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也是儿时依稀听母亲说过,双桂镇还有亲人存世,但如今既然如此,我也不知道该到何处去了……”
“既如此,你们可愿住在此处?”
“老丈?”老人的邀请着实出乎了墨岘的预料,虽然大多数古人相对于现代人来说淳朴许多,但也没有刚听两个陌生人说了三两句话就邀请对方住到家里的情况吧?万一是引狼入室怎么办?
当然,墨岘知道自己和七师兄不是狼,于是他就不得不考虑这老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让他们留宿了。他们身上破衣烂衫,那应该不是为了财。他们的面目也已经被特殊的药水和杂乱的头发掩盖住了,也应该不是为了色。
这种单纯的好心,之前墨岘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就是七师兄,不过那个时候,七师兄还只是一个不怎么知道人间险恶的孩子。
那么这位老人呢?看上去到确实无害且宽厚,而且之前他也很热心的让他和七师兄喝水,还告诉了他们双桂镇的事情。
不过现代墨岘看多了那些乱七八糟,甚至匪夷所思的脏事乱事,即便到了古代也莫名其妙的被人从背后推下了山。
胡思乱想了半天,甚至还求救的看着七师兄,但七师兄就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青石上喝水,连个眼神都没给墨岘,显然他真的把自己当成随行家属了,一切都等着墨岘的安排于是,于是最后,墨岘也只憋出来了这么一句:“这会不会打扰了老丈?”
“怎能说是打扰?”老人摇了摇手,“前年王家搬到别处去了,房子便空下来了,你们若是愿意,便可住在他家。”
“那房契……”
“乡下人家,哪里有这个契,那个契的。你若想要,稍后寻个郎中给你写个便罢。”
老人所说的郎中,是那种举着个“包治百病”的幡子,摇着铃铛走街串巷的铃医。这些医生集治病、跳大绳、批八字、看黄历、代写信件文契等等于一体,可谓是多面手……
至于为什么这老人把写张房契说得那么轻松,一方面也是双桂村的名声问题,这地方几乎等同于一个荒村,根本没多少人敢来住,即便住在这里的人也都没有房契地契。另一方面则因为老人是这村子里的最高行政长官——里长。
于是墨岘怀着忐忑的心情,背起了七师兄,跟着自我介绍赵五爷的老人,朝他们的新家走去。
一路上墨岘还碰上了双桂村里的其他几家住户。
刘七婶子,还有刘家的四个儿女,至于这家的男人刘七则上地头种地去了,这位胖胖的婶子很热情的递过来了两个鸡蛋,还说一会要帮他们去打扫房间。
赵寡妇家的两个儿子,赵寡妇则是没见到,古代寡居的女人大多很在意避嫌。
孙石头和孙木头的老婆孩子,这俩人是一对兄弟,住的也是邻居,他们与刘七一样已经下地干活去了。
走到一间最破的草房时,墨岘原本以为这是他就是他未来的家了,谁知道赵五爷却指着这房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介绍,里边住的人叫王来子,只是如今诨号王癞子,是这村子里唯一的一个闲汉。还告诉墨岘,若是碰到他找麻烦,就朝死里打……
再往下,才是墨岘未来和七师兄未来住的地方,临进门赵五爷还指着另外一边的房子说,住在那里的邻居是村上唯一一个猎人,姓萧,独居,今日上山打猎去了。
赵五爷指给他的这座农家小院和赵五爷自己家的格局有些像,东边两间正房,北边是厨房,南边还有一个牲口棚,角落里还能依稀看见一个鸡圈。
不过房顶上的茅草都已经不密实了,甚至有的地方明显的腐烂发霉了,窗户纸也都已经破烂了,牲口棚塌了一半,院子的土坯墙也破了一个大洞。
再一进屋……墨岘的第一反应是这里好干净啊~除了土炕仍然“建在”之外,这房里就连个板凳都没有。
“准是那个王癞子!”赵五爷一拍大腿,愤愤的说。王家搬走的时候,还是留下了几件家具没带走的,但是现在这么光秃秃的,却明显是有人之前搜刮过了。
