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 第118章

袁岳苦笑:“也不是维族,西疆没有这个姓氏。我甚至不能确定她到底是月氏人还是楼兰人。”

高凌也蹙了眉,这可有点棘手,耶律在月氏和楼兰都是大姓,两国皇亲中也有不少姓耶律的。以目前这两个邻国和阳明朝的关系,就算找到了人,以袁岳安疆王亲弟弟的身份想要联姻也不容易。想到此处,只好双手往他肩上安慰地拍拍:“别着急,明天起我多派些人去找,总能打听到的。没听说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么?我和你哥还不是千里相思了整整十年!”

袁岳摇头:“你够忙够累的了,不用为我的事操心,有缘的话自会再见面。说不定人家根本看不上我,是我在自作多情呢。”

高凌在他对面也坐下:“三三,我们是亲人,是志趣相投的朋友,还是可以舍命的生死之交,你的事我当然要关心。介不介意告诉我,你和耶律姑娘的故事?”

袁岳满心感动,两年前金秋时节的美好往事还历历在目。“那阵子是我爹去世一年多后,我哥第一次尝到轻松的滋味,因为政务上官员的新老交替、权力交接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与之同时,一向军力强盛的楼兰国政权变化,太子斛律澄明登基后立即与哥签定不再互犯的协议,把全部兵力撤回;哥终于能率领西疆军完全地掌控整个战局,为后来的大胜奠定了基础。百姓们得知胜利在望,又正逢丰收节,都上街载歌载舞庆祝即将到来的和平安定。按西疆习俗,丰收节要热闹三到五天,很多邻国的人也会来,特别热闹。那天我从沈捷廷大哥那儿商量完事情出来,想着也逛逛,结果半路上看见两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被几只恶犬追咬,跑得长发都散乱了,其中一个跑急了摔倒在我面前,另一个虽然拿着剑奋力护主,奈何恶犬有好几条,她一个人顾不周全,我那天也没带侍卫,只好拨剑帮着杀了两条狗,还差点被抓伤。那摔倒的就是耶律姑娘,可能跌得有点重,走路有些不稳,救人救到底,我带着她们去附近的书画店坐了会儿,让老板娘去请了个大夫来给她看伤。原来那姑娘在路上见到一条特别可爱的初生小狗,就想抱着逗逗,没想到惹到了不远处的狗群,追着狂咬,幸亏遇到了我。她们当时确实狼狈,连钱袋都跑丢了,请大夫的钱也是我垫付的。在等大夫的时候,我画了幅猫扑蝶送给她,哦,画的就是红桃。那时候它还小,毛团子一个尤其可爱,哪像现在肥得简直像个球了。”

蜷在他脚边的红桃“喵嗷”一声抗议,跃上高凌大腿,找了个舒服位子趴好,得意洋洋地向袁岳示威。高凌哈哈大笑,伸手给它挠脖子。猫惬意之极,眯起杏眼享受。

袁岳继续说:“我本想用那画儿安慰安慰她,她却一定要我署名,我就落了个袁山的款。因为书画店老板并不清楚我真实身份,只叫我三公子,我也不想暴露身份徒惹麻烦。本以为萍水相逢缘尽于此,没想到三天后城里的赛歌会上又见到她了,她脚伤好了,换回了女装,在侍女和下人的簇拥下看少男少女唱情歌跳维族舞。虽然戴着半截面纱,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派那个外号一丈红的侍女朱砂儿过来送给我十颗宝石,说是谢过我前日的救命之恩。我没要,那侍女就笑着收回去了,等了会儿又跑来,说是耶律小姐约我第二天出城游玩。后来的一个月里,我们一起赛马、比箭,和丰收节上的姑娘小伙一样唱歌跳舞,吟诗作画,甚至谈国家民族、天下形势,她极有见地,只是除了姓名,始终不肯说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当然我也一直没说自己其实叫袁岳。那一个月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有一天她说家里有事,要回去处理家族纠纷,临走送了我一块雕着芙蓉花的鸡血石,说是她从小即佩戴着的心爱之物,留给我作个纪念,还约了第二年丰收节在书画店重逢。可是到了约定的日子,我天天去那儿也没见着她,连口信都没有。后来天灾不断,哥又去了京城,我忙得也就顾不上了,或许她来得晚,我们错过了也说不定。”袁岳拿出红润剔透的鸡血芙蓉花摩梭着,神情黯淡。

高凌想了一会儿,沉吟道:“前年秋天、耶律家族纠纷、和你同年……你别急,我从这几方面帮你打听。只要她真的姓耶律,就一定能找到!”

