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戴香囊,我俩平素都不戴的。”
宁氏当然瞧得见斐诺季灯身上都没佩了香囊,所以才对这股似有似无的香气更是好奇,莫非是什么熏香?
斐诺只静静看着两个夫郎相谈甚欢,自己拿着茶杯自饮自乐,再拈一块伙计送上来的点心,也算是自得其乐。
季灯不好意思的看了斐诺一眼,这才道,
“是我家相公点了香粉,隔着水熏了衣裳,才有这么香。不浓不重,却也隽永持久,我俩都很喜欢,所以便都熏了。偏我手笨,也不会弄,所以就只能靠他了。”
宁氏大开眼界,也顾不得斐诺就在这里,忙追问道,
“是你家的给你熏的衣裳?”
季灯含笑一点头,那笑看的宁氏不晓得有多羡慕。再想一想自家浪荡的风流相公,宁氏心底又是一番五味陈杂。
一旁的斐诺顺势放下茶杯,开口道,
“其实也不很难,拿个深些的盘子装上热水,香炉里装上香粉放进水里,隔着水汽架上衣裳熏一会儿,这香气便沁入。隔的远些便味淡些,距离近了便味浓些,不过我家这香倒是不错,远近皆宜。”
说到这儿,斐诺一顿,复端起了茶杯,似不经意般笑道,
“我也是最近才寻见的这么个香,颇为心喜,所以近来便一直用着。”
宁氏迫不及待便问道,
“是哪家的?唤作什么名字?”
话音方落,宁氏便意识到自己口气太急,连忙笑笑以掩饰尴尬,视线却仍是落在季灯身上。
注意到季灯异样的当然不止宁氏一个,好奇之心亦怀有,见宁氏打了头阵,铺子里常来的客人们也不经意般在二人周边挑着衣料式样,却是竖着耳朵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季灯记着斐诺的话,只对宁氏笑笑,反问道,
“您猜猜。”
宁氏皱眉,这县里的香粉铺子虽然只有三五家,可每家香粉种类众多,哪能随意猜的到。只是再一看面皮白嫩的季灯正含笑看着自己,一种猜测便浮上心头,宁氏伸了指尖不确定道,
“该不会是你……”
季灯弯着一双大眼睛颔首道,
“我面上擦的就是这香粉,拿水和了敷在脸上,一会儿洗去,只用上十天半个月,面色就白了不说,皮肤也细嫩多了。我觉着好用,所以多买了几盒在家里,谁知被我家的以为是熏香拿去用,谁晓得也这般好用。”
宁氏惊叹,也顾不得再酸这夫夫二人如何恩爱,连忙追问道,
“这香粉唤作个什么名?哪家铺子卖的?”
季灯大大的眼睛顿时一弯,欢喜之下险些把斐诺的再三叮嘱抛诸脑后直接就道“在蕴香铺买的迎蝶粉”,好险才把到了喉咙口的话咽下去,改道,
“是唤作个『迎蝶粉』的,香铺里应当是都有的,就是卖的太贵,一盒要足足一贯。”
说着,季灯便作不好意思般笑了笑,
“我的是在一家叫蕴香铺的铺子里买的,他家便宜些。”
至于便宜多少,季灯却也不提。
宁氏倒是没注意到季灯这点小心机,暗自记下了香粉名字。至于蕴香铺,宁氏也是不曾上心,毕竟一两银子一盒的,怎么也比便宜的强些。
于是同斐诺夫夫告别后,宁氏便马不停蹄的去了县里最大的一家香粉铺,花了五贯铜板买了五盒迎蝶粉回府。
至于其他人只十听了个七七八八,虽然也听到了迎蝶粉,却碍于一贯一盒的价钱暂且不动。
还是等宁氏也用出了效果再买也不迟。
回家路上,季灯长出一口气,颇有几分后怕的问道,
“我刚刚做的,都对罢?”
斐诺失笑,
“当然,你做的好极了,要是我肯定立马就跑去铺子里买了。”
“可是…”
季灯眉头微皱,
“我有些担心,他真的会去买咱们的香粉么?”
毕竟香方是差不多少的,大铺子里用的香料肯定比他用的贵些,而效果好的香料自然价钱不低。季灯担心这一出作用起不到自家身上。
“那你还按着我说的做?”
