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幽听在耳里,蓦地一笑,眉宇间荡漾着清晰的讽刺之意:“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你也没变啊。”欧阳款痴痴地念叨:“你还是那么美。”
“夜来幽。”清烟的双拳攥的咯吱响,吓得郁台一把按住他:“你别冲动啊!”
“她就在那里。”清烟似是在对自己说话。郁台心跳如雷,紧张的死死抓着清烟生怕他冲动:“没错,可是你现在出去是以卵击石,你切莫飞蛾扑火啊!”
清烟咬牙切齿,正是这个女人,发动了手下屠杀江家满门;也正是她,亲手杀了江茗。
“欧阳译著有一本医书,名曰《传世医典》。”夜来幽低俯下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欧阳款:“那本书在哪儿?”
欧阳款楞了一下:“你也要那本书?”
夜来幽一双美眸中荡漾着妖娆的光彩:“你不想给我?”
欧阳款忙迫切的说:“不,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好。”夜来幽上前几步,走至欧阳款身边蹲下。那股幽香随风钻入欧阳款的口鼻,他就好像中了五石散一般痴迷癫狂。
“说吧,我听着呢。”
欧阳款赶紧欢天喜地的告诉她,夜来幽点头就起身要走,欧阳款这才急了:“你要去哪里?你不要走好不好……”
“不走。”夜来幽站住脚步,侧目回看,目光中流淌而出的狠厉之色叫人不寒而栗:“难道要留下来看你死吗?”
欧阳款浑身一颤,一句话堵在嗓子眼,猩红的眼睛瞪得凸大,眼珠欲裂,七窍更有鲜血涌出来。
他死了。
虽然他到死也不知道夜来幽是何时在他头顶百会穴插进一根铁针的,也到死都不明白,为何夜来幽舍得杀他。
清烟望着夜来幽的背影:“郁台,你留在这里。”
郁台第一反应就是抓紧他,明知故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跟公子来杭州的目的,你忘了?”
郁台使劲摇头,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极力否定清烟的所作所为:“你不许去,不是我看低你,是你根本打不过她。”
“我知道。”清烟说:“我不会莽撞的,我只是跟着她。”
“那也不行。”郁台语气斩钉截铁:“你是跟踪,可她呢?那女魔头发起疯来了不得,她会杀了你的。”
“为报仇而死……”清烟眸光黯淡了许多,唇角却溢出释然的微笑:“我愿意的。”
“我不愿意!”郁台高声抗议,整个人恨不得贴清烟身上:“我不许你去!大哥的话你都不听?”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吧?”
“我不管,反正我不允许!”郁台小脸拧在一起,死抱着清烟的腰:“就是江公子在这儿,也不会允许你冒险的。”
被一个人禁锢着腰身,就算清烟的武功不俗也根本动弹不得,他的轻功可比不得江漓,带着个分量十足的大男人也能满天飞那种。挣吧几下没用,清烟一阵心累:“知道吗,我三岁被亲生父母卖到江府,是江家收留了我,养育我,我只是个随从,可公子却待我如亲人般好,衣食住行我样样不缺,更有资格读书习武。江家就是我家,公子就是亲人。你说家被毁了,我该当如何?”
“报仇。”郁台面色凝重,神情肃穆道:“但你不是一个人,江公子是你的亲人,我也是。”
郁台说完这话,环住清烟腰部的手臂更紧了:“江公子也不是一个人,他有王爷。而你也有我啊!”
清烟怔了怔,心中涌出的情愫不知是悲是喜,有些酸涩,更有些令他陌生的暖意:“你?”
郁台用力点头,眼角余光偷偷瞄去窗外,这会儿已经看不见夜来幽的人影了。
“事急从权,咱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找到王爷和江公子,还有黄莺莺跟宛芙蓉她俩也不知道哪儿去了。”郁台认真的说道:“咱要先跟他们汇合,对吧?”
“你说得对。”清烟有些头痛的抚了下额。郁台走到院中朝天空吹了声口哨,等待许久,一只雄壮的海东青忽闪忽闪飞来了,温顺的落在郁台胳膊上:“养你千日用你一时,你可得争点气。”
清烟从书房里拿来笔墨,将二人所见所闻简单叙述一遍,送进信笺,放飞海东青。
海东青虽然飞行速度极快,但往返终究要花上几天工夫,若江漓和顾锦知陷入什么深山老林,这信就更难送到了。
“黄莺莺应该没事。”清烟道:“机关启动之时她与宛芙蓉在房上。”
“对。”郁台才想起来一般,恍然大悟道:“宛芙蓉受了伤,所以莺莺可能带她去医馆了?”
“她那边不用担心,宛芙蓉虽然受伤,但不致命。”清烟说完这话,目光轻柔的落在小脸蜡黄的郁台身上:“现在要紧的是你。”
郁台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他一脸呆样,清烟有些忍俊不禁,伸手在他腰眼上毫不留情的戳了一下,郁台被痒痒的身子一抖,顿时扯到了腰上伤损,疼的龇牙咧嘴。
清烟无奈的背着郁台离开别院,毕竟是在城外,返回城中也花了小半天时间。就近在城门口寻到间门脸不算大的医馆。把郁台往床上一撂,大夫先把了脉,又撩起清烟的外衫试着按了按他的腰部,换来郁台一阵子哇乱叫。
大夫捋了捋胡须:“你这怎么弄的?”
“哎呦呦……被他砸的啊!”郁台哭天喊地,怨声载道。
大夫复杂的眼神瞧去外间一脸事不关己的清烟身上,有些一言难尽。
“大夫,我这什么时候能好啊?”
