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皇后将目光遥遥投向北邙山,眼角闪烁着泪光:“本来父亲曾为他南越人的身份而犹豫,是本宫极力劝说父亲让他留下,如今想来,这是错误的开始。”
我也朝父亲安葬的地方望了一眼,低低道:“父亲属于战场的,即使没有您,他也会想方设法加入其他军队。”
上官皇后眼角的泪滑落:“几年后南越与北魏矛盾彻底激化,父亲被派去了南疆,周大哥作为下属,自然也必须跟去。在那里,他的才能受到了先皇青睐,还遇见了你的母亲。一年后,他成了大将军,平遥公主的驸马。那个时侯谁都想不到,他居然是南越皇室的继承人,无数人在期待他回去,也有无数人想让他毁灭。”她轻轻捂住嘴,空中的风吹乱了她的鬓角,“从很久之前,我就知道周大哥有那块玉佩,却不知有那样重要的涵义。如果我能知道,一定不会让父亲留他,更不会迷了心窍,去相信那个人的话……”
我心里一沉,说不清的滋味梗在喉头:“娘娘,发生的事不要再提了。”
上官皇后手指颤抖着去抚平鬓边乱发:“周大哥死后,本宫嫁给了皇上,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若不是皇上处处包容……”她仰起脸,抬手抚上我的面颊,流泪道,“稚儿,你肯让舅母补偿你吗?本宫将所有的错误都说给你知道,你还肯认我么?”
我轻轻叹息,终于知道她为何一直如此,握住她的手道:“您是我的舅母,这一点总不会变的。我想,父亲在天有灵,不会因为娘娘的无心之失而责怪您。”
上官皇后微微摇头:“他不会怪我,可是我怎能因此为自己开脱。”她擦了擦眼泪,“走吧,你母亲还在等你。”
我怅然,随上官皇后走过长廊般的阁楼。快到西园时,透过飞阁敞开的窗子,我忽然看见江原的身影正从嘉福殿方向走来。江原也看见我,等到我们走到通向灵芝台的露天复道,他已经站在那里。见到上官皇后,快步上前来见礼。
上官皇后道:“你母妃近来好么?本宫很久没见她了。”
江原笑道:“看上去还好,儿臣也很久没见她了。”
上官皇后慢慢走下阶梯:“燕王虽然繁忙,也该常去探望。”
江原无奈道:“娘娘知道母妃的脾气,无论多久没见,她见到我总是一句话:‘你怎么又来了?’”
上官皇后微微一笑:“虽说如此,萧贵妃有你和晋王承欢膝下,该是十分欣慰。”
江原对皇后说话,眼睛却在看我:“母后不知,如果我和江成一同去,她会说:‘你们怎么又来了?’”
上官皇后诧异道:“哪会次次如此?”
江原笑:“母后忘了,我母妃最不耐烦我们。小时候过去还赏两块糕点,现在连杯茶都不给了,害得我常常跑到您那里讨茶喝。”
上官皇后终于忍俊不禁,脸上的忧郁淡去许多:“听说前日成儿进宫来,不知为何,你母妃还将他骂了出去。”
江原狡黠道:“儿臣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略站了站,母妃便赶我道‘怎么还不走?’”
上官皇后笑一下,又道:“本宫若是有你这样的骨肉,高兴还来不及。”
江原把我推到她身前:“母后,这个孩子比儿臣好多了,您今后好好疼他罢。”
上官皇后看着我,眼神异样温柔,又轻叹低头,沿着碧海池边缓缓行走:“原儿,你姑母好些了么?”
江原走慢一步,看看我:“姑母……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罢。”
临近宣清殿,上官皇后低声道:“本宫,还是照旧在殿外看看,你们只管进去就好。”
江原口里道:“是。”回头悄声命宫女们跟过去,“那母后慢走,我与稚儿先去看看姑母情况。”
他拉我踏上殿前的石桥,潺潺流水在脚下淌过,周围还是那样幽静,殿后的竹林依旧,仿佛时光在此处停留了一般。我情不自禁握紧了江原的手,他用力回握,然后轻轻叩门。
一个小太监开门:“殿下。”
江原问:“姑母在休息么?”
“回殿下,长公主去竹林中散步了。”
“几个人跟着?”
