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起为第二部。
天色微明,京城四门大开,进城卖菜的农人蜂拥而入;做完生意急于返乡过年的商旅鱼贯而出,一切忙而不乱。出城的人群中混杂着四个身背包袱,手中牵马的单身客商,离开城门守卫的视线后相继打马疾行,方向西北。
三日一朝,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只要去部里坐镇就行。此时的翠竹轩内,高凌和小四、司擅三人换上平民衣物,步行向最繁华的街市而来。
一路上,高凌不断询问着菜价粮价,默记于心。街市的尽头有一个不算太大的空地,支着两口巨大铁锅,正冒着腾腾热气,只是味道酸腐刺鼻。许多衣衫褴褛的人拖儿带女手捧碗罐排队等待施粥。高凌看了一眼一个已领到粥,正蹲在一边胡噜的老乞丐,只见他破碗里的食物颜色混沌,看不出是黄是绿的几根野菜叶子漂浮着,清汤寡水的粥里竟见不到多少米粒!老乞丐喝完粥,又去排在了领粥的队尾,却立刻被维持秩序的官兵揪出:“你早上领过了,晚上再来,别人还没吃呢。”老乞丐哀求:“官爷行行好,这几口汤哪能顶一天啊……”那官兵大概见惯了这场景,懒得多说,一把将人拽出队伍,老乞丐踉跄着差点撞到高凌身上。
阻止了小四想出头的行动,高凌沉着脸带着二人径直去了户部衙门。
代理尚书秦天雷带领众部属前来迎接:“哟,十殿下,新婚燕尔,您怎么也不多歇几天,这儿有下官哪,政事荒不了……”
高凌淡淡回答:“秦大人,马上要过年了,户部是六部里最忙的,本王也是怕累坏了你,体现不了父皇待下宽仁体恤之心嘛。”
秦天雷打了个哈哈,身后众官员纷纷给高凌行礼道贺,真情假意一时倒也难辨。
高凌有独立的大办公房,宽敞得很,陈设却简洁明快。三人换上官服,部属按高凌吩咐抱来大量帐本后退下。
高凌埋头看帐本,小四不时为他添茶磨墨,司擅则默立窗前看着一树梅花出神。忽然石小四抽了一本帐扔到他面前:“这是我主子休假前做的西疆有功将士封赏的计划,你仔细看看,回去禀报你家主子吧,哼!”
司擅有些尴尬,看看高凌没阻止,便干脆翻开了,果然封赏有度,列表详尽,依各人的功劳大小,赏赐数目依次列清。
好半天,高凌才从案牍中抬起头来,揉揉发酸的脖颈,叫来秦尚书和另两位部属。其中一位却是那日在宫中拦住高凌要他当场定夺事项的王侍郎。
高凌开门见山:“秦大人,上月税入多少?支出多少?”
秦天雷本以为高凌会问军饷赏银的事,早准备好了对答之词,却不料高凌问的是这个,一下子张口结舌:“下官不……不清楚,忘……忘了。”
“那么我休假期间一共追缴回国库欠银几何?”
“这……这,大概……”大冷的天,秦尚书却觉得背后有冷汗在渗出。
王侍郎在一旁答道:“回郡王爷,上月税入XXXX,支出XXXX,库存入XXX,总库存应为XXXXX,实际库存……”看了一眼高某人,没说出来。
高凌点头:“你报的数字和帐上倒是相符。实际库存……”忽然扯过一张官笺,刷刷写上两行字,盖了自己大印交给小四:“拿我手谕,去京兆尹府调五百兵丁,立刻包围国库,不准任何人进出,我要亲自去查看!”
“是!”小四接过手谕就走。秦天雷想溜,退路却被司擅挡住。高凌说道:“秦大人别急着走,我还有问题没问完。”
“是是是,您问。”秦某人悄悄抹了一把额上冷汗。
“粥棚开设了十天,共用去多少银子?”
“五千两。”这句回答倒快。却不料高凌猛地一拍桌子,“啪”地一声吓得秦某人脸上的肥肉抖了三抖。
“如今新米价格每斗七钱三分银子,陈米每斗六钱七分银子,你每天花费五百两,施的粥却连米粒的影子也见不到!银子都用到哪去了?”高凌声音不大,却充满压迫感。
秦某人顾不得擦冷汗,心一横脖子一梗道:“十殿下的意思,是下官贪污了这五千两?下官尽职尽守,您没真凭实据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秦大人先别激动,等本王查完库房再说。来人!”
