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传 第42章

第8章 番外:宁夫人

西北,东方青戈出生的地方。这片土地孕育着一种千年古木,散发着宁静幽雅的檀香,名唤相思。

临近冬天的时候,东方青弘派人给子英送来了一把由相思木制成的弦琴,这是子英预备给苏容的新年礼物。

但是,这一刻,他犹豫了。

相思,子英的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是东方青戈的面容。

“她会思念她出生的土地吗?”似乎为自己找到一个满意的理由,子英立刻派人把相思琴送到了东方青戈的府上。

他的心因为遇见一个美丽的猎物而蠢蠢欲动,却并没有打算一头陷进去,就像一段露水姻缘,寻求的只是短暂放纵的出轨。

令人意外或者命中注定,东方青戈给子英送来了回礼:纯净如雪的白狐皮。

“煞费心思。”俞总管注视着那张毫无瑕疵的白狐皮,眼神复杂:“少主,东方青戈是你永远也无法驾驭左右的人,请多加留心。”

子英却并没有把俞总管劝告的话语放在心上,他准备的只是一次逢场作戏的享受,他自以为是地要给那位自幼失去父亲庇护终生得不到所爱的孤独女人予温暖和快乐,他过于自大地认为能够把握住自己的心和别人的心。

所以,他输了个彻彻底底。

新年后,东方青弘东方青鸾与他们的两位父亲带着东方家六成左右的实力来到了京城。

子英在秦月楼设宴招待了好友与长辈们。

这个冬天是子英人生中最得意快活的日子。整个京城都知道,东方青戈除了对大驸马言听计从外,还会为了范子英在秦月楼等上一天一夜。

无论别人的议论猜测,子英眼中心中的东方青戈脆弱敏感纯粹美好,她是值得他去爱的人,值得他全心全意地付出,却没有想到如果最后是一个遗憾的结局,他该如何去承受这份痛苦。

子英,从未爱过,他不知道爱情的甜美,也不理解爱不可得的绝望,所以他敢于拿爱情来赌博游戏,这就是他犯下的罪。

当子英一行人刚走进秦月楼,抬头就注意到楼梯边一身黑衣软甲手持宝剑的东方青戈。

她的眼冷冷地扫过东方堡主、药童、东方青弘、东方青鸾,笑得意味深长。

那一年,北王带领着他的族人走出了大雪山,西北迎来一位年轻的戍边将军。

东方堡与其它塞外世族一样,都认为这个小将最多不过如南侯梓风般:善于玩弄权谋的儒将。因为,她不过是名女子。

东方青戈,东方堡与宁家的嫡女,她是回来报仇雪恨还是耀武扬威?

那一年,一柄银枪挡住了北王血红的大刀,救下了东方青弘与他的父亲。

黑衣软甲,少年将军自信潇洒的笑容令人目眩神迷。

“我不恨你们,也不爱你们,不过陌路人罢了。”东方青戈的嘴角边扬起她惯有的满不在乎的笑容,三分纯真,三分傲然,十分肆意!

那一年,东方青戈站在云端上,让天下人倾羡,就如十年前的莫问天。

或许命运总是喜欢玩弄人们脆弱也倔强的感情,十年前它把莫问天从天堂拉入地狱,十年后同样的剧目又在东方青戈身上上演了一遍。

莫问天入了魔,剑指天下。

东方青戈失了心,怒气则发泄在了东方青弘身上。

“青戈,这是西北的东方堡主,你……应该认识吧?”子英上前拉住了东方青戈的手,习惯的动作,却是冰凉的体温。

东方青弘注视着子英与东方青戈交握的双手,心下一钝,窒息难受。

“青戈,伯父远道而来,坐下一起吃道便饭吧?”子英故作轻松地拉住东方青戈向东方堡一行人走去,却不料被东方青戈一手甩开。

“范子英,你是否多管闲事了?”东方青戈的语气冰凉,淡淡的嘲讽在嘴角边蔓延开来。

她的眼像两柄利剑般插入范子英的心中,子英努力压下胸中的恐慌,回视着对方冰冷残忍的双眸,有些东西在一点一点下沉,一点一点失望。

“青戈……”子英猛然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解决东方青戈与东方堡关系的时候,他与东方青戈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他在东方青戈心中到底是怎样的位置才最重要。

“范子英,你太天真了。”似乎是读懂了子英眼中的疑问,东方青戈冷凝着脸,淡淡地说道。简单的一句话,埋葬了太多子英不愿意知道的答案。

“子英,你被她骗了,就像当年我哥一样。”东方青鸾走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范子英:“十年前是东方堡对不起你们母女,我哥已经偿还了这笔债,你何苦还牵连一个无辜的人?”

“东方堡的债是你们东方堡做下的孽,范子英与青戈的恩怨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东方小姐为何要混为一谈?”轻轻柔柔的嗓音在二楼响起,平静缓慢的语调中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倨傲。

女人一手轻抚着头上的郁金凤凰步摇,一手提着一个食盒,缓步从二楼走下来。

华服锦缎,冷艳的容颜上嵌着一双微微上翘锐利的双眸,她的肌肤苍白得几近透明,映衬着身上金鸾图案的苏绣云锦,雍容尊贵中透露出一股惊心动魄的美。

“宁夫人!”秦月楼下某些坐着看热闹的食客突然站了起来,面朝贵气女子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

繁华的京城住着天下间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三名女子:皇宫中的帝后,公主府的长公主,驸马府的宁夫人。

宁夫人照顾着大驸马的起居,掌握着驸马府的财富,号令着天下所有向大驸马俯首听命的将士豪杰,她才是大驸马手中最锐利的青锋长剑。

“夫人……”东方堡主身旁的白衣中年男子颤抖着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东方青弘急忙上前扶住了他:“父亲!”轻轻唤了声面前明显愣住的东方堡主,东方青弘心中涌出几分难言的滋味。

她变了,不是高傲,也不是冷漠,她的脸上戴着一副面具,上演着人生百态,而她的眼中却是放下一切般的安然与陌生。

他老了,记忆中深爱痴缠的容颜不再,他似乎不是自己心中珍藏的那个模样,她到底是爱上了那个人,还是爱上了那段情?

