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需要我。”东方青戈的身体猛然间有些僵硬,她缓缓坐起身来,面对着子英,眼神有着沉重的担忧与复杂:“东方堡的人会齐来京城只有一个原因。”说着,东方青戈从手腕上取下一个古朴狰狞的银镯,牵起子英的手,轻轻给他戴上:“有我东方青戈在,这个天下最多只有一人能伤你,如果落到这个人手中,他看到银镯,至少会给你个全尸。”
“谁?”子英反握住东方青戈的手:“他会伤你吗?”
“不知道。”东方青戈的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他的行为就是因为无法估算,才是最可怕的。子英,像你这样的男子落到他的手中,一定会生不如死,所以好好戴着这个银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离身。”
“他是谁?”子英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他和东方堡有什么关系?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呵呵!”东方青戈突然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有些疯狂:“离安,他是个疯子!罗云负了少爷,少爷负了离安,一个入了魔,一个发了疯。最后一战,子英,你知道吗,南侯梓风迫害范家,范家送你来京城依靠皇室的庇护,这一切都预示着最后一战开始了。贵妃剑指偏锋,引来这个煞星,不知是来覆灭皇家宗亲,还是对抗长公主大驸马。无论结局如何,我要保你,子英,一生一世的安康富贵。”
“那你呢?”子英突然站了起来,扣住东方青戈的手腕:“我不要富贵权势,我只要我们俩人平平安安地厮守在一起。我知道你放不下大驸马,就像我也放不下范家。”
“子英……”东方青戈眷恋地抚摸着对方的脸颊,像在喃喃自语:“你还太年轻,不该卷入这场动乱。可是,已经晚了,他来了,带着死亡来结束这场棋局。”
“他是谁?”子英感觉到东方青戈心中的害怕,因为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北王离安,大驸马的弟子与仇人,我与兮然的大师兄。”
第10章 番外:北王离安
很早很早以前,也许是刚有记忆的时候,他闻到过青草的芬芳,喝过母亲亲自为他准备的香甜的奶茶,听过部落中美丽的少女们快乐无忧的笑声。
然而一夕间,所有一切都毁了。
鲜血染红了一望无际的草原,大漠的黄沙埋葬了他们的眼泪,躲进荒无人烟的雪山中,族人们互相依偎,麻木绝望地数着蓝天上的白云,思念着故乡的泉水。
“北王,过了这条河就到京城了。”黑衣软件,将军模样的中年男子指着远处的护城河与巍峨的城墙说道,他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剑柄,从未离开。
“哈哈,终于到京城了!”半秃头,身着虎皮的壮硕男子骑在马上,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与诡异的残忍。他的身后,同样披着兽皮的男人们高举着手中的大刀,欢呼着大笑了起来。
中年将军与他周围数倍于蛮族的天朝将士们不约而同地微微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绷紧了脊梁,握住了马缰,似乎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就在双方气氛矛盾而又尴尬的时候,树荫下,慢慢骑马走出一位白发垂眸的青年男子,他的肩上站着一只红头秃鹫,嘴中正在咀嚼着男子喂给它的生肉。
他的出现,一瞬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奇装异服的蛮族男人们恭敬地低下头,缓缓聚拢到他的两侧,不敢再喧哗一句。
男子的身上弥漫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安静与温柔的气息,混杂着秃鹫散发出的浓重的尸臭味,令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在两方仿佛下一刻就会彼此挥刀相向、互相厮杀的敌人间,漫不经心地骑马走到山崖边,缓缓抬头望向了远处的城墙,深蓝的双眸中蕴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王!”身着黑色羽麾的棕发男人跳下马,走上前,半跪在地上,垂下的头掩盖了他脸上怀念又悲伤的表情:“我们终于走到这里了。”
这句话很平淡,很平淡,大部分人只明白了它字面上的意思,唯有与北王一起走出大雪山,一起在沙漠中被迫吞咽着腐肉,喝过人血,一起活着回到草原的族人们才知道这句话中隐藏了让人想忘却无法遗忘的痛苦又美好的回忆。
“乌其恩……”北王叹息着闭上了眼:我们还活着,我还活着,我竟然还能活着再见他!
