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服。我技不如人,受罚活该。不过岳副帅,卑职身为军中参赞,有权知道前线战况,请告诉我昨日您收到的战报是什么内容。”
“参赞?”岳崧晒笑,“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个草包,无权过问机密事宜。”再不理他大步回城。
高凌一瘸一拐地追他,急得甚至连岳崧名讳都喊出口了,也没见前面高大的身影缓下脚步。
嘲笑、体罚、超负荷训练以及饥渴……身体上的痛苦咬咬牙也就过了,终是自找的罪受;明知有袁峥的消息却无从得知,对高凌来说才是最难忍受的。好不容易挨完一天的苦练,在石小四搀扶下又蹒跚着挪回了那个山坡。
虽然已是春夏之交,塞外夜晚还是阴冷而森然,汗湿了一天的衣衫贴在身上,冰冷难受,却不能点火。铁甲重如泰山,小四帮高凌卸下沉重的甲胄,扶着他倚坐在树下,借着暗淡的星光查看高凌腿上的於伤。手指触摸到青紫一片,高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推开他:“咝,别碰。”
“主子,我看姓岳的好像专门冲你来的,下脚这么狠。真搞不懂你干嘛非要受这个罪!”
高凌没回答,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小四,你说一只羊再厉害,能不能被一群狼当作同类?”
“那怎么可能,一头羊进狼群,不被吃掉就是奇迹了。”
“这就是了。我不想被当做羊,哪怕是有头狼护着。”
石小四想了想:“怪不得你在京里的时候就已经在加紧练功了。原来早有预谋。好在你胃病被表公子调养得好多了,否则老这样吃这种粗糙干饼子哪行。”
高凌仰首望天:“这倒不要紧,我只是没想到隐瞒身份的后果是得不到前线情报,不知道袁峥他们怎么样了。”
“主子放心,番王小丑不足为惧,王爷一到,肯定是是所向披靡,打得他们稀里哗拉的。”
高凌苦笑:“你这阵子读书倒没拉下,会用成语了”。
小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是你的贴身侍卫,也不能太丢脸不是?”忽然又笑了:“王爷出发到现在才半个月,应该是刚刚到达疆界,还不一定就开打呢。”
“啊,这倒是,我都忘了算日子了。”
“我们在这儿苦熬,当然就觉得时间长了,唉。”
“还有两个半月呢,有得熬了。睡吧。”
“你也快睡,死屠夫明天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妖娥子呢。”小四脱了一件衣服给高凌披上。
两人躺下,高凌刚迷糊着要入睡,忽然觉得有什么光点在眼前飘过,睁了眼看去,发现是一点细微的光芒,发着幽幽绿色。再仔细一看,不仅山上,连坡下草原上也满是这种可怖的绿色小光点随风飘来飘去,伴着声声凄厉的虫鸣和远处隐隐的兽嗥,说不出的阴森。高凌浑身立刻被寒意笼罩,冷汗顺着毛孔渗出,推醒小四:“小四,快醒醒,这是……什么东西?”忍不住地打寒颤。
“鬼火!”石小四也是吓得不轻,腾地坐了起来,“主子,这是鬼火!有,有鬼……”
“别胡说!”话是这样说,高凌不由自主抱紧小四,尽量把身子蜷起来,闭上眼不敢再看,语气也是微微发颤,“我们没做亏心事,不用怕鬼。”
嘉峪关历来是兵家必争之要地,古往今来,这附近都是战场,死在这里的人不知凡几!
风声越加凄厉,四处飘散的鬼火仍然绕之不去。小四的身体也抖个不停,高凌后悔莫之极,上午没睡着就好,至少不用受这种惊吓。天什么时候才能亮,袁峥,你在哪儿?你千万不要有事!我真笨,为什么没想到做草包不能得到你消息呢?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奶娘,你在宫里有没有受欺?……母妃,别再和父皇意气用事,更不要惹恼皇贵妃……直到东方露了一丝鱼肚白,两人才疲惧交加地睡去。
第95章
书房。岳崧看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副将抱着茶壶猛灌一通热茶后才问:“那两只草包如何了?”
“开头好像是挺害怕的,不过没做什么丢脸的事。刀哥,我说那个姓萧的只不过是个文官,用得着这么上心地削么?”
