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未识君 第16章

「凤舞,我要喝酒。」枕著男人大腿而卧的舒流衣转个身,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面朝秋凤舞,笑得慵懒,还带了三分无赖。「喂我。」

香浓的美酒就被秋凤舞含在嘴里,渡进了他口中。

酒,是昨天秋凤舞特意叫管丹枫买回的醇酒。人,是摘下两层面具後神俊非凡的美人。舒流衣不用喝第二口,便已经醉了,嘻嘻笑道:「凤舞,我要吃鱼,喂我。」

「好。」秋凤舞笑了笑,挟了片鱼肉剔去鱼骨,喂进舒流衣嘴里。看著舒流衣日渐丰润起来的双颊,秋凤舞很满意。

他的流衣,差点就因为他那几句气死人的谎言痛不欲生,命丧黄泉。每每想到此,秋凤舞便挥不去心底的愧疚。补过的方式,莫过於把舒流衣重新养壮。

而舒流衣,这些日子以来也习惯了心安理得地享受男人的服侍。「凤舞,我还要吃……」

满满一桌酒菜落了肚,舒流衣终是满足地轻叹。

「饱了?」秋凤舞替舒流衣抹著嘴,却见青年狡黠地摇头。「还没有。」

舒流衣揽住男人的脖子,在秋凤舞耳畔暧昧地轻吹著气,低声笑:「我要吃你,凤舞……」

秋凤舞纯黑色的双眼因这露骨的挑逗浮起层欲望光泽,他微垂眸,再抬起时,含著浓浓笑意。「流衣,你想要,我一定会喂饱你。」

「呃?啊?」刚意识到自己和秋凤舞所想的,完全背道而驰时,舒流衣已被秋凤舞抱进了内室。

一场艰难的对话就在断续的喘息间断续飘出。

「凤舞……今晚我是想要吃你,不是被你吃啊……」某人明显郁闷到了。

「可是,你现在不正在吃我麽?还是你上面想要吃?」

「你──唔唔……」某人的嘴,像是被什麽堵住了,彻底没了言语。

青衣男子手持一小壶酒,轻飘飘跃上墙头,足尖再一点,腾身坐上树冠,一边赏月,一边听著云雨之声,心底暗爽──姓舒的小子,你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真以为武林至尊是那麽好压的麽?呵呵!

他悠闲地饮著美酒,直至酒壶见底,这才飘身出了无香院。

月下树影仍在婆娑摇晃,落英随风飘零轻舞,点缀著室内无边春色缠绵。

花落不知为谁拈,只缘昨日未识君。

——全文完

第11章 番外 风流账之虞玉郎

「虞兄来了。请请,这边坐……」

「是虞公子啊,幸会幸会。」

「虞公子果然青年俊彦,不愧今朝的探花使……」

我面带微笑,缓步穿过人群,不时与前来攀谈结交的人点头示意,遇有威望的长者,还需驻足寒暄一二。

也自有人坐得离我远远的,目不斜视,故作不知我的来到。

我看在眼底,只觉好笑,又有些愤懑不平。那几人,都是与我同科的进士。嫉妒我进了三甲,而且在琼林宴上一诗拔萃,压过了余人的风头,被当朝最得圣上恩宠的孔大学士由衷赞了一句。「前朝历代探花使中,恐怕无一人能及虞世兄才貌出众。」

我垂眉敛目,表现出该有的惶恐,眼角余光瞥见今科状元与另一名榜眼也随著余人在微笑,眼底却闪动著不忿和嫉恨。

那时的我,虽然明白仕途险恶,可没料到自己这麽快便被卷入。

宴後,进士们陆陆续续被授以官职,唯独我等不到任命文书。我自困惑到不忿到失望,最终只能黯然离开汴京返乡。我在帝都举目无亲,纵然想钻营求仕,也无门路,更何况帝都奢华,我寓居数月,已囊空如洗。

我双亲早已亡故,仅留下一座老宅和几亩薄田,还有两名忠心老仆。家道中落,靠著族亲接济,我方能衣食无忧,埋首苦读。原指望十年寒窗,赴京赶考,高中榜眼能彻底改变我的人生……

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琼林宴上只顾著展露才气,以致招人嫉嫌。

若这就是我的命运,我不甘心。

沈寂的日子并未维持太久,新县尉到任,据说是个风雅人物,广邀左近的同僚与学子文士齐聚洞庭湖畔的云涛楼品茗吟诗。

我看著手里的请柬,依稀记起此人也曾与我同游琼林宴,还一起酬唱过。今日相邀,是为叙旧,抑或向我炫耀?