第 119 章

楼兰在边境增兵五万,虽未开战,气氛也肃然。军中又出了几位士兵冒死联合向王爷状告长官喝兵血吃空饷的事,袁峥乘机大力整顿军务,忙得焦头烂额,连着好多天没回府。高凌同样忙得不亦乐乎,累得晚上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倒也未曾有空感到空虚寂寞。唯有袁岳比以前闲得多,碍于他其实无官无爵,如今有了袁峥和高凌坐镇西疆,他若再插手政事,传出去有些不好听,只暗中帮衬着策划一些事,不再正式出面,因此经常得以上街市闲逛,顺带探访民情。

这天高凌忙完一桩事,正伸懒腰,就见袁岳一改往日温熙,风风火火闯了进来:“高凌,我看到她了,她在乌鲁木齐!”

高凌被他一惊,险些闪了腰,倒杯茶给他润口:“别急,慢慢说,你见到谁了?”

“耶律华!刚才我在街上远远地看到她了,坐在车上,好些仆人跟着,她那个外号一丈红的高个子侍女也在!我叫她,她还回头看了一眼,我追过去,却被很多大汉拦着,很快就连人带车都不见了。”袁岳说到这里才喝一口水,无比沮丧,“她都不肯见我,是不是忘了我或者……讨厌我?”

高凌拍拍他:“你们都快两年没见了,又隔得远,可能人家姑娘一时半会儿没认出来。既然在城里,目标又这么明显,一定能找到,我马上让司擅带人全城去找,估计晚上就能有结果。”

袁岳怀了希望,却难掩闷闷不乐,独自回去自己院落。高凌唤来司擅去找人,吩咐以客房安检为名,只要找到即可,不许惊吓到人家小姐。司擅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来报:楼兰国派出的使团到了,要求尽快安排见安疆王和睿郡王。

重兵压境却又按兵不动,探明楼兰态度是当前头等大事,高凌丝毫不敢耽搁,吩咐道:“马上就是午膳时间了,请驿馆安排最好的招待,并回复使团,下午未时(下午一点),本王在王府正殿会见楼兰使节,共商国事。”并快马去请袁峥回城。

楼兰使臣在侍卫引领下步入王府,为首之人却让静侯殿门的高凌惊喜不已,抱拳连连:“不知公主殿下驾到,高凌有失远迎。请。”

斛律澄华笑意盈睫,双手抱胸,用楼兰最高礼节回礼:“十殿下安好,澄华履行在贵国京城的承诺前来拜见。”

高凌心头轻松许多,和澄华公主也算患难之交,她带领使团前来,那么一切应该都好商量。

叙旧见礼已毕,高凌请公主上座,歉意地说道:“王爷尚在军中,大约要晚些时候才能赶回,公主着急召见,只能由在下先为代表。”

澄华毫不在意:“殿下客气了,应该明天再来拜见的,是澄华太过着急,不过您在和王爷在也无甚区别。反正也并无军国大事,就是奉了皇帝哥哥之命前来和安疆王谈论通商事宜的。和您商讨或许更顺利。”

高凌大喜:“太好了,我正在设想和西方各国互通有无,重新开辟丝绸之路,公主赶在我前头了。”

商谈十分顺利,很快谈定了大致条件,余下的细节可以交由手下官员沟通。高凌请公主用了茶水点心,试探道:“前些日子,贵国在两国边境又增兵五万,可是因为公主要前来,因此武力施压以保您平安?”

澄华微微一笑:“母后只生皇兄和我二人,在贵国京城时本宫险些脱不了身回国,因而此番前来,母后和皇兄难免大惊小怪,倒叫王爷和殿下见笑了。”

高凌心头大石落下,再派人去催让王爷快快赶回。澄华公主笑着阻止:“王爷军务繁忙,殿下不必着急催请。不过本宫初次来西疆,以一路上所见所闻,对西疆的风土习俗十分感兴趣,十殿下能否请个熟悉民情的人,带着本宫熟悉一下环境,领略一番西疆美景?”

高凌点头:“当然可以,不知公主心中可有人选?”

澄华微微一笑:“只要口齿伶俐的年轻人,通晓楼兰语,看着不碍眼就行,还要会骑马射箭。”

条件够苛刻的,高凌想了想,目前府里符合这些条件的,除了自己大概就只剩下韦叔和三三了,自己忙得不可开交;总不能让韦叔去侍候公主,三三反正近日也较闲,让他有点事做,也好分分心,不至于因为耶律姑娘的事太难受。便询问道:“公主殿下,那么请安疆王的弟弟,三公子袁岳陪您出外走走如何?”