“这两只草包是殿下带来的,不好退回去,不削哪行?”岳崧瞅他一眼:“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他们警觉性不错,我没敢离太近,风又大,什么也没听清。”
“他们组明天的项目安排兵书论策吧。”
“这个倒是萧白的长项,刀哥,你还真心疼他啦?在外面过一晚上而已,还叫我一直守着……”
“滚!我这不是怕万一有狼来把他们叼走么,要是真削坏了没法跟王爷和殿下交代啊!”
草原的春天很短暂,随着天气的日渐炎热,草包们的训练科目更加繁杂艰巨。石小四这几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以为打胜仗只要功夫好就行了,没想到要懂这么多东西!”策划线路,用兵计策,战阵,各地民俗宗教忌讳等等都难不到高凌,不光陆、尚,就连其他小组的很多人,有些地方也是靠高凌帮忙才能过关。但是体能上,高凌仍然极其吃力,刚刚对某个训练强度稍有适应,第二天立刻又加了码,让他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已经有好几个人宣布就算回京去领罪也要退出这种惨酷的训练,不再跟队受罪。人一多,岳崧也懒得再管,于是这批已知不合格的人中唯有陆光宗还在坚持着。
高凌每天都绷紧了弦,就怕一不小心便掉了队。四人小组中健全的班制剩下得不多了。这天晚上,尚清躺在炕上感慨:“幸亏和萧兄陆兄在一个组,要不然第一个淘汰的肯定是我。”对于自己毫无所长甚是难为情。
高凌躺在床上,任小四用药酒揉身上的瘀伤,龇牙咧嘴地笑:“平常心平常心,尚兄再苦再累从来不抱怨就是最大的长处,何必羡慕他人,我们都还羡慕你心宽呢。”
陆光宗边背兵法边说了一句:“所以体胖呗。”四人都笑。
石小四也来凑热闹:“就是就是,和尚兄一起练功夫最好了,摔在他身上一点不痛。”“哈哈哈哈……”青春肆意的笑声传得老远,窗外巡夜的将军们听得真切,轻轻赞叹了一句对萧白韧性的佩服,岳崧冷冷哼了一声:“个娘们唧唧的,找荐我干死他我!”
副将好笑:“刀哥,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啊?”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累一天了,睡觉去!”甩手走了。
副将暗笑,向身后还不知情的兄弟们宣传萧白“娘们唧唧”的言行:今天下午的集体训练科目是每人扛根四十斤(古时一斤等于现在一斤六两)重的圆木,在规定的时间内上山下山,对体力是极大的考验。烈日当空,两趟山路下来,所有人都几乎瘫倒,人人汗湿重甲,岳副帅一挥手:“臭死人了,全体洗澡去!”
当几十只脱得光溜溜的人肉饺子下到护城河里扑腾时,独立岸上的萧白便又一次成了岳副帅的眼中钉。
“你为什么不下去洗?”
“报告,我不想下河。”
“这里是你想就能做的地方吗?”
“我可以回住处自己打井水洗澡。”
“萧白,你是不会水性还是女人,身体见不得人啊?”岳崧围着他转了一圈,眼神说不出的凶恶。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赤身露体,卑职是读书人,不愿意斯文扫地。”
“哈,读书人?西疆军中凡有官职的,哪一个没读过书?斯文?哼,你早就斯文扫地了!”岳崧一指身后手下们,“这里是军营,讲的就是服从,少拿酸不拉叽的理由来说事!你下不下去?”
水里众人的喧闹嘈杂盖过了岳崧低哼后的那句话,高凌并未听清他在说什么,瞪着他梗梗脖子:“我就不下去!”
话音刚落,岳副帅眼一瞪:“由不得你!”抬脚就踢上了萧白的屁股!只听卟嗵一声,唯一一只裹着衣服的人肉大饺子也入了水。
护城河的水又深又凉,高凌猝不及防之下,沉得很深,还呛了两口水,等他挣扎着浮上来,石小四和尚清已竭力分开人群游过来。高凌抱着小四一阵猛咳,后颈被圆木磨破的地方刺痛难忍,呛了水的鼻子又酸又涨,涕泪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