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黑发少年同样的一脸困惑惊讶,不安渐渐在伊格纳兹的心底酝酿。
也许是他刚刚声音太小,语速太快,少年没听清也不一定。
伊格纳兹强行定了定神,再度缓慢又崇敬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誓言。
对面的黑发少年却依旧满面茫然。
伊格纳兹心底顿时一沉,忍不住就要起身,却被伤口拖累又“嘶”的一声跌回床板。
少年连忙凑上来小心扶着斐诺躺好,黝黑的瞳孔中尽是担心。
伊格纳兹却顾不得这些,脑中思绪纷乱。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是谁把他带来这里的?是想用他做什么?
伊格纳兹不得不做出最坏的猜测。在诺亚大陆,杀人越货常见得很。还是他的身份被发现,所以被囚禁了起来,只派这么个语言不通的来看守他防止他逃跑?
可是,他现在活的好好的,魔法袍也还在,连身上的伤都有药剂用,伊格纳兹实在想不出哪个劫徒或是……
会有这么好心。
更何况……
伊格纳兹不由得抬眼深深看一眼少年,黑色瞳孔中的关怀担心并非作假。
少年全然不知斐诺心思,指了指屋外似是要出去,伊格纳兹点了点头,正好,让他一个人理理头绪。
少年转身出了门,开门的一瞬间,伊格纳兹窥见了门外森森绿树,枝桠遮天蔽日,繁盛挺拔。
伊格纳兹的眉头一时间皱的更紧了。
周围的魔力元素极低,哪怕木系元素高些,也不过是相对而言。伊格纳兹体内的魔力时刻在自动运转,除去吸收外界元素补充自己,还能感知生命力及其分布。
自打在这间木屋醒来,伊格纳兹就知道屋外应当是一片树林,而且是一片魔力稀薄,枝枯叶落的树林。
在诺亚大陆,只有进入生命终期的树林才会有这么弱的魔力。
然而,在少年出门的一瞬,伊格纳兹看的分明――树冠参天,枝繁叶茂。
这怎么可能?!!
还有药剂。
伊格纳兹隔着白布摩挲腰间的伤处,这会儿一想,药剂中的魔力因子也是低的可怜。就连空气中时刻弥漫着的各系元素因子,此刻也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
伊格纳兹心底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反常的语言,反常的长相,反常的环境……一切的一切,都让斐诺不由得假设一个可怕的猜测。
他现在,还在诺亚大陆么?
如果真如他的猜测……
伊格纳兹抬起胳膊挡住脸,嘴角却不由得露出一丝极浅极浅的得意。
那可真是太好了。
去他见鬼的亚特斯。
……
虽然大概对自己的处境猜到了几分,伊格纳兹却还需要证实一下,但这个并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要先尽可能的恢复魔力,不然就凭他这雪上加霜的脆弱躯体,真正是废人一个。
好在,还有那个黑发少年。
想到这里,伊格纳兹心底更是坚定了几分。他已经对亚特斯神立下了誓言,从此终身伴随在少年身边。
虽然这里有可能已经不是诺亚大陆,但亚特斯神在上,伊格纳兹绝不会有辱法师的信仰和尊严,违背誓言。
就算是为了少年,伊格纳兹也要尽快恢复魔力,守护在少年左右。
然而幽深如潭的墨绿眼底却泛着狡黠的涟漪。
少年还没回来,伊格纳兹便静心躺在床板上尽力冥想捕获能感受到的每一个木系因子。身躯深处,一股发丝粗细的墨绿魔力流正在无声流淌过每一条血管,修复着损伤。偶有闪烁的绿色因子没入其中,很快就被吞没,挟裹着一起在血管中涓涓作流。
布面的薄底鞋踩在松润的土壤落叶上,发出嗦嗦的声响,季灯拉住一枝枝桠,摘下顶头两颗泛红的果子。
按理来说,汉子受了伤,该合喝点吃点好的补补,最差也得把肚子填饱才是。可先不说有眼尖的方老太在,季灯根本从季家拿不出一点吃食,就是季灯自己,也不可能一直掏钱供这汉子吃喝。
一天两天季灯还能咬咬牙,万一这人拖上一个月两个月呢,有季小妹等着吃饭,季灯总不肯把所有积蓄掏出来花在他身上的。
不过季灯之前在附近设了几个简单的小陷阱,挖了几个坑,只可惜山这么大,再加上他设的陷阱也是野路子,十次里有一次能逮住只鸡呀兔子的就不错了。
