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不起,超凶 第44章

  “漓儿?”顾锦知忽然清醒了几分,睁开眼睛“望”着他,面露诧异:“你怎么不说话?”

  江漓一怔,猛地攥紧了顾锦知手腕,语气凝重带着一丝颤音:“锦知,你……听不见吗?”

  顾锦知面色微凝,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大惊小怪。像是早有预料,又像是经历的多了,任何打击变故都能从容应对。聋了耳朵而已,在他的人生坎坷中不值一提。

  只是有瞎又聋,看不见听不着,顾锦知忍不住苦笑道:“行吧,那血什么虫的毒性比我想象中要猛啊!”

  江漓眸色暗沉,没哭没闹,既无训责也没怨怼。他用手指在顾锦知平摊的掌心上写了一句话:你有把握吗?

  顾锦知不是哑巴,却偏要以同样的方式回应江漓:当然。

  江漓:不可骗我。

  顾锦知:是。

  江漓去拿了银针,放到顾锦知手里,守在一旁看他自行施针解毒。完事之后,江漓一手握笔,将顾锦知陆续报出的药名一一记下。

  对于此事的顾锦知来说,世界是一片黑暗的,无色无相。世界是一片安静的,无声无感。一面漆黑一面死寂,尽管他表现的异常冷静,可心底的那一丝不安始终提醒着他,你看不见了也听不见了,不知何时能好,又或许永远都这样了。

  “漓儿。”顾锦知轻轻呼唤,面对无知,他心中隐隐颤抖着:“你在吗?”

  没有任何回声,但是他的手突然被人握住了,他清楚的嗅到了属于那人独特的气味,既有冰雪清凉之感,又有兰花幽香之气。

  顾锦知欣然的笑了。

  有他在,真好。

第67章 前夕

  是夜,江漓从楼上下到一楼大堂,正碰上喂马回来的店小二。店小二健谈的笑笑,目光羞涩的不敢看江漓:“客官又去给朋友抓药啊?上午那会儿我路过济仁药铺,门口贴条说老板家中有事,要停业一天。客官还是多走两步路,去南边的药铺抓药吧。”

  江漓听言,行了个江湖礼:“多谢。”

  “不敢当不敢当。”店小二让开路:“客官慢走。”

  江漓骑马去到药铺,抓了药付了银子,正欲重新上马背。忽然一支冷箭飞射过来,江漓侧身躲闪的同时,反手一抓夺得箭羽,猛地朝那利箭射来方向一看——远山树林之中,人影匆匆离开。

  江漓安抚了下受惊的马,发现箭尾处绑着一张纸。

  我在银川瀑布。

  ——夜来幽。

  -

  月色清明,朦胧醉意晕染夜空。

  顾锦知肃立窗前,轻轻抚摸那只刚刚回来的海东青。明明听不见任何声音,却有着某种敏锐的感官,他察觉到有人开门,更是清晰的嗅到了来者的香气。

  “回来了?”顾锦知转身,温和一笑。

  江漓走至顾锦知身旁,拾起他的手写下一字:是。

  顾锦知仿佛感觉到什么,轻声问:“有急事要办?”

  江漓迟疑片刻,又写下一个是字。

  顾锦知感受着指尖温度离开他的掌心,眼底柔光荡漾,欣然微笑: “那就去办吧。”

  江漓紧握顾锦知的手没有松开,却也没有再写字。顾锦知好似能听到他的心声般,揽过江漓的肩膀,把江漓抱在怀里,温声道:“你不用担心我,可看见窗沿上的海东青了?我的暗卫都来了,郁台也正在赶来的路上。还有啊,根据我的预测,再服几次药,再施几回针,那血什么虫的毒就散了。没准等你办完事回来了,我的眼睛也好了。”

  江漓望着顾锦知恬静的笑脸。

  顾锦知是心思剔透之人,何尝不知他江漓是去干些什么。但他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摆出一副安然悠闲的姿态来宽慰江漓,让江漓安心的去。

  心中承载着千言万语,此时却无数诉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江漓白皙的手抚上顾锦知的侧脸,缓缓靠近,轻轻在他唇上落下柔情的一吻。

  顾锦知怔住了。

  下一刻便感觉到江漓在他掌心写字——

  我很快就回来。

  月光华美,墨空浩渺。

  银川瀑布宛如天河下泻,声如奔雷、激揣翻腾。溅起的水花如珠玑四溢,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银辉。

