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进听说后,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的确不是小事,大哥和二哥到底谁是冤枉的?我都不敢说了。纳妃的事没有影响么?”
“没有。”
江进点点头:“也许父皇并不想将此事闹大,也许大哥娶妻之后,这件事就过去了罢。”
“我也这么想。”
江进笑道:“那就好。”
“嗯。”
江进狐疑起来:“你为什么总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脸上有东西?”
我对他咧嘴一笑:“没有。我眼神哪里不对么?”
江进想想道:“我看,我还是进宫去为大哥求求情罢,去探望他一下也好。”
我按住他:“皇兄还是等两天罢,皇上不允许任何人为他求情,也不许任何人见他。”
江进终于有些难以忍受:“凌悦!你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
我眼睑微抬:“其实小弟觉得皇兄表现得过于激动了。你与燕王关系一直不好,听说他被囚禁,你应该很高兴。至少不会这样关心,甚至关心到为他求情。”
江进面色变了变:“你的意思是,我在见风使舵?因为皇兄快要成为太子,然后赶紧巴结?”
我慢慢道:“小弟可没这么说。”
江进微怒道:“我与皇兄关系固然冷淡了些,可是还不至于差到恨不得对方倒霉的地步。难道眼看兄弟被囚禁,甚至可能因为父皇迁怒而受到惩处,我就会幸灾乐祸?如果我真的如此小肚鸡肠,你凌悦与皇兄关系密切,我还不是照样与你来往?”
我看着他,抓起桌上的酒坛:“抱歉,我并非此意。误会了皇兄,小弟自罚三杯。”
江进伸手封住酒坛,叹道:“算了,又不是大事。我现在进宫去探听一下消息,就算为了麟儿,尽尽心意罢。”
我看着他下楼,叫过两名武功高强的禁军统领:“跟着韩王,随时向我报告他的行踪。”
不知不觉,四天的期限将要过去,搜捕刺客的事却始终没有太大进展。
我怀疑赤冲密谍被藏在南越使馆内,以巡视为借口进入搜查,却是一无所获,只得下令严加监守。韩梦征的风寒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一直潮红着双颊跟在我身后,轻声耳语地关切询问燕王殿下的近况,只恨与他相见太匆匆。
江进大多数时间与我在一起,最后一日,有意当着他的面下令撤掉所有布防。禁军在这天夜里需要悄悄完成重新部署,不能让江进对埋伏的位置太过清楚。当夜我以旧伤复发无法进宫为由,暂且拖延了交还兵符的期限。
第二日,燕王纳妃的日子。天御府中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可是在我看来却是杀机四伏。江原并不在府中,江德命他直接从皇宫出发,到孔府迎娶王妃。这一路间到底会发生怎样的变故,谁都无法预料。
就在黄昏时分,负责跟踪韩王的禁军与监视晋王府的护卫们匆匆来报:韩王不见了!晋王也不在府内!
第114章 变生不测(上)
听到报来的消息,我没有太意外,晋王会有所行动是意料之中的事。只不过江进至今还是令人摸不清头脑,因为并没有迹像表明他动用了府兵,除非他与晋王一样,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力量。
我问那名禁军:“你们怎么会跟丢?难道韩王进了内廷?”
那名禁军躬身道:“回殿下,今日午后,韩王确实进了后宫,属下等无法跟进,只得在外等候,可是直到现在都不见人影,问过所有门卫,都说没有见。”
我思索道:“皇宫各处出口太多,一时找不到也正常。我想韩王也许发现了你们,很可能故意让门卫掩盖行踪。”
我挥手叫过待命的禁军统领:“时间紧迫,先不管韩王,至多兵来将挡。你们仍按原计划监视各个路段,不得松懈。燕王应已动身前往迎亲,一旦有意外发生,你各路立刻集结保护燕王安全,击退刺客袭击。”
等他们离开,我又召来另几名统领,吩咐他们负责外围接应,防止刺客趁乱逃走,更要阻止不相干者进入,以防争斗范围扩大。
最后才叫过裴潜,低声道:“禁军只能用来壮大声势,毕竟不够可靠,真要克敌制胜,还要靠我们和天御府自己的府兵。现在燕七已经带人守候在御街与永和街交错处,那里距离皇宫与孔府都有一段距离,街道相对狭窄,却房屋众多,易于伏击,我担心对方在那里出手。你跟着我,慢慢向那边逼近,一旦收到信号,立刻前去驰援。”
裴潜神情肃然地点头,我带着他来到后院,府中余下的几十名贴身护卫已经全部等候在那里。我没有用太严厉的声音,只是异常诚恳地看着他们:“事到如今,越王府已到生死关头,胜了大家共享荣华,败了只有一起死!你们的妻女,我已派人好好安置,只要大家义无反顾,最后赢的一定是我们!”