无论如何,我不想错过这个结识众多缙绅名流的机会。

我始终未能知道,这个决定於我的余生而言,究竟是对,还是错。然而此刻看到那几人的嘴脸,却有些後悔了。尤其当新县尉貌似热络地迎将上来,我分明看清了他嘴角挂著的那缕尖酸轻蔑的笑容。

这人,曾在琼林宴上被我抢尽了风光,这回怕是要尽情羞辱嘲讽我一番。

我几乎想转身离去,可他飞快扯住我,将我领至临窗一席官绅跟前。「来来来,虞兄,我来为你引见几位大人……」

他绘声绘色向众人「夸赞」我当日琼林宴上是如何地惊才绝豔。我就僵硬地笑著,听到四下的窃窃私语和嗤笑,浑身如被针刺。

出生迄今,从未有一刻,似此时般难堪。

幸好又有数名大儒结伴而至,他与官绅们忙著上前寒暄,终於放开了我。

我踉跄疾退,直到後背撞上一人。

「小心了。」那是个温润悦耳得叫人听过便不会忘却的年轻男人声音。话音的主人同时伸出双手,扶稳我。

我歉然回首,想对这人道谢,入目,一张俊美微笑的脸容。

楼外,山青远,烟波明媚潋滟,秋叶纷飞缠绵,片片从他身後过。

他就用温柔如春水的目光凝视著我,轻声道:「不要难过,他们只是不如你,害怕你,才要排挤你……」

一句话,我骤然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竟想慨然长呼。这席中,到底还是有人懂得我。

一个人最孤独落寞的时候,也是最容易结交朋友的时候。我很快与他一见如故,不再理会楼中其他人,与他在最僻静的角落里入了座。

他叫舒流衣,并非本乡士子,从江南游历来此,适逢诗会,便随新结识的友人前来与会。一介白丁,与我轻松唱和,一字一句,信手拈来巧思频出。

我钦佩之意油然而生,惋惜他为何未能获取功名。他却摇头,眉眼里全是盈盈轻笑,悠然洒脱。「流衣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那些,何苦因此耽误了大好光阴?」

那你在意的,究竟是什麽?……刹那间,我竟冲动地想问个明白,话到嘴边,终究被我忍住──如此唐突,非我本性。

而且我也没有时间再向他追问。他那友人有事要先离会,邀他同行。他起身与我辞行,微笑:「虞兄,我先走一步,日後定当再到虞兄府上拜访。」

日後?是几日後?我一时不由得生出几分惜别,怅然目送他衣袂翩翩下了楼,猛地想起,他根本未曾问过我居住何处。

他或许,只当我是个萍水相逢言语投机的人罢。而我,却无法如他那般淡然。诗会过後的数日里,我脑海中竟仍时不时浮起他那日的音容笑貌。

一缕被秋风拂乱飞扬的鬓发,一双含笑多情似烟波轻漾的眼眸……

我不知道,在我胸口涌动的莫名情愫是什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想再见到他。可我除了他的姓名,一无所知,甚至不识那天与他结伴而来的那个友人。

失落、焦躁混杂一起,在我心底疯狂地生长,就如斑驳残旧的墙壁上爬满的藤蔓,在月光下显得阴暗发黑,以诡异的姿态朝四面八方伸展开去。

「舒流衣……」我独立夜深人静的小院中,念著这个名字,怅惘之余,又隐隐觉得害怕。我怎会对个初结识的人如此牵肠挂肚?

墙头蓦然传来声轻笑:「玉郎,你在想我麽?」

我错愕地抬眼,就看见了他。悠闲地坐在墙头,正凝眸望著我。

多少年後,我都始终忘不掉那晚变得分外皎洁的月色,柔柔地落在他头发上,一如他眉梢眼角藏不尽的温柔风情。

我也慢慢笑了,走到墙边,向他伸出了手。「下来吧。」他是从何打听到我的名字我的住处,又是否早在暗中凝望我多时?这一切的一切,均已不在我考虑之内。

缘份一事,最是奇妙。我与他,明明相识未深,却又熟稔得宛若多年至交。一个眼神流转间,便知对方心意。从无一人如他这般懂我,肯逗留在我那破落局促的小宅院里,陪我斗酒新诗,或是耐心地听我倾吐郁郁不得志的牢骚。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恍然间,时光弹指飞逝。秋叶枯黄,落满了庭院,我想我已经离不开他。然而他呢?他温柔含笑看著我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麽?