  江漓目光瞭望雄伟的瀑布,翻滚的浪花传来阵阵彻骨的冰凉。他的视线右移,落在山泉池水旁的那间木屋中。

  木屋并不简陋,周围有用篱笆围成的小院子,院门和正门之间是用鹅卵石铺成的曲折小道。院中栽种着一丛丛的牡丹花,娇艳欲滴、富丽堂皇。后有瀑布前有远山,无论景致还是环境都是极好的。

  江漓站在院中,突然,木屋的房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了。

  江漓眸底寒芒毕露,缓步走了进去。

  屋内的光线很暗,仅有左侧内室透出一点微弱的烛光。江漓先环视屋内四周,家具一应俱全,既无灰尘也无腐坏,他转身朝内室走去。

  梳妆台上放着一盏烛台,莹莹烛火衰弱燃烧。在梳妆台前坐着一个女子,美艳绝伦。她身着淡紫色织锦长裙,足蹬绣花鞋,身上没有过多的装饰,仅有头上一支朴素的翠玉簪。这一身打扮素净雅致,丝毫没有往日的华丽贵气,却难掩她身上的美艳妖娆。

  她对着铜镜梳妆打扮,画好了眉,又拿了胭脂点唇,朝着镜中美玉莹光的面容微微一笑,余光瞥见了江漓,唇边荡漾的笑意更深了:“你来了?”

  江漓背光而立,清淡的月色落在他修长的背影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银边。他一如往日的高洁绝俗,出尘如仙。

  夜来幽看着看着,好似入了迷,眼底流淌着眷恋和感伤,低低念道:“你真的好像他,越看越像。”

  江漓清傲的脸上浮现一抹冷笑。

  夜来幽收回目光,落去屋内四周,眼底饱含着酸楚:“知道么,这间屋子就是你父亲给我建的。”

  江漓未动声色,夜来幽喃喃自语道:“在前面那座山顶上有一座破庙,那里正是我与你父亲初次见面的地方。”

  江漓眸色微动,他前几日跟顾锦知正好去过。

  “六年前,我年方二八。因为家中闹饥荒,父母全死了。我孤身一人前往杭州投奔舅舅一家,却在途中遭遇强盗,他们起先只想索取我的财物,可当他们发现我是女流,顿起色心,将我拖入破庙欲行不轨。”夜来幽提起往事并未见丝毫恼怒,反而是笑着往下说的:“当时的我很害怕,乱踢乱叫拼命求饶。可他们哪里肯听?为保贞洁,我想到了自尽。可就在这时,你父亲出现了……他就像一尊天神,突然降临在我面前,为我遮风挡雨,为我杀了那群强盗,呵护我,关心我,一路保护着我。”

  夜来幽美眸顾盼,流出无尽向往:“他说他叫江茗,我深深地记在心里。我不知道江茗是谁,也不知道他家中是做什么的。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我的心已随着他去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文武双全德才兼备,丰神俊朗,幽默风趣。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我为他着迷,江茗……就是我的世界。”

  江漓望着这个痴恋的女子,静静听着。

  “他一身正气,在得知了我的遭遇后,亲自护送我前往杭州寻亲。到达杭州城,他因公务要暂时离开,剩下的路值只得我自己一人独行。我舍不得跟他分开,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竟觉得自己好孤独……好像被世界抛弃了。”夜来幽说到这里,紧张的抱住身体,在微弱的烛光下瑟瑟发抖。

  “我多处打听,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舅舅家。我说出家乡的遭遇,舅舅心疼我,好生安顿了我。可是,我并不开心。我想,我这辈子大概再也见不到江茗了,他匆匆的出现,又匆匆的离开。他只是我人生中的过客,却在我心中留下了无法抹去的足迹。我想着他,念着他,我劝自己要放下……然而,”夜来幽欢喜的笑了:“有些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你敢相信吗,他又一次救了我。”