立刻冲进来四个侍卫。高凌命令道:“请秦尚书去厢房歇着,待本王回来再商量部务,千万别忘了送午饭。”
“是。”身高马大的侍卫“请”了秦某出去。
高凌、王侍郎和另两位官员,各带随从骑马出了户部大门,司擅随行。时辰已过午时,各人早已饥肠漉漉。路经一家酒楼,便进去用午膳。司擅因侍卫身份,原不敢与高凌和众官员同席,想在随从席位随便坐下,却被高凌一句“你与王爷都能轻松随意谈笑风生,与我却连同席都不肯吗?”说得司擅惶恐不已,只得坐下同吃。
待出得酒楼,却发现门口没有上马石,几位官员的随从很自然地单膝跪下,让主子踩着自己大腿上马。司擅一矮身正要照做,却被高凌一把扯住:“司将军,你和他们不同,你是将军,是朝廷命官,不是下人,不必如此委屈自己。”说完自己认蹬扳鞍飞身上马。司擅满目感激之色:“谢殿下。”
清点完国库存银,回到户部,高凌立刻请了秦尚书来,询问道:“为何帐实不符,相差如此之巨?为何不按照计划给付西疆军士的赏银?为何不继续追缴官员欠国库的银子?为何对贫苦百姓不按惯例实施救助?……”一连串为何砸下来,只听得高某人面色阴晴不定。高凌紧逼不舍:“从现在起,户部事务依然由我主持,我会上折子向父皇说明一切,你回家等着皇上发落吧。”
秦天雷忽然冷笑:“十殿下,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呢,你软禁我,还想罢我的职?你别忘了,我是皇贵妃的亲哥哥,太子爷的亲舅舅!我的后台可是未来皇后和现任储君!你掂量掂量,别以为是个皇子就了不起,皇上听你的还是听我们秦家的,你总该有数,少拿鸡毛当令箭!”
高凌怒极冷笑:“秦天雷!你为官无政,渎职妄为,贪赃枉法,不思悔改,竟然还敢污蔑皇贵妃娘娘,损害太子爷清誉,在场的可都是人证,你该当何罪!”
秦天雷没料到高凌这一出,被抓住把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小四上前推了他出门,高凌则重新布置部里的人事安排。对王侍郎强调道:“从今晚开始,要求施的粥要插筷子不倒;保证京城每个六十岁以上老人都能领到一套冬衣或一床棉被,冻死饿死一人,我唯你是问!”……
司擅静静听着高凌部署,对他缜密的心思,周到的安排敬佩不已,以高凌对国计民生的熟悉老练,若是能和王爷齐心协力,一文一武相辅相成,那么就算饱受战火蹂躏的西疆要想繁荣昌盛也是指日可待的。只可惜……
正想着,忽听有人敲门,未及叫进,那人竟自己推门而入。高凌顿时喜笑颜开,刚才的严肃神情一扫而光,又恢复了少年人青春飞扬的神色:“表哥!”
陈铿笑嘻嘻打了个千:“十殿下安好?”
高凌挥手让属下出去,拉了陈铿坐下。小四倒茶:“表公子,请用茶。”陈铿啜一口,拿眼瞟早已识趣地远远退到角落的司擅:“他怎么也在这儿?”
“司侍卫是我让王爷派来保护我的。”
“保护?我看是监视吧!”
司擅扭头看窗外,只当没听见。
高凌道:“表哥,我很忙,你长话短说,托你的调查的那几个官儿怎么样?”
“除了衮州粮道不太可靠外,其余都还行。吏部暂时也没啥动静,反正你明天就能亲自去办事了。”
“恩,那我就放心了。”
哥俩又说了一会儿体已话,陈铿看高凌案头高高堆起的帐本,拍拍他肩,要他别太过劳累,注意身体。想了想又扯过纸笔写下一个方子给他,叮嘱道:“以后吃了冷硬的东西造成胃不舒服,就用这个方子熬的药,一服下去就能好很多。”高凌收了,陈铿这才告辞而出,临走对司擅狠狠翻了个白眼。司擅苦笑。
回到翠竹轩,天色早已黑透。桌上放着悠然送来的饭菜,拿热水温着,袁峥居然在屋里等他,高凌累得没精神应付,只草草打了个招呼,扒了几口饭就没胃口了,重新坐回灯下再细看带回来的公务,把袁峥晾在一边。袁峥颇感无趣,带了司擅去书房,听司擅一五一十的汇报。司擅看袁峥沉吟思考,大着胆子问道:“王爷,依属下看,明天我不用跟着殿下了,他之前对您说的都是实话。”
“不,你继续跟着他。”
“为什么?难道您还信不过他?”
“不是信不过,他要动秦家的人,秦家一向阴险,有些事不得不防,石小四有勇无谋,你跟随在高凌身边,我也好放心。至于他做些什么,你不用管了。”
“是。”司擅松了一口气,打心眼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