护卫们的目光凝重地看向我,没有人出声,却也没有人表示异议。
我扫视着他们,拔出剑插入脚下,缓缓道:“谁不愿跟随,可以现在退出,我不会追究。”
静默片刻,一人忽然带头跪下,大声道:“愿誓死效忠殿下!共享荣华!”
他话一出口,其余护卫也被感染,坚决道:“愿誓死效忠殿下!”
我微微点头:“生死荣辱,就在今日分晓。”手一挥,“上马!”
与往常没什么不同,我率护卫从正门旁的驰道骑马出门,在路上按辔缓行。只是没有向西走宫前御道,而是选择向东行走。经过天御府门口时,还专程下马让门口迎宾转达恭贺之意。
在与永和街相隔里许的东阳门附近,裴潜忽然骑马走在我身边,低声道:“我刚刚想到,谋反的事就这么过去了,牵连孔颐的目的没有达到,于是燕王仍要娶妻。你这样沿途布置,一心保护燕王安全,岂不等于是要保证他顺利迎亲?你真的想看他纳妃?”
我眼睛盯着前方,随口道:“为什么不,他纳妃之后,马上可以被立为太子。”
裴潜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傻子:“你自己呢?你明明对燕王已经€€€€”
我笑:“他娶妻之后,我就要离开了。他专心做他的太子,我继续做我的将军,有哪里不好么?那样我们二人都能实现自己的抱负了。”
“可是!”裴潜有些着急起来,“可是你会不好!你心里就不难过么?燕王当初怎么对你纠缠不休,现在却说娶妻就娶妻,从此跟一个……一个€€€€”
我拉拉燕骝的缰绳,淡淡道:“眼不见心不烦,从此他跟我没关系。咦?”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惊奇地转头看裴潜,“我的事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小冰山终于要融化了?”
“没有,我才没有!”裴潜立刻把脸转到一边,努力平淡语气,“随口问问,你都不乎,我为什么着急。”
“嗯嗯。”我探过身去,捏着他的脸硬扭过来,“那你就继续给我装深沉,我看你能吓住多少人。”
裴潜脸蛋涨红,拉我的手:“都被你捏疼了。”
“是吗?”我使劲,“这样疼不疼?”
裴潜的眼泪都挤在眼眶里打转:“疼!别捏了!”
我放开手,诧异道:“怎么哭了?这么怕疼,你还算男子汉?”
裴潜几乎哭出来:“大哥!好不容易才竖起威信,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他捂着脸回头,朝护卫们怒吼,“别笑!谁笑回去抽谁!”
我愣了一会,忍不住大笑起来,心里又感慨又动容。
裴潜居然在这个时候恢复原状了,在我如此焦虑又需要帮手的时候,真觉得自己也想大哭一场。
再走一段路,忽听一阵鼓乐声遥遥从城那边传来,一名探路的护卫骑马前来禀道:“殿下,燕王的迎亲队伍已经到达太社附近,尚未发现异常。”
“再探。”
“是!”
我对裴潜道:“我们从天御府前一路向南走来,在这条路口正可以与迎亲的队伍迎头相遇,索性就在此地停下等候罢。”
裴潜立刻拨转马头低声下令,命护卫们依次没入附近的小巷。
黄昏的暮色悄然笼罩了天地,我下马拉着裴潜跃上屋顶。却见不远处有明亮的烛光缓缓向这边移动,使者、礼官居于前方引路,江原乘坐的金辂居后,被簇拥在仪仗之中。
我看见陆子庭一身公服,被远远隔离在辂车之后,除他之外,随行都是朝中官员,并不见天御府官员。
眼看仪仗就要进入永和街,裴潜紧张道:“会动手么?不知晋王的人埋伏在何处?”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辆辂车驶入,由远而近。其实我也在紧张,这条路的距离并不算短,队伍的行进又如此缓慢,也许一个突袭就可以让所有准备化为泡影。
暗处有无数的眼睛将焦灼的目光向这辆车投注,可是车外车内的人仿佛对这些毫无知觉。
漫长的行进中,江原迎亲的队伍通过街口,通过无数人的目光,又平安地从我脚下通过,缓缓朝向孔家府邸而去。
裴潜惊讶地悄声道:“怎么回事?居然什么都没发生!”
我皱眉跃回地上:“传令燕七等人,收缩包围。我到前方探一下情况,你们还是原地等候,免得暴露。”此时,我无法获知江原的心思,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计划有几分把握,只有选择等待。
迎亲队伍还是毫无异样,我暗暗尾随在后,直到辂车停在孔府大门外。孔府司仪迎出门来,陆子庭这时走到车前,跪拜,似乎在禀告燕王降辂下车。
辂车果然倾斜了一下,江原将出未出之时,忽有几道黑影从暗处飞来。我一惊,心念电闪:竟在此时动手了!