公主含笑点头。

方才侍卫来报,问遍全城客栈都没有耶律小姐一行人的踪迹,也许她们有别院或者其他落脚地也说不定,也有可能已经穿城而过,已经派人去四面城门打探了。袁岳正情绪低落,听说高凌有请,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前殿。见到一身华贵,侧身而坐的楼兰公主,头也不抬地抱拳施礼。待公主一声清脆带着笑意的“三公子免礼”入耳,惊得袁岳不顾礼仪,抬头直视公主粉面,立时张着嘴语不成声:“你你……你是……”说不出完整话来,连高凌为双方介绍的话都没听见。

高凌目瞪口呆看着袁岳急跨几步,直冲到公主面前,被侍立在侧的侍女伸臂拦住:“不得无礼!”才醒过神来,一把拉住袁岳:“三三,怎么了?”

“她,她就是耶律华!”袁岳口中回答,双眼却一瞬不瞬盯着面前的少女。

高凌忽然想起方才公主所说的“初次到来”的话,赶紧说道:“三三,你认错人了,公主殿下是第一次来西疆,所以要请你做向导……”悄悄在他手臂上用力拧了一下。袁岳回过神来,深呼吸一下,再次施礼:“袁岳认错人了,失礼之处请公主原谅。”

公主展颜一笑:“没关系。三公子,现在我们可以出去走走了么?本宫想先回驿馆换身衣裳。”

“是,公主请。”袁岳侧身让路。

斛律澄华向高凌告辞,施施然迈步向殿外走去,走过袁岳身边略略停顿一下,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们扯平,袁山公子。”

袁峥一路快马加鞭疾驰回城,荷田居里却遍寻不着高凌的身影,连袁岳和司擅也踪影不见,更别提楼兰使团了。胡乱洗了把脸,换去沾满尘土的战袍,袁峥在下人指引下踱到侧院。

十皇子穿着便于行动的紧袖窄衣,带着司擅小四一干侍卫正和寄居在王府的遗孀们一起收割向日葵,韦雁也来凑热闹。薄薄的衣衫下,高凌手臂肌肉已可见微微隆起,秋日午后的阳光让年轻的脸挂上了不少汗珠,在挥洒间闪起晶莹光芒。也许是谁说了趣话,明快的笑声正朗朗传来,调皮的虎牙洁白耀眼,从血色丰润的唇间调皮地露出。俊秀的容颜比他手中沉甸甸的花盘更灿烂上几分。

袁峥静立在院门口看着,心底如清风拂过,说不出的恬静安然。

司擅眼尖,发现自家王爷正痴痴地站在那儿,满脸难得一见的傻笑,悄悄对韦雁使了个眼色,又向院门处努了努嘴。众人就听韦大小姐清清脆脆一声“袁大哥,你回来啦?”然后是满面笑容的十殿下一手花盘一手小刀地冲门口边挥边叫:“袁峥,快来看,这瓜子粒儿好大!”毫不掩饰的欢快感染得向王爷行礼的众人尽皆微笑。

傻笑迅速变为苦笑,袁峥大步跨来,边请婶婶阿姨们免礼,边接过高凌手里锋利的弯刀:“小心割着自己。”

高凌不服气地向他翻了个白眼儿:“怎么可能割到!你是看不起我还是不相信刀哥呀?好歹我也被他训了三个月!”

安疆王赔笑作揖:“是是是,我错了。请大将军您原谅。”

高凌得意地一抬下巴:“这还差不多。”话未说完,另一只手里硕大的向日葵花盘也已经被抢过去扔给了司擅,“这里的葵花子年年丰收,等晒干了叫人炒给你磕,保证特别香。先别管这些了,我有事要和你说。”然后对一旁眉来眼去的尚清和小四吩咐:“你们几个帮着夫人们干活,今天不收割完不许回来!”拖了眉开眼笑的高凌就走。

俩侍卫对视一眼,看两位主子走远,耷拉着脸加紧了手里的活。韦雁幸灾乐祸地给他们捣乱,一会儿乱晃葵杆,一会儿躲到他们身后大叫一声吓人;司擅只当没看见两人哀怨的神情,跑到院子的另一头,去给韦大小姐倒水喝。

一路相携回到荷田居,袁峥关了门,回身从后面一把抱住修长的身躯,下巴搁在他肩上,轻轻摇晃着,略带沙哑的嗓音磁性而诱惑:“想不想我?”

调皮的笑意挂满眉稍嘴角,细长的手指覆住腰间骨节粗大的双手轻轻抚摸:“小生日子过得充实,没工夫想你!”

“嗯?真的吗?”腰间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向敏感地带进攻。

高凌边笑边躲避:“当然是真的,人家除了公事天天和司擅小四他们练……哈哈,练武;和三三下棋、吟……哈哈……吟诗作画,日子过得别提多……哈哈……带劲了!哈哈……”

袁峥忽然缓下了手:“你和三三倒是真投缘,你一来,他可轻松了,人呢,怎么没看见,是不是又野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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