斐诺忽而顿足,深青近墨的长发在煦光下才会暴露几分本色,较大安人深邃的多的面容却是隐在光线里瞧不真切,只听得嗓音忽然低沉几分。
48.第四十八章
抱着一大兜衣裳的季灯却是没注意到斐诺蓦然低沉的嗓音, 随口回道,
“你肯定是为我好的嘛, 而且你比我聪明的多, 肯定是有什么我没想到的地方。”
像今天这一出, 只靠季灯自己是做不出来的。他只会上去跟人家讲『蕴香铺的迎蝶粉』好用, 却不能让人家这般主动的上前来问。
何况, 斐诺不声不响的便给他熏了衣裳, 这份心意已经是多少汉子做不到的了。更不要讲将全副身家都放在他这儿,不管他怎么花销都全然信任。
就冲着这, 季灯也不该不相信斐诺。
季灯眨了眨眼,突然就意识到自己刚刚那话说的只怕是不好, 于是抿了抿唇, 大大的眼睛中映着粼粼光纹,
“我刚刚说错话了,晚上买一包糖炒栗子做赔罪好不?”
听得季灯一番剖白, 斐诺却是沉默半晌, 墨绿色的瞳孔里不知名的复杂情绪缠绕难分。斐诺忍不住抬手触了触胸膛, 在心口的位置,有什么似乎, 确确实实, 不一样了。
半晌,斐诺粲然一笑, 温和的嗓音一如既往, 却又多了些什么,
“不好,得再多买一包才行。”
“好好好。”
自知理亏的季灯忙不迭的答应下来,两人便这般各抱着一兜包袱并行在回家的路上。为了今天这一出,衣裳全没叫伙计送上门去,都落到了他们自己手中提。
途中多有行人回头来看,怎的小夫郎抱着个大包袱,那绿眼的汉子却才抱个小兜兜,不由得感慨一番真是人心不古,糟糠之夫啊。
……
却说那宁氏花了三贯钱买了大香铺里的五盒迎蝶粉回去,照着季灯的法子抹了脸,用过半月虽然确实白嫩了些,也确实比几百文一盒的香粉强的多,可同季灯的一相比,还是差了些。
宁氏那日可是仔细瞧过季灯脸颊的,虽不说吹弹可破,也称得上一句细腻白皙,比得上细皮嫩肉的姑娘家了,一点儿瞧不出是乡下来的。听季灯说,这香粉才用了半个月就有这般效果。
可宁氏手上的这几盒就没这个奇效了。
就连拿去熏衣裳,香气也不如斐诺所说的远近皆宜,反是远些便寡淡,近些便呛人。
宁氏皱着眉头紧想了半天,季灯同他陌不相识,又有个阔绰的相公,断没有骗他的道理。那就只能是……
宁氏眼前一亮。
蕴香阁!
自那日回到家里,季灯便一如既往的做了去头油粉送到铺子里,半点不为迎蝶粉发愁的模样。徐先生虽然心急,但料想斐诺应当是和季灯有了举措,只好耐下心来等着。
谁知突然有一日,便有个穿着富贵的夫郎踏进了小铺,张口就要『迎蝶粉』,徐先生心下一震,连忙从身后柜中拿了出来,屏着气息试探的喊出斐诺重新定过的价钱。
然这夫郎眼都不眨便放下两百枚铜板,拿了一盒迎蝶粉便走。
徐先生握着那串铜板讶然许久,连胡子也忘了捋。许久才反应过来,想起那日斐诺定下原先四倍价时的成竹在胸,再想想自己的谨小慎微,不由得感慨一声。
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又是半月过去,先前痛快付了一贯钱的夫郎再一次出现在了这小小的香铺中,一口气便要了十盒。
徐先生一时更是惊骇,竟全被斐诺料对了!回过神来的徐先生记着斐诺的嘱托,含笑回拒,
“这迎蝶粉是师傅一盒一盒磨出来的,制作起来极慢又极费工夫,再瞧瞧这木盒上栩栩如生的花枝飞蝶,刻起来也是耗时辰,没个几天功夫哪能成型,断没法一口气成堆,您一张口就要十盒,可小店一共也没有十盒啊。要不您先去别家看看。”