  “舅舅心疼我,可是舅母嫌弃我,觉得我很碍事,我是一个什么用都没有反而要往里搭钱的负累。舅舅一向软弱,对舅母言听计从。那一晚,他们做了很丰盛的饭菜。我毫无戒心的吃了,哪想到里面放了迷药,更没想到,舅母见我姿容貌美,竟暗中跟青楼做出交易,以区区三两银子把我卖了。龟公来抓人,我拖着软绵的身子艰难挣脱,他们打我骂我虐待我,这一路逃下来,身上的伤痛不计其数。幸好,江茗出现了。”

  “他再一次突然的来,而这一次我告诉自己,再也不会放他走了。上天垂怜,给予我第二次机会,我不会再放手了。”夜来幽仰头望着天花板,眼中的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第68章 那一年

  “他带我去医馆,精心照顾了我一个月。我无依无靠,他也不忍心弃我不顾。便带领我一起办差,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朝中大员,皇帝最信任之人,权势滔天的九枢首领。我一边随他执行公务,一边与他游山玩水。我尽心尽力照顾他的衣食起居,他却对我很客气,因为他是正人君子啊!我们一起游西湖,他还教我武功防身,还带我去城北凤阳楼品尝那最出名的点心。不料遇上一个纨绔少爷,见我容颜又起歹心,茗郎为我打架,闹得凤阳楼鸡飞狗跳的。他还说,是自己的错,没有保护好我。”

  夜来幽说到这里,抿唇笑了起来。

  “茗郎见我居无定所,带我来到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亲自为我搭建了一间房屋,亲自为我栽种了满院牡丹。我很感动,在那天夜里我终于忍不住,向茗郎诉说了自己的心意。”

  夜来幽下意识捂住心口,烛火映的她面容苍白:“他愣住了,好半天没有回我的话。我知道,他心里必然是有我的。这一路的朝夕相伴,我不信他对我半点情感都不曾有。第二日一早,我起床去寻他,他走了……只留下一张字条,说自己有公务在身,让我无须牵挂。他虽走的突然,却也留了口信。这也证明了,他心里有我。我当时既害怕又满心期待,我怕他一去不回,又期待着他来看我的那一日。”

  江漓恍然,怪不得那一整年父亲都不曾回京。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夜来幽垂落美眸,眼底荡漾着欢喜的笑意:“两个月后,他回来了。”

  江漓隐在袖中的手攥紧。

  “他一点没变,无论是英姿还是对我客气的态度,一点没变,一点都没有……”夜来幽面色黯淡,苦笑着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相信他心中必定有我。只是他有诸多顾忌,但我不管那些,我只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一晚,我们喝醉了……”

  夜来幽面色潮红,其中深意不言而喻:“那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夜来幽喃喃诉说,眼角一行清泪滑下,凄美惹人怜:“可是第二天一早,一切都变了……”

  江漓面色凝重起来,注视着夜来幽逐渐猩红的眸子:“茗郎失声痛哭,懊悔追恨,说自己醉酒误事,欺辱了我。我告诉他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我心已许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魂。可茗郎不住摇头,拒绝我的触碰,拒绝听我的言语。他说愿意以任何方式补偿我,除了……娶我。”

  夜来幽扶着桌角起身,摇晃着单薄的身躯朝江漓走近几步,流泪倾诉:“他家中有妻室,他深爱着他的妻子。他家中有子女,他深爱着他的儿子。他爱这个爱那个,唯独不爱我!我哭着求他,我愿意做妾,哪怕不迎娶我都没关系,哪怕无名无分的跟着他,只求他不要离开我!可是他,他却说自己不能辜负妻子的爱,不能再做对不起妻子的事。”

  夜来幽声泪俱下,哭的肝肠寸断:“他说自己是一时糊涂,色迷心窍,对我动了非分之想。甚至说,说……他从一开始遇见我就是个错误!我认为最美的事对他来说居然是不可磨灭的错误,我最幸福的一夜对他来说却是最痛苦的。他后悔与我经历的点点滴滴,他后悔遇见我,后悔相识我!我的梦碎了,曾几何时,我当他是我的世界,可终于有一天,我的世界塌了。”

  夜来幽身子一软,倒地大哭,孤独而绝望,倾倒众生的美艳脸庞憔悴而惨白:“我恨他!”

  夜来幽缓缓抬头,血红的眸子死死盯住江漓:“我恨,我好恨!我恨他的妻子,恨他的儿子,我恨他的一切顾忌,我恨与他有关的任何人。他们全是江茗的枷锁,若没有他们妨碍江茗,若江茗孑然一身轻,便不会抛弃我,不会舍弃我。”

  江漓的心脏好像被一把利刃狠狠刺了一刀,良久,他缓缓开口:“所以,你杀了江家满门?”