这一刻,无所谓恨,也无所谓爱,只是对命运的敬服。
期待相见,也害怕相见,以为只要恨着就好,活着就好,因为真的畏惧相见后,又会被伤得更深,更绝望,活得比现在更可悲。
“虽然不愿承认,但我仍然一直爱着你,我坚守着这份感情,实现了曾经对你作出的所有承诺,可惜你永远都不知道。”
离安轻轻笑着,深情又温柔,就像还在十年前的雪山中,手捧着珍贵的蓝莲花,送到那个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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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缭绕,开春的暖风轻拂着庭院中的幕帘。
“少爷,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宁夫人跪坐在软榻上,微笑着为大驸马斟酒。
“夫人,我还有机会看见他长大的样子。”大驸马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中透露着些微愉悦:“就算他是来取我的命,我也很高兴。”
“少爷又在胡说。”宁夫人微垂下头,轻轻笑了笑。
大驸马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耳边依稀响起少年爽朗的大笑声,他心中的少年总是喜欢腻在他身旁,温暖地唤着他“师父”,少年有一双他最爱的眼眸,纯净美好,就想雪山巅峰的蓝莲花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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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下,百人的军队迈着整齐如一的马蹄声,卷起的黄沙弥漫着一股悲凉与沉重。
子英也穿上了黑色的软甲,腰跨长剑,紧紧跟在东方青戈的身后。
不远处,一小队天朝的轻骑急奔而来,东方青戈微微皱了眉,一手举起,前进的队伍骤然停在了原地。
“将军!北王在山谷中遇袭!”当先一人在距东方青戈一丈远时,紧紧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半跪在东方青戈面前。
东方青戈双手握拳,一瞬间,她的气息似乎有些焦躁。
“将军?”副将骑马上前,奇怪地望向东方青戈。
突然,她仿佛力竭般抬起了手:“缓步前进。”东方青戈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叹息。子英骑马上前,想要问为什么,却发现东方青戈的脸色意外地冷凝苍白。
黑旗军的将士从未质疑过东方青戈的命令,副将似乎并未听见前方哨兵的疾呼,从容坚定地下发了东方青戈“缓步前进”的命令。
落日前,东方青戈带领的百人前来迎接北王的黑旗军抵达了山谷。
昔日美丽清幽的峡谷已经变成了修罗地狱,尸体和鲜血盖住了湿润嫩绿的草地,红头的秃鹫们伏在死尸上,正享用它们连日来第一顿饱食。
“东方!”子英在被缚人群中发现一个自己熟悉的身影,就在他想冲出去的时候突然被东方青戈拉住了马缰。
他的声音唤来正在凌虐俘虏的半秃头男人的注意,他一手攥着从活人身上撕扯下来的手臂,瞪着一双赤红的双眼,望向黑旗军前的东方青戈,惊呼道:“是你!天朝的女将军!”似乎有点畏惧般,他一下丢掉了手中流淌着鲜血的手臂,转手握紧了腰间的大刀。
“东方将军!”身着玄衣的中年将军仿佛看到救星般,收拢着自己的残军靠向东方青戈。
“青戈!那是你的父亲和东方青弘他们!”子英握住东方青戈的手腕:“你要救他们啊!”
“拦住他。”东方青戈轻轻唤来左右架住了范子英,一人一骑走向蛮族的包围。
“青戈,东方堡的人来刺杀我们,我们只是自保而已,并未违反与天朝皇帝的约定。”乌其恩立在北王身前,大吼着说道。
“你们赢了,俘虏交给我。”东方青戈冷冷地俯视着坐在岩石上北王,对方面不改色地用匕首割开尸体上的血肉,喂给他肩上的秃鹫。
“青戈,你们皇帝说了,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一切都交由我处理。”北王始终低头喂着自己的宠物,似乎东方青戈不值他抬眼一看。
“北王!你以为这里还是大漠吗?!”东方青戈怒睁双目,一手拔起腰间的长剑,几乎同时,她身后的黑旗军也怒吼着拔出横刀,四散开包围住北王一行人:“你的族人在草原大漠,这里区区几十人,你以为我今天就不敢都斩了!”