“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有那么快好?”大夫走到案边开药方,一边说道:“尽量少走动,不要吃力,在家好生养着。”
“啊?那可不行,我还得找我家少爷……哎呦!”郁台按着腰,疼的满头大汗。
“你要不想下辈子瘫痪在床,你就老老实实躺着。”大夫吹胡子瞪眼,回头瞄了眼外间清烟:“既然是他造成的损伤,那就让他伺候你衣食住行呗。”
郁台:“……”
大夫擅作主张,朝外高声喊道:“过来把患者抱走,照着方子抓药,一日三次内服外敷。下一位!”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副cp出没,下章主cp登场!
第66章 牵挂
暮云叆叇,潇潇雨落。
驿站中的客人增多,大堂内吵嚷喧杂,店小二忙的焦头烂额,一路小跑到上房送上刚出炉的饭菜,热情款待:“二位公子慢用,有事儿招呼着。”
“上午还是艳阳高照,怎到了晚间就风雨交加了?”顾锦知站在窗边,倾盆大雨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江漓坐在桌边,将盛有米饭的瓷碗放到桌对面:“看这雨势,明天是走不了了。”
“倒也无妨,多住一日养精蓄锐,回程路上也能省些功夫。”顾锦知绕到桌面坐下,伸手自然而然的够到了饭碗和竹筷。
江漓夹菜到他碗里,顾锦知也不管那是何物,张嘴开吃。
饭后,雨势丝毫不见小。狂风吹得窗框子哗啦哗啦响,唯恐下一瞬间连房屋都要散架子。
突然,风雨之中掺杂着一声浩远的鹰鸣,顾锦知瞬间认了出来,是多年前先帝赏赐的海东青。他忙起身走至窗边,朝外吹了声口哨。那只风雨兼程以最快速度赶来的万鹰之神,稳健的落于窗沿之上,浑身湿哒哒的,却也难掩它勇悍雄猛的身姿。
“是谁传信?”江漓问。
顾锦知取出信条递给江漓,“郁台的消息,你快看看。”
江漓摊开信条,道:“笔迹是清烟的。”
顾锦知问:“他们在一起?”
“嗯。”江漓点头:“他们都没事,此时在杭州城。还碰上了夜来幽,夜来幽杀了欧阳款。”
顾锦知敏锐的察觉到什么:“她找欧阳款做什么?”
江漓眼中闪过极冷的锋芒:“《传世医典》。”
顾锦知心下一沉,说:“因为你要这本医书,所以她才去抢的?”
江漓没有回话,只是攥着信条的手紧了紧。
顾锦知伸手上前,先是碰到了江漓的胳膊,然后摸索着握上了江漓越发冰凉的手:“你不要急,是我的总会得到的。没准那医书就自己长了腿,屁颠屁颠的就奔我来了。”
听得这话,江漓不仅没有欢喜,反而心中苦涩。迎上顾锦知并无聚焦的视线,虽然双瞳无神,却透着暖如春阳的光彩。它可以照亮一切昏暗,亦可以融化一切冰冷。他并非没心没肺,却总是这般乐观阔达,想方设法的以自己宽仁温暖的心胸来感染他人。他见不得自己任何的不开心,曾经无数次,绞尽脑汁的只想博自己一笑而已。
江漓望着他,情不自禁的唤道:“顾锦知。”
顾锦知一愣,猛然反应过来,欢天喜地的应道:“诶!”
顾锦知这一副得到龙椅宝座的惊喜若狂样,活活把江漓的后半句话噎回去了。当时不说,现在也有些不好意思说了。索性留的无奈一笑,对顾锦知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顾锦知依旧喜不自禁,起身朝江漓一拜:“小的遵命。”
窗外电闪雷鸣,屋内温情柔暖。一盏红烛,一床被子,顾锦知一手环住江漓的腰,睡得很熟。江漓眸光幽幽的望着他,眼底流淌而出无尽温柔。
他这一辈子,经历云端直坠地府,经历孤苦、悲痛、绝望、仇恨。一个完整的家庭到破碎,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家公子到漂泊流浪的风尘之人。种种磨难到如今,他心中却是温暖的。
因为有了顾锦知。
虽然父母亲友均已不在,可老天垂怜,赐予他一个顾锦知。天地之大,总算有了一个容身之所。
他曾经认定,活着只为了报仇。一旦大仇得报,他在这尘世之中便了无牵挂,或许死了倒好,可以前往地下去寻找父母。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舍不得了。
那日与夜来幽在汇仙居交战,他本可以牺牲自身给予夜来幽重创的。
你是我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理由。而我,还没有那个资格作为你活在世上的唯一牵挂吗?
江漓望着熟睡之人,久久难眠。
这个“牵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那一吻定君心,还是棽暮之毒,是月庭湖交心,又或是更早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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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时,顾锦知侧过身,偷偷地搭上了江漓的腕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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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风雨,翌日清晨依旧淅淅沥沥的没有停。
江漓苏醒得早,趁顾锦知睡得熟,坐在软榻上调理了会儿气息。以凤熙诀治疗内伤,猛烈的功力游走伤损心脉之时,剧烈的疼痛冲击的江漓脸色发白。内息受到阻碍,微微一滞,体内气血逆行,江漓身子一颤,一口鲜血就涌了出来。
他压低声音咳嗽几下,惶恐的看向床上顾锦知,见他未曾惊醒,暗暗松了口气。
已至巳时,顾锦知睡得未免有些久。江漓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推了推他:“锦知。”
穿上之人没动,江漓又唤了声:“锦知,日上三竿了。”
“嗯?”顾锦知总算被推醒,也懒得睁眼,反握住江漓的手,迷迷糊糊的问道:“雨停了?”
“还没有。”
“嗯?”顾锦知打了个哈气,懒洋洋道:“你说什么?”
“雨虽未停,倒也不大,先起来穿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