冬至那夜,我饮得酩酊大醉,卧在他膝头痴痴笑。

「玉郎,别再喝了。」

他想抢走我手里的酒壶,我不依。争执中,我将残酒洒了他满怀,借著酒疯缠住他,笑道:「陪我一块醉不好麽?流衣,以後都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流衣……」

他一愣後,双眼遽然发出异常明亮的光彩,颤声问:「玉郎,你刚才说什麽?」

「我说,我们两个,以後都在一起好不好。」我醉眼朦胧地把脸凑近他,扯住他发热的耳朵,傻笑:「奇怪,你又没喝醉,怎麽就听不懂我的话了呢?呃!流衣、流……衣……」

一个绵密的吻覆了下来,把我所有的言语都在瞬间夺走。

「玉郎……玉郎……」他在激动的呼吸间隙喃喃轻唤,气息炙热如火,一声声,似世间最醇也最烈的酒,令我全身酥软,再也没有思考的能力。

翌日我缓慢睁开眼帘时,心头仍飘飘然的,仿佛还在云端里飘浮。

他不在,可满床狼藉的被褥证明了昨晚并非一宿春梦。

「流衣?!」我突然惊惶起来,想下床,一动,下身一阵钝痛,我不禁低声呻吟。

「玉郎,你怎麽起床了?」他匆忙推门而入,放落手里一碗清香薄粥,过来扶我坐好。

我吃著他喂进我嘴里的薄粥,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昨夜那幕幕放浪荒唐的画面,我面如火烧,低下头,不敢接触他目光。

他放了碗,迟疑又小心地问:「玉郎,你脸色好红,是不是不舒服?」

「明知故问。」我忍不住抬头瞪他一眼。

他的脸,此刻也泛起可疑红云,赧然坦承:「这个,玉郎,其实我昨夜也是头一回,咳咳,你多包涵些。不过嘛──」他继而神秘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两本薄薄的小册子,献宝似地递到我眼前。「这是我一早出去偷偷买的,学个几日,保证不会再弄疼你的。」

龙阳秘籍?我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一个扣指打在他脑门上。

打归打,接下来的那些时日,我还是被他拖著一齐钻研那些狭邪之物。欢爱之际,他总是极尽温柔地探索著我每一寸身体,一边看著我意乱情迷,轻笑。

自幼熟读圣贤书的我,有时清静下来,也会升起难以名状的罪孽感。不孝有三无後为大,我是独子,本应延续虞家香火,却整日介和个男人厮混。像我这样自甘堕落的不肖子孙,死後怕是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可我已沈溺其中,无法自拔。

我如今的眼里,只有他,我要的,也只是他。我更深信,这想法会一直相伴我和流衣直至终老……

年尾时节,雪纷纷,将我的小宅院染成了一片白色。

我翻开箱底,仅有一领半旧的棉袍。流衣在旁无声叹气,打了油纸伞出门,说要去镇上寻家最好的衣铺子为我买几件御寒衣物。

我抱著小手炉在院中赏雪,不久回廊上脚步匆匆,老仆忠叔带著满脸的困惑和惊喜跑到跟前,说是孔大学士的家丁备了轿上门,请我去孔府叙旧。

就是当初对我赞誉有加的那个孔大学士?我比老仆更惊疑。一个早被朝廷遗忘的穷书生,有什麽值得权贵来结交?

「公子,快去吧!这可是你晋身的大好机会啊!」忠叔兴奋地催促我。

我点头,穿起那领旧棉袍,出了门。虽然不知孔大学士此举的真实用意,但我清楚,我无法拒绝。

当朝宠臣,不是我这无一官半职的小小文人能得罪得起的。

我怀著几分惶惑上了小轿,约莫顿饭工夫,轿子停在孔府大门口。

大宅占地极广,气派非凡,其实只是孔大学士在此修建的别院。我刚下轿,孔大学士便满脸堆笑地下阶相迎:「虞世兄来了,好好。老夫来此小住,顺道拜访几位故友,想起虞世兄也是此地人氏,故而相邀一叙。」

我受宠若惊,忙著告罪:「是晚生驽钝,不知孔大人在此,没先来向孔大人请安。」

孔大学士哈哈一笑:「不知者不醉,虞世兄太客气了,请。」他引我入内,边走边道:「这几日大雪,天寒地冻,虞世兄只穿这一件,不足御寒啊。」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我看著他身上华贵刺绣的锦缎长袍,再环顾周围的家丁丫鬟,穿的虽非华服,却也崭新厚实。而我这一身旧衣,不折不扣就是个穷酸。

许久未曾纠缠我的强烈自卑和不平猛然冒出,我的笑容也变得生硬起来。待来到富丽雍容的正厅上,啜著丫鬟奉上的上等香茗,我更是一路从嘴里苦到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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