人群立刻骚乱起来,利剑寒光,在红烛下闪耀着异样的残酷。
陆子庭大喊一声,整个人扑到车门前遮挡。幸好早有防备在侧的护卫同时冲来,阻住了黑影的突袭。我脚下一蹬,越过几座高墙,拔剑冲向辂车。焰火信号升起,孔府门前已经大乱,埋伏此处的一队禁军封锁了两侧道路。
两个人影迅速拦在身前,是两双似曾熟悉的眼睛,我一剑斜挑,两人面罩齐齐落地。我冷笑道:“赤冲的密谍!还有什么好隐瞒?”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我挥剑击来。我把剑一横,将他们逼退几步,喝道:“晋王府的人呢?难道没与你们联合?”
两人不答,只是一味向我进攻。另一边却有个粗哑的声音笑道:“越王殿下,我们更乐意要你的命!”
我嘴角一弯:“王管家,幸会!这次看你还能躲到何处?”
王管家笑答:“南越!”他不再向辂车逼近,竟然脱开战圈向我而来。剑气罡硬,竟有破空之声。
我急忙凝结真气于剑尖,“锵”然与他剑脊相抵。一道刚猛真气直冲胸口,我后退一步,只觉虎口与指尖剧烈酸麻,长剑险些被震飞。
王管家也后退一步,冷冷道:“好眼力!居然可以破我剑势。”
我故意长笑一声,疾步后退道:“承让!阁下真气刚猛过人,若非凝于一点,我不能正面抵挡。”
王管家追上前来,我方向一转,跳入围攻辂车的战圈,喝道:“小潜,交给你了!”
裴潜见到信号后已经匆忙赶到,听到我的话,立刻率领护卫将王管家等人包围。
我边向中央的辂车逼近,边指挥不断赶到的禁军:“包围孔府,封锁周围巷道!不得使一人离开此地!”说着手中长剑不停,刺伤眼前几名赤冲密谍,跃到辂车跟前。
我焦急地跳上车辕,掀开帘门大吼:“江原!晋王没来,刺客竟是赤冲!你这混账究竟想干什么!”我一把拽住车里人的手臂,抬眼再看时,呆住,只觉全身冰冻般凝滞,“江进!”
第115章 变生不测(中)
江进端坐在车里,平静地看着我:“是我。”
我沉声问:“怎么是你!燕王呢?你把他怎样了?”
江进笑了一声:“我能把他怎样?他是大哥,我是幼弟,就连在引以为傲的战场上,从来都只有听命于他的份。”
我不信任地盯住他:“你是说,燕王自己要求你冒充他前来娶妻?”
江进向身后的锦垫靠了靠,微微闭目,有些陶醉地听着车外的打斗声:“搜捕了这么多天的赤冲刺客,今日终于悉数露面了。凌悦,这不是你求之不得的事么?还是快去对付他们吧,平息混乱以后,我还要去迎娶我的王妃,不然就要错过吉时了。”
我冷冷打断他的冥想:“你在做什么梦?王妃是燕王的王妃,吉时也是他的吉时,跟你江进没有半点关系!你告诉我,江原哪里去了?”
江进一点也不介意我的讽刺,悠悠道:“皇兄?也许现在已经出城了罢。向父皇拜别之后,我们互换了衣服,然后他出宫,我来迎亲。我和皇兄长相相似,外人如果事先不知,是不会立刻发现的。我想他如果能摆脱晋王府埋伏的杀手,很快就能与在城外二哥碰面了,那里有无数惊喜在等着他。”
我揪起江进的前襟,急切追问:“他为什么出城?晋王布置了什么?”
江进眼神奇特地看着我:“凌悦,原来你还真是操心。你为了帮皇兄顺利纳妃,不惜冒欺君之罪动用禁军,我看做到这个地步也算仁至义尽了。其他的事,就不要再插手了吧?”
我狠狠道:“已到了这个地步,我更不能罢手!”
江进笑笑道:“你可以不用担心,今日行刺的乃是南越奸细,你动用禁军围杀他们,无论怎样都算是一件功劳。而且我已事先向父皇求情,他决定不追究你迟交兵符的罪责了。”
我惊道:“你什么意思!难道皇上已经知道今天赤冲的行动?你知道!晋王也知道!”话音刚落,一枚断刀的碎片横飞而来。
“殿下小心!”远处几名护卫同时大喊。我挥剑将碎刀挡落在地,揪住江进的手指不觉一松,转眼已被江进拉进车里,他对我道:“外面不安全,还是先进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