“五人。”
江原道:“我们就在书房里等等,你不用在旁侍候。”
小太监将我们引到后殿一间房中,奉上一壶茶,便告退离去。我环视房间,只见一面墙的木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另一边则摆满了兵器,中间桌上堆着许多碎布。我拿起来看,既像幼童的衣服又像一只口袋。
江原看见道:“姑母想着你呢。”
我点点头,将那件衣服握在手心:“江原。”
“嗯?”
“你知道我父皇……赵焕,他曾经潜入魏国军营,骗取了父亲信任吧?”
“嗯。”
我叹口气:“上官皇后告诉我,是她不小心将父皇有玉佩的消息透露给了赵焕。我原本不明白她怎么见到我反应如此激烈,现在才知道她一直在为此自责。”
江原扶额想了一会,回头别上门闩:“其实我听到一些大逆不道的传闻,好像我父皇当年十分迷恋上官皇后,虽然身边早有我母妃,却不肯立她为正妃。可是上官皇后钟情于姑父,直到姑父去世之后,她才死心嫁给父皇。听说她婚后整日以泪洗面,好不容易怀了一个女儿,没出生就夭折了,从此便不能生育。你没见她看你的神情有多奇怪?可见对姑父也是……所以不排除当年她为了阻止姑父姑母的婚事,昏了头,引狼入室。”
我不可思议地瞪眼看他:“这……你竟敢这么说?”
江原摊手:“所以才从没告诉你。这还是温丞相一次醉酒后对父皇乱说,被我不小心听到的。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只能靠我们乱猜罢了。”
我皱眉,江原神秘地笑:“这些陈年旧事多半有假,不用当真放在心上。我还听说当年周玄大将军迷恋姑母,听到她成亲的消息后,差一点与姑父断交。”
我一怔:“怪不得他对我十分不客气。”
江原在书架前东看西看:“胡说,周大将军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如今有妻有子,更不至于因此迁怒你。”他对我勾手指,“快过来,这些都是姑父姑母当年看过的书籍,有些书里还有姑父的批注,你不想看看?”
我哼一声走过去,眼睛扫到一本有关南越的书,顺手拿起来翻看:“你今天表现得太露骨了,皇上疑心你会对晋王不利,还逼问我站在哪一边。”
“你怎么说?”
“我说我只遵从皇上旨意。”
江原一手捏住我的脸:“你真狡猾。”
我扯开他的手,低头翻看书页,低声且匆促道:“这几日我要去见那些南越密谍,找到晋王与南越太子串通的证据。”
“不许。”
我抬头:“终于顾念亲情了?”
江原沉沉看我:“如果能轻易抓住把柄,我早就这么做了。何况就算有证据,父皇也不会忍心。那些南越密谍不动也罢,你已经够危险了,居然还想着利用他们,当心引火烧身!”
我挑衅地看着他:“你自己做不到,当我也做不成?本就是要让他们的火烧过来,然后……”
江原一伸臂将我罩住,手掌重重拍在木架上:“你敢!”
我着恼,反手把书拍在他前臂:“你看我敢不敢!我的决定何时需要你首肯?”
江原钳住我的手,狠狠一推,我毫无防备,背脊猛地靠上木架,震落了几本旧书。心头一急,正要运劲把他推走,江原歪头吻在我喉间。
我倒吸了一口气,酥酥痒痒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江原的手已经从我颈后滑进去,轻轻按上我的背脊。我身子一抖,衣领滑落肩头,情不自禁地抱住他。江原吻住我的唇,手指又在腿间慢慢移动。
我忽地回神,挣扎道:“不可……”
江原黑沉的眸子深处,仿佛跳动着一头饥渴的野兽,手指忽然用力。我不觉闷哼一声,将他抱得更紧。
江原还是那般狠狠看我,他的吻带着湿热的温度,一个个落在肌肤之上,露水般无声,可是却能沁入心底。衣带随着他的亲吻缓缓散开,露出无所遮拦的身体。我半张着眼睛看他,觉得双腿有些发颤,几乎站立不稳。他揽住我的腰,然后把我抱起来,轻轻放在桌上,抬起我的腿。
不能这样!我想。可是我在他的眼睛里沉没,转不开视线。
我仰头,紧紧抱住他的脖颈,闭上眼,再度睁开,视线里落入一张残破的纸,上面墨迹犹存:“遥妹如晤,兄自南归,一别数月矣,思心切切,不能久寐。惟揽衣徘徊,对月长叹……”
天哪!天哪!我大叫一声,顿觉五雷轰顶。
第105章 箭在弦上(上)
江原立刻停住动作:“疼?”