万一抓着了,像前些日子天气冷,放的住食物,季灯就能和季小妹垫好几天肚子。然现在开了春回了暖就不行了。
7.第七章 (发错章节已重发)
季灯一出门便直奔着挖下的陷阱而去,然圈套解开一个两个,都是空空如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季灯倒是也没什么失望的情绪,一圈走下来,怀里倒是捧了十来个果子,有几个红彤彤的看着颇为喜人,更多的却还带点青。
毕竟才开春没多久,好多结的果子才指肚大小,仅有几株早熟的果树,成熟了的果子也不多。
茅屋外有一眼巴掌大的泉,是山上流下来的活泉,因着这泉小,倒也不担心有大型野兽会过来喝水,季灯才敢占用这间茅屋,平时洗手喝水什么的倒也便宜。
“喏,吃吧。”
季灯递给绿眼汉子一个最红的,上面还带沁甜的水珠,看着便有食欲。
伊格纳兹毫不犹豫的伸手接过,或许是饿了,张口咬下一小块随便嚼了几下就咽进肚去,一捧果子十来个,吃了五六个才慢了下来。
季灯立在一边悄悄打量绿眼汉子,不由得心虚几分。昨个儿他急着下山,忘了给这人喂点吃的,也难怪汉子如今这样饿。不过…
这人吃的哪怕这样急,也是秀秀气气的,别说和村里五大三粗的汉子们一点都不一样,就是自诩有文人风范的季家男人,也远远不及。更别说他还长的鼻高眼深,眼睛发绿,长的也颇怪异。
这么细细一打量,季灯才发现,不仅汉子的眼珠绿汪汪,就连头发,在阳光下也隐隐泛着青色。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
季灯心里不由得存疑。
他在外头走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能猜出来。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担心。担心汉子将来无处可去,那他和这汉子之间的牵扯就更深了。
对一个未出嫁的年轻小哥儿来说,和汉子牵扯太深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何况还不知道汉子能不能养活的了他自己,瞧他这副文弱样子。万一…季灯只怕将来自己会忍不住再掏钱给他。
注意到了季灯的眼神,忙着吃果子的绿眼汉子疑惑的看过来,视线正对上季灯的眼神,墨绿如深潭的眼睛泛着温柔的粼粼涟漪。又从手边挑了最红的果子试探性的递过来。
季灯忙不迭摆摆手推拒了,又不自在的把视线转开,暗自啐了自己一口。人家怎么样同他是不相干的,他想的一番也全是杜撰,他在这儿胡乱猜测要做什么,手里有点子钱、帮过人家一下就待不下了么。
眼见绿眼汉子吃完了果子,季灯比划着手势道,
“我该回家了,你就在这儿休息着,屋外头西边有个泉水,水能喝。”
季灯又摘回来一捧果子放在木板床头,
“饿了就吃这个垫垫吧,我……我之后再来看你,再给你……带些吃的。”
“%*&$%*%&*”
虽则没看懂季灯的纠结,伊格纳兹却明白了季灯要离开的意思,于是放下手里的果子,说着只有自己懂的语言,浅笑着对季灯摆了摆手。
“那我就…走了。”
季灯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又不敢再直视汉子饱含信任的深邃绿眼,含糊了两句也不管汉子听不听得懂,便低着头钻出了屋子。
下山的一路上,季灯的脑海里都不由自主的被绿眼的汉子占据,一边后悔自己鬼迷心窍贴了积蓄要供他上药吃饭,不由得悄悄升起了反悔的意愿。
反正汉子也听不懂他说话,哪里存在『反悔』一说呢。
可季灯一边又忍不住心虚的忆起汉子信任纯粹的眼神,于是暗自唾弃自己一番。心里天人交战,纠结的不已。
一路步履匆匆,脑袋里却思绪纷乱。直到一脚踩上村里的土路,季灯才恍然回神,忆起自己出门前跟方老太找的借口。于是从怀里摸出一条细细的铜链子戴在脖子上,这才往季家走去。
上山下山都要费不少功夫,等回了季家,方老太等人早就吃完饭回屋歇晌着去了。
季灯先去了火房,却只是舀了两碗凉水便径直回了自己屋。季小妹一见季灯回来,眼神就是一亮,小声的欢喜道,
“哥哥!”
