侄儿这是天生的病症,怕是治不好了。”

江德斥他道:“哪有这样说自己的?”立刻回身叫过一个内侍,“吩咐太常寺,从今日起,专派一名太医为临淄侯调养身体。”

江容忙谢恩,然后与我随在后面。江成和江进也赶出来迎接,江德笑道:“进儿的园子好,朕正要慢慢欣赏,你们只管去喝你们的酒。”

两人都笑,并不离开,江进道:“父皇好容易来一次,儿臣种了这满园牡丹,正想多听父皇几句赞赏,哪舍得离开!”江德大笑,春风满面,于是又折到另一条路,果真与江进谈论起他的牡丹。

江容弯腰逗那小姑娘:“告诉哥哥你几岁?”

小女孩放开江原的手,矜持地答:“回世子殿下,小女子到六月就满十五了。”

江容愁闷地叹了口气:“这么小。”

小女孩张大了眼睛:“世子殿下,十五岁还小么?燕王殿下第一次成亲时,也只有十五岁。”

江容偷眼看看我,再看看江原,忽道:“皇兄,借一步说话。”

他拉着江原退到另一条花间小道上,韩梦征的眼睛也跟着转了过去。我留在原地,随意拨弄着面前的几朵花,忽然听到有人对我说话。

我低头,那孔家小姑娘正仰脸看着我,她的眼神里充满好奇,发间灼灼的牡丹将她衬得娇艳欲滴:“您就是越王殿下吧?”

我回看她:“孔小姐有事?”

她的脸微微红了,目光垂下,却仍是勇敢地挺起刚刚发育的胸脯:“我听阿宛说,外面有些不好的传闻,有关越王殿下。”

我瞧着她稚气尚存的脸庞,猜想这个阿宛大概是她身边的侍女,于是道:“既是传闻,孔小姐理应知道并不可信。”

小女孩脸色更红,点了点头:“我想也是,原本……嗯,我今日才知,越王殿下这么……”她停住,重新鼓起勇气看我,认真道,“将来一定会有很多女子抢着嫁你。”

我看着她娇小的身影飞快地跑回张妃身边,紧张地踮起脚跟张妃耳语,又不时偷眼望我,有些啼笑皆非。这样一个小小女孩,几乎与江原的儿子一样大,甚至比江麟还要孩子气些,怎么能做得了燕王妃?

过了一会,江容脸色沉沉地走回我身边,推我道:“走!”

我瞧一眼站在原地的江原:“你们谈了什么?”

江容哼道:“他真要娶那小女孩。”

“然后?”

“什么然后?我把他骂了一顿,他还笑着让我恭喜他!”

我眼睛仍是盯住江原,总想从他那脸上看出点什么。江原平静地回看我,向这边跨了一步,可是韩梦征走上去,他便对韩梦征笑笑,与他一同走来。

我再次气愤,这混账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江容拖着我走:“人家要娶妻了,轮不到你看!”他又回头安慰我,“别伤心,我会对你比他好一千倍。”

我脸上不觉抽搐一下,将他踹到一边:“离我远点!你们姓江的没一个好东西。”

我抛下江容,独自返回宴席。还未进倾城殿,便听见里面传出一浪浪夹杂讥讽的议论声,心中顿觉不妙。快步走上台阶,见许多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一处,像在看一场好戏。视线的中央,是裴潜苍白的脸,他正握紧了双拳,咬牙切齿地死盯住面前的人。

孙膺阴冷地笑:“不过做了越王走狗,以为自己便是个人物了么?无论你爬多高,在本官眼里也是个忘恩负义杀人越货的死囚!”

裴潜眼中有怒火,更有慌乱和恐惧,他身形微动,孙膺已经在笑:“怎么,想当众杀人灭口么?杀了本官也抹不去身上的印记!你在洛阳狱中浪叫,对着本官求欢时……”

第97章 小人之心(中)

“住口!”

我迈进殿中,议论声顿止,多数人的视线却转向了我。孙膺眯起阴鹜的眸子:“越王殿下,下官说的是不是事实,您比谁都清楚。”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