  夜来幽任由眼泪滴落到地板上,泪痕打湿了她艳丽的妆容:“我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走四方,曾经同茗郎走过的路,我又重新走了一遍。我去了西湖,站在游船之上,心一点一点沉落到冰冷的西湖水中。在那里,我遇见了欧阳款。”

  夜来幽眸色一变,多了股阴寒的味道在其中:“欧阳款的父亲欧阳译,既是当朝国舅,又是一手创立逐晖的掌尊。逐晖在欧阳译的统领下很不景气,我知道,仅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找江茗报仇。所以,我要利用欧阳译,将逐晖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江漓声音清冷,语气平淡:“你成功了。”

  “亏得我这身好皮囊,玩弄起欧阳译父子易如反掌。”夜来幽眼角携了丝讽刺的笑:“他不仅教我医术,还授我武艺,更是引狼入室,领我进逐晖。我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待时机成熟,杀了欧阳译,坐上新任掌尊的位置。”

  夜来幽深吸口气,扶着膝盖起身,嫣红的嘴唇在烛光的映射下散发出嗜血的光泽:“我发布逐阳令,召集逐晖全体成员参与我的报仇计划中。江茗的武功修为到了什么地步,我心知肚明。就这样杀进江家,保不齐我们全军覆没。所以在动手之前,我曾约了江茗见面。”

  江漓隐隐猜到了什么:“下毒吗?”

  “只是一点让他提不上内力的药,外加少量的迷药。我最后一次问他,让他抛弃一切跟我走,他再次拒绝了。”夜来幽冷笑起来:“江茗被迷倒了之后,我便率领逐晖成员闯进江府。”

  即便江漓早有准备,听到这里还是免不了心下重重一颤。

  “大开杀戒的感觉真好,帮助茗郎清扫那些障碍的感觉真好。”夜来幽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江府的惨状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你都亲眼见识过了不是么?我要的就是鸡犬不留,尤其是你的母亲……”夜来幽凑近江漓一步:“我亲手杀的,一刀两刀……”

  乍现一道银光,闪电般掠过夜来幽的侧颈。夜来幽几步闪身,如鬼影一般向后退了数丈:“千刀万剐。”

  凄冷的月光为霜辞镀了层逼人的寒芒,席卷起阴风阵阵,刺骨寒凉。剑锋所指之处土崩瓦解,那张红木的梳妆台应声炸裂。

  碎屑飞扬,夜来幽稳健落地,望着江漓的眼神填了一抹柔色:“茗郎赶来之时,极怒之下朝我攻击,使出的剑招与你方才所用一模一样。”

  江漓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他比我预料中的要提早醒来,见到一片狼藉的江府,他惊呆了,抱着他妻子的尸体悲痛大哭,一心只想杀了我。”夜来幽黯然神伤,却冷笑不已:“他说我变了,说我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善良的姑娘了,他说我像个恶鬼,说我是个嗜血成性的女魔头。呵呵呵呵……他既然负我真心,那我便杀他全家陪葬又如何!”

  江漓面色霜白,流淌的血液之中仿佛侵入了剧毒,贯穿四肢百骸,传来锥心的刺痛:“江家百口,皆成你刀下亡魂,你倒还心安理得?”

  夜来幽浑身一颤,双瞳变得鲜红如血,嘶声咆哮道:“我连江茗都杀了,还在乎别人吗?”

  夜来幽颤抖双臂,捂着阵阵挖疼的胸口,想哭却又哭不出来:“为什么,他到死都不曾给我半点温柔?为什么,他宁愿去死也不愿意接受我?我恨他,我好恨他!可是在他死后,我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他。”夜来幽哀怨的目光瞪着江漓:“你为什么那么像他?我拼命将他的模样从我脑中挖走,可你又为什么要将它填满?”

  江漓的声音凉如冰雪:“你的爱疯狂而扭曲,也只有同样疯狂扭曲的欧阳款能接受你。”

  “欧阳款?他配吗!”夜来幽语带讥讽,面色不屑。再看向江漓之时,竟情不自禁的笑了:“这或许是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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