“你可以试试。”北王把匕首插回腰间,随手拿起脚边染满鲜血的弯刀。
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子英才看清对方的面容:落日下,传闻中来自地狱的杀神有着一双漆黑得仿若深渊般的眼眸,隐约间泛着令人胆寒的血光。
“对!试试!”刚经历过厮杀与鲜血洗礼的蛮族们猛然间兴奋起来,扬起的嘴角仿若怪兽的血盆大口般。
“东方青戈!我从西北带来百人,半数留在京郊,这里只余三十九人,别说你现在的兵士五倍于我,就算十倍,又有何惧!”北王傲然地站在山谷中央,轻蔑地看向天朝的将士:“我死在这里,你们也必须留下!”
斩钉截铁,气势如虹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惊起的秃鹫们在半空中围绕着黑旗军盘旋。
子英发现自己的心中居然涌出一股森然的畏惧,然而不只是他,除了黑旗军外的其他天朝士兵们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
“离安,今日你当真一点情面都不留?”东方青戈勒住马缰,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我连自己都不放过,怎么还会放过你?!”北王莫名地大笑起来:“青戈,你知道的,我想死很久了!”
面对北王猖狂的笑声,东方青戈的心中只有窒息般的疼痛,她自嘲地笑了笑,憎恨着命运的残酷,叹息着自己短暂的一生,顿了顿,大吼道:“拿弓来!”
副将急忙从身旁的亲兵手中接过长弓,骑马上前恭敬地递给东方青戈。
东方青戈举起弓,瞄准了两丈远的北王,北王脸色未变,仍然张狂嘲讽地望向东方青戈。突然,她的弓急转了方向,指着双腿已经被打断的东方家主。
“十年前,你为了个侍童赶走自己相伴数年的正妻,东方家驱逐她,宁家也容不下她,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我的母亲,深深爱着我的母亲,就要被肮脏的逃犯强暴。母亲带着我,为了活命,为世家大族做过粗活,在繁华的闹市乞讨过食物,向卖药的商贩屈膝磕头。我恨你,但更不屑于你,你为了自己的私情枉顾家族和责任,你这样的人不配做我东方青戈的父亲!”
“青戈,你杀了我吧,放过父亲!”一身是血的东方青弘挣扎着站起来:“父亲一直对你愧疚于心!”
“晚了。”淡淡地吐出一句话,东方青戈的箭矢毫无预兆地射向东方青弘,在东方青鸾的惊叫声中,东方青弘难以置信地抓住胸前的箭梢,倒在了血地上。
“东方青戈——!”东方青鸾拿起地上的长剑,怒目站起来,没走两步就被东方青戈一支长箭射中,瘫倒在地上。
“大小姐……”白衣已被染红的药童在东方家主的搀扶下失声痛哭了起来,东方青戈厌恶地皱紧了眉头,箭头直指他身旁的男人:“你后悔吗?”
东方家主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爱过自己青梅竹马的妻子,也深深地爱着眼前的男子:“我此生最后悔的是失去了你这个让我骄傲的女儿……”
“青戈——!”子英挣扎着想要上前拦住东方青戈的长箭,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支黑色的羽箭刺进东方家主的胸膛,然而东方青戈的脸色依然冷漠如昔。
“那是你的生父!”子英的心为东方青戈痛着,叹着,却无能为力。
“东方家的尸体带走,其它俘虏都给我一刀砍了。”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东方青戈把手中的弓箭扔向了北王,北王闪身避过,得意地大笑了起来:“真是可惜了上好的两脚羊,本王已经三月未食肉滋味了,哈哈!”