宁夫人微仰着下颚,淡淡地注视着东方堡的诸位,十年前的恩恩怨怨在脑中一闪而过,那么遥远而陌生。

“母亲,我们回去吧。”东方青戈急切地挽住宁夫人,用身体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她在担忧。

轻轻笑了笑,宁夫人陌然地转过头,顺从地跟随东方青戈走出了秦月楼,在四周众人的低身恭送下上了马车。

幕帘垂下,其实很多年前她就知道,再见时不过如此,淡然而平静。

他和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第9章 番外:是否重圆

当日秦月楼上东方青戈的背离,一开始,子英并未感觉到如何痛彻心扉,他只是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家,二十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人无法察觉到他今日的异常,连他自己都未曾知觉。

只是结束了一段露水姻缘,他真的以为不值一提。

当晚,子英睡下时,心情出奇地平静,朦胧间,他的魂魄似乎脱离了躯壳,五感从未有过的清晰。不知为何,眼泪没有任何预兆地流下,一滴一滴,止不住。

子英试着拉回自己的灵魂,细细回想今日发生的一起,细细回忆他与东方青戈的纠缠,突然间,胸间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此刻,他才明白,他失去了东方青戈。

想到这儿,子英愤怒、委屈、后悔、憎恨,猛然间,从床上坐起身来,嚎啕大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第二日,俞总管发现少主病倒了,伤寒。

他忙着请大夫抓药,无意间,也听闻了昨日秦月楼上发生的事,心下有着几分明悟,却也奇怪:少主的脸上只有病寒的虚弱与疲惫,并未见丝毫伤痛之色?也许少主对东方青戈也只是一场戏弄而已。

这一病,子英足足躺了十天。

每一天,每一夜,他都在回忆,都在疼痛,都在流泪,也在暗暗下着决断。

此时,他终于体会了当年兮然的话。

起身,沐浴,穿上外衣出门迎客时,子英实实在在是把东方青戈放在了过去。

这一天来范家递上拜帖的人是驸马府的副总管,大驸马约子英明日在轩辕山下的别苑一见。

子英淡笑着应下,因为他没有拒绝的实力。

如今朝廷动荡,皇上式微,范家危在旦夕,子英苦笑:我怎能还执迷于东方青戈?!

隔日,子英换上金麟云纹紫服,束起了发,拿起随身佩剑,一人骑马去了轩辕山。

其实那日后,也带给子英一个好处,无论发生任何事,他的心都是出奇地平静,冷冷地分析着情势,无所畏惧。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心——死了。

晌午时分,子英来到别苑,一座空荡荡的竹木猎屋。

子英好奇谨慎地推开了木栅,一瞬间,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失去的五感似乎在一点点回来,游荡的灵魂也与肉体重新结合一起,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开始跳动的声音。

门打开了,空无一人,却让子英发现许多令他印象深刻的物件。

相思,轻轻地抚摸上琴弦,子英的惊多过喜,他甚至在害怕,害怕一切都是场梦。

突然间,他似乎明白大驸马让他来这儿的目的了,可他本人却开始犹豫。

他该怎么办?

如果前进,下一次失去时绝不会像今日般只是大病一场。

如果后退,将来会抱憾终身吗?

子英颓然地坐到相思琴边,无法决断。

夕阳西下,门外响起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子英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不假思索地冲出猎屋,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看一眼就好!

牵着马走进院子的人一身戎装,头发些微凌乱,脸色苍白得近乎青紫,马上挂着一只已经死去多时的白狐,可惜的是,纯白美丽的皮毛上沾染了一缕血红。

子英突然想起当日东方青戈送来的第一份礼物,俞总管曾经说过:煞费心思。

一张完整无暇的白狐皮,需要的不仅仅是狩猎者的技艺,还有智慧与耐性,这样的人物是稚嫩的自己有能力招惹的吗?

“听说你最近病了?”东方青戈的嗓音有些沙哑:“好些了吗?”

“好多了。”子英停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他在怀疑,一切是否又是另一个圈套,布局的人是大驸马,还是东方青戈本人呢?

“子英……”东方青戈似乎并未意识到子英的踌躇,她缓缓地走上前,轻柔地抱住子英:“我在等你,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原谅我,但我一直在等你。”

东方青戈不愿去解释当日的对错,她只是想要个结果:子英还在她身边,仍然是她的情人。

子英不敢去追究当日的对错,他害怕一旦深究,东方青戈又会拂袖而去,他只是想维持一个结果:东方青戈还是属于他的。

他还年轻,摔倒了还能再站起来,而一旦错过,也许就会抱憾终身。

子英想,一生一次,总要放手搏一回,全部付出,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宠一个人,让她开心幸福,无论结局如何,他还输得起。

因为年轻,他还有单纯的冲动,不去考虑责任与重担。

月上枝头,山间偶尔传来野兽的嘶鸣。

子英在火堆旁温柔地抱着东方青戈,他感觉所有的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子英,我搬去范家可好?”东方青戈躺在子英怀中,轻轻地低语。

子英的心一震,此时他才想起许多必须去面对的障碍,例如:苏容。

“好。”无论多么困难,他也不愿拂了东方青戈的意:“大驸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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