季灯上前摸了摸季小妹的肚子,问,
“吃午饭了么?”
季小妹点点头,
“吃了。”
季灯又问,
“吃饱了么?”
季小妹委屈的摇摇脑袋,拽着季灯衣角又小声道,
“奶奶不让我给你拿团子吃。”
季灯对方老太这番一点都没感到惊讶,只是在屋内一处不起眼的墙角挪开一摞柴火,猫腰在里头掏了掏,掏出来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裹得完好无损,打开来,里面是十好几个鸡蛋大的乌糯团子,这东西顶饱又耐放,足够季灯兄妹吃上七八天了。
要不是怕被方老太发现,墙角的洞不能挖的太大,季灯真想买回来更多,这样他和季小妹就能天天吃饱了。
季灯拿起一个给季小妹,
“快吃,下午还要跟着我下地去呢。”
季小妹刚刚也只吃了几口野菜和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正是饿得时候。
季灯又拿出一个,将油纸包裹好塞回洞里,再拿柴火堵住,这才拿着团子啃起来。乌糯团子热着的时候软糯,一旦冷了就会如石头般硬梆梆,倘若是个牙口不好的,指不定要崩掉半颗牙。
季灯嚼的腮帮子都酸了,实在嚼不动了,端起碗就喝一大口水努力把团子咽下去。
然而季灯其实有能力买些好咬又顶饱的吃食。
季河和齐氏脑袋都精明灵活,知道自己不受季老秀才和方老太的待见,并不像季江一样老老实实的总想把挣来的钱都上交给方老太。
季河常在冬日里去县城打工,挣上一百文,回来便谎称只有七十文,如此便悄悄截了三十文下来。
齐氏会些香方,但碍于季家人多眼杂不能弄,只能隔上些时候捣鼓上几份,平日里再做些香囊装了,往县城里一卖,价格比普通荷包要高出几倍去。在季家就只打了做荷包卖的明面,因此手里也截了不少钱下来。
哪怕季河夫夫去了后,季灯不得已割舍一部分被方老太翻见,手里也还存了一两银子下来,再加上这几年季灯自己想法子攒的,也有一贯半还多。
可一来季灯警惕惯了,万一哪天方老太或是谁发现了他私藏吃食,见是乌糯团子,也不会就猜及他私藏了钱财。
二来,长兄如父,哪怕季灯只是个哥儿,也是要为季小妹考虑的。季小妹将来的嫁妆这些,季灯都是要从现在开始攒起来的,又怎么敢大手大脚的花。
三来,季灯手里总得留点应急的钱,万一他和季小妹有个伤病的,像季河一样,季灯是不寄希望于季家会出钱的,毕竟方老太也好,还是大房也好,眼里心里都没有他们兄妹的一隅之地。
三叔虽然牵挂他们些,在方氏和方老太的眼皮子底下连一个馒头都拿不出来,更不用说钱了。
所以说,求人还是不如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