我很想发怒,可是已经晚了,只能颤抖着从齿间挤出一点凌乱的声音:“你……你……乘人……”
江原将我拥进他怀里,埋头低声道:“乘人之危?是你穿得这样单薄,一直在引诱我。”
我咬牙道:“若论单薄,韩……韩梦……更……更……”我的声音戛然而止,剧烈喘息起来,脑中一瞬间眩晕。我反射地收紧双腿,觉得整个屋子都在晃动。
江原将我抱得很用力,沉沉道:“难道你希望我去找他?”
我切齿:“你……敢说你没€€€€”
他哼一声,不客气地分开我的腿。
我不觉“啊”了一声,粗声呼吸,已经停不下来,于是狠狠地抓紧他的肩膀,沉声怒吼道:“你给小爷快点!”
江原轻笑起来,放柔了动作,声音很悦耳:“凌悦,难得如此主动。”
我双腿猛地环住他,没头没脑地贴在他身上乱摸乱啃:“少……少废话!快!”
可是我又错了。等我绝望地发现,时间分明过得更慢了,自己已经从桌上来到地上,再没有机会将他踹走。
不知在起起伏伏中过了多久,江原才托住我的腰,轻轻按在胸前。我顿时失力,面朝下地趴在他身上,迷离地看了看周围,怒火重新燃起:“江原!居然在这种地方……你这个卑鄙下流的混……”
江原眼睛闪烁了一下,低头重新封住我的唇,直到我再度喘息得说不清话:“有什么不妥?”
我厉声道:“你说呢!谁说要保持距离?何况这里……这里是我母亲的……”
江原无耻地一笑:“正是这里常年无人,才更不易被人察觉。父皇今日已经明说了,与其去找人替代,不如常常与你联络感情。”
“胡扯!皇上并没€€€€”
“你再反驳,我就这样抱着你,也不叫你穿衣,直到姑母来到为止。”
我怒视他:“滚开!”
江原笑着放开我:“越王殿下,刚才还叫人快一些,转眼就这样无情。”
我怒极,瞪着他反问:“叫你快些!你快了吗?”
江原无语地回瞪我,然后掐住我的下巴:“不解风情。”
我打开他的手:“我看你是自作多情!”忍痛慢慢爬起来,边穿衣服边走到书架前,缓缓拿下那张残破得几乎要碎裂的纸页。
心情忽然变得很奇异,回头迈步时被脚下的狼藉绊了一下。没有看错,我一个字都没有看错。
江原一把托住我,笑道:“你急什么,现在不会有人来的。”
我把那些字举到他面前:“你看看这个!”
江原伸手一碰,薄脆的纸上落下几块碎片,他仔细地读了,不在意道:“有什么奇怪?姑母当年是众多青年才俊爱慕的对象,这类信件多不胜数,你不能因为她是你的母亲就不能接受。再找找,说不定连周大将军的信件都有。”
我静静道:“如果我告诉你,这是南越皇帝赵焕的笔迹呢?”
江原一愣,想拿过那张纸再看,我却将手缩回,将那信件缓缓揉成碎屑。江原看着那碎屑半晌不语,好一会道:“你真的确定?”
我冷淡地一笑:“我做了他二十几年的儿子,怎么会不认得?”
江原看着我道:“赵焕当年曾隐藏身份潜入我国,既然他与姑父熟识,自然也会认识姑母。”
我拾起地上一本本书册:“是啊,并且关系非同寻常,回了南越还念念不忘。”我起身看他,“记得你说过么?我被掳走之后,母亲曾只身去过南越军营。如果赵焕没有留下什么暗示,她就算再伤心糊涂,也不至于不带一兵一卒而独身前去!她是魏国公主,越军如果那么想要扬州城,完全可以扣留她增加筹码,可是却没有这么做。”
江原从我手里拿过书本,放回原处:“姑母以故人的立场去找他,本是情有可原的。她能回来,也许因为赵焕真的钟情姑母,才没有忍心杀她。”
“那赵焕又为什么引诱她去?难道他只是因为太过痴情,想最后见母亲一面而已?这种事连我都不信。”
江原皱眉看我:“那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