“青戈!”直到东方青戈回到黑旗军的阵营,子英才挣脱开左右,抱住了东方青戈。
“我的箭法很准。”东方青戈抬眼,看向子英轻轻地说道:“他们死不了。”
“青戈?”起初的诧异后,子英似乎领悟般,慢慢地笑了起来。
“这是最后一次。”东方青戈望向子英的双眸,意味深长地说道:“落在北王的手中一定会生不如死。真正刺杀他的人一定会给自己准备一颗毒药。东方家的人知道是我来迎接北王。他们好狡猾!”一字一顿,说完,东方青戈推开子英:“这是战场,范子英,收起你的妇人之仁!”
第11章 番外:十年重逢
他从来没有期待过与他重逢,只不过偶尔会有一点心动:当年那个纯净傻气的少年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他的人生似乎看到了尽头,每一步都是精心安排后的落子,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按照计划沉默地前行。
一切,他不得不接受。
锦旗飞扬,钟鼓齐鸣,紫红色的皇城内布满了黑甲禁军,盛大庄严的大典没有一丝喜庆的气息,留在人们心中的只有隐隐的戒备与畏惧。
为了显示天朝的威严,皇上与群臣们都静静地坐在金銮大殿中等待北王一行人的到来。所有人心中都在暗暗打着鼓,有的是因为胜利而欣喜却也害怕,有的是打从心底的惊惧以及浓浓的憎恶。
没有人发现一向冷情冷心的大驸马一直微侧过头,面向龙凤雕刻出的石阶方向,等待着记忆中的人出现。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他辨认出有的是属于东方青戈的黑旗军,有的是属于出城迎客的内侍们,有的……很陌生:沉重缓慢,整齐有力。他故作镇静地拿起酒杯,转头看向阳光照射进来的方向。
耳边的钟鼓声似乎停止了,依稀间他再次回到了那个荒芜人烟的大雪山中,铜铃响起,女人们流着泪在歌唱,男人们沉默地拿起弯刀在密林中搏杀,纯净美好的少年取下脖子上的狼牙放进他的掌心中,许诺着生生世世的痴狂。
十年,他一直以为无论少年变成什么模样,他都可以在第一眼就认出他。
可惜,当酒杯掉落在身前的红木桌上时,他紧紧地捂住胸口,不敢相信昔日如雪山巅峰蓝莲花般美丽炫目的双眸此时只剩下犹如深渊般的漆黑寒冷,细碎若阳光的淡金色长发苍白得令人心怵。
“少爷?!”宁夫人适时扶住了有点摇摇欲坠的大驸马,轻声低唤着。
大驸马借力坐直了身,脸色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他一直认为少年的痴狂不过只是年少的痴狂,总有一天他会遇上自己命中注定的良人而忘记过去的涟漪,所以他从未把他的情意放在心上,只顾怜着自己的伤口。
离安一步一步走上通往大殿的石阶,迎向高高坐在龙椅上的帝皇,他淡淡一扫而过,微侧过头望着左下方似乎期盼地看向自己的大驸马,挑畔嘲讽地轻笑着。
心中的快意是因为看见了他目光中的痛苦,而他的痛苦代表着那个人还未遗忘或者他在他的心中确实占据一个位置?
离安不敢再想下去,他已不再年少,所以不会也不能再自作动情。
乌其恩的目光也紧张灼热地望向左下方那个身着华服的俊美男人,他是他的老师,他教会了他们识字明辨是非,教会了他们打猎埋陷阱,甚至也教给了他们兵法谋略与屠龙术。
族人们爱着敬着的“先生”为他们带来了返回草原的希望,却在他们最需要他的时候悄然离去,他知道他的兄弟姐妹们并没有恨,只是伤心而已,但有一人却是例外。
乌其恩为那个人难过,为族人们真正的希望与王者难过,他负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