徐先生摊着手,一脸为难。
宁氏用过了蕴香铺的迎蝶粉,效果更甚一贯一盒的,更别提同等价位上下的香粉,当下哪里还肯去别家。听得没有十盒,便要把剩下的包圆,
“等做出来新的,你再派人来寻我,我先预订十盒。”
徐先生继续含笑拒了,
“其它的几盒有客人预订了,届时有新做好的送来了,我便派伙计去府上告知。”
宁氏纠缠了半天,也没能再从徐先生这儿多扣出一盒迎蝶粉,只好失望的回了府,数着量的用着手里仅有的一盒,只敢用尾指指尖轻轻的挑,万一多挑了针尖大的一点,都能心疼半天,更不要提拿去熏衣裳这般浪费了。
也不晓得季灯是怎的弄到那般多的。
宁氏忍不住暗忖。
县里的富户人家就那几个,平日里往来也多,宁氏这么一折腾,很快『蕴香阁的迎蝶粉好用又难买』的消息便传了个遍。任你再有银子,拿两倍银钱去买,也顶多只能买到一盒。
起初还有人撇嘴说蕴香阁故意吊人胃口,可在用过之后,哪怕明知蕴香阁是吊人胃口,也照样巴巴的等着师傅新做一批拿出来卖。
也不晓得人师傅究竟是怎么做的,粉质细腻更胜一贯钱的香粉,敷在脸上不闷不干,洗净以后舒坦极了,不出半月便能瞧见肌肤白嫩了几分,触手滑腻,更胜上品羊脂玉,简直自己瞧了都爱的不行。
就连装香粉的木盒,也不是出自凡手。不晓得是从哪里寻来的木料,入手滑极却不失厚重,不轻浮也不笨重。
而其上是一株不知名的花,花枝横跨六面,独独在正面层层叠叠的花瓣欲绽未绽,只开了七分。
花下不知是谁的指嫩如削葱根,指尖托着一片花瓣,一只翅纹繁复的蝴蝶停在纤细的皓腕,双翅欲摆未摆,不知是为花所醉,亦或为美人而痴。
无论是香粉亦或木盒,皆是上品,捧在掌心便能爱不释手。半贯钱虽然多,可同其它大香铺里动辄一贯半贯的上等香粉还是便宜许多,阔绰的人家自然不缺这点银钱。
虽然买的人称不上多,但每一笔都远胜铺中其它香粉的盈利,徐先生每日都乐呵的捋着胡子,直对季灯讲『缺什么尽管来拿』。
而每日琢磨着早午晚饭的季灯,从这会儿开始,便不得不重新开始忙碌起来。
因着人力不足,去头油粉便暂且被放下,季灯又买了三斤粟米回来,因着是粮食,量也不多,倒不怕被有心人猜出来香方。
二来,正如斐诺所说,肉一个月吃一次定然比天天吃的香。季灯便按捺住了急迫的心思,慢悠悠的磨着那一袋子粟米,慢工出细活儿。
季灯虽然是个哥儿,却也比斐诺力大。斐诺虽然不情愿承认,却也不得不认清现实,只能在研钵中细磨几下,其余的功夫便更多的花在了木盒上。
两人一个转着碾磨磨粟米,一个坐在身边握着刻刀细细雕刻,虽无言,这般静静相处着,反倒有一股难言的情愫萦绕其间。
偶时斐诺坐久了腰酸背痛站不起身,季灯便急急放下石杵过来搀扶。有时季灯忙的着了魔不肯睡,斐诺便拉着手腕把人推进屋里去。
也因着这,斐诺又开始同季灯一起逛菜场,却是在季灯主动接过菜篮子时不再强撑,顺从的把篮子递过。然却会在路过小摊食铺时买一包糖炒栗子或红薯揣在手里,掰了喂给空不出手的季灯。
季灯不禁便一怔愣,看着嘴边黄澄澄泛着香甜气息的红薯肉,比红薯更诱人的,是撷着红薯的白皙指节。
“吃罢,我吹凉了的。”
斐诺又把手向前凑了凑。
季灯抬头看一眼,墨绿色的瞳孔中尽是温情,简直要诱的人溺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