“多谢五爷,这地方还是不错的。”墨岘这句话倒并非是言不由衷,如果这老人没在他和七师兄身上打主意,而是真正的出于善意,那么未来这地方就是他和七师兄的家了,没有别人,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家,他们能够自己做主,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而对墨岘来说,这样一个地方,不管外表再破,也是好地方。
赵五爷却是脸上一红,告诉他们先收拾着,他回去那些东西来帮忙。
墨岘和七师兄都是连声道谢着把老爷子送了出去,之后墨岘将七师兄放在了炕上,他转身刚要去外边收拾垃圾,就听“轰——!”的一声,同时房里的尘土飞起两丈高。
墨岘吓了一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顾得一边喊着“师兄!师兄!”一边朝土炕的方向冲。
“我没事!咳咳!没事!”七师兄听见墨岘的声音,也赶忙喊着。墨岘循着声音终于找到了人,却不是在炕上,而是在地下,但当时他也来不及多问什么,抱上人就冲出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刘七婶子抱着几个碗跑了进来,一看他俩满身泥土的狼狈样,赶忙问道。
墨岘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七师兄苦笑着说:“床塌了。”
墨岘:“……”
第15章 突破
按理说土炕应该比木床结实,毕竟是用土坯垒起来的,硬度和墙面差不多。
但他们房里的这个土炕,一年多近两年没有人气,也就是没被烧过了,而且这两年夏日都比较潮热。因此,这火炕里边已经受潮发霉,甚至都变酥,和都豆腐渣工程差不多了。所以才有七师兄一坐,就把炕坐塌的一幕……
炕都塌了,可想而知这房子也不会多安全。赵五爷干脆让墨岘和七师兄暂时住到了他家里,等过几天,干脆召集村里人帮他们扒了房子重新盖。
墨岘自然是是连连称谢,但是对这位老人,以及这村子里的其他人,却仍旧心存戒备。
晚些时候,下地耕种的几个村人回来了,上山打猎的萧猎人也回来了。
几家人都知道这村里又要多上一户人家了,都拎着些自家的酒菜聚到了赵五爷家中,便是赵寡妇也让自家儿子送了一锅鸡汤来。
刘七年纪实际上还不到四十,但看上去却和现代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般,一张忠厚老实,且布满了皱纹的黑脸,两只大手老茧遍布,甚至背都微微驼了,但他的脸上却带着满意的笑,显然现在这生活虽然困苦,却让他有了盼头。
孙石头和孙木头虽然说是一对兄弟,可至少墨岘没看出他们俩什么地方相似。而且,相比起刘七那副标准的老农形象,这对兄弟就实在是……太不农民了。
石头身材很高大,目测大概有一米九左右,但体型很匀称,丝毫没有呆傻笨拙的感觉,一张俊脸,五官如同刀削斧劈一般,棱角分明深邃挺拔,而且很爱笑,一眼看去倒更像是个少年将军。木头虽没那么高大,但身高也和墨岘相当,少说也有一米八五,眉眼细长,鼻子微翘,嘴唇却紧紧抿着,相比起石头的阳光,木头给墨岘的第一印象则是一个标准的古典冰山美男。
最后的萧猎人,他长什么样墨岘没看见,因为浓密的胡须遮了他半张脸,只有一对明显带着忧愁的黑眼睛,和一双紧皱着的剑眉露在外边。但他的身材却让墨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虽然在座的年轻人身材大多不错,但尤其以他为最,便是墨岘和七师兄都要甘拜下风。真真的是宽肩窄腰,再加上两条长腿,标准的黄金分割……
一桌绝对算得上丰盛的饭食——虽然厨师的手艺都不怎么样,但食材的优质显然弥补了这一点,两壶酒,七个男人。
按理说这桌饭应该吃得热热闹闹,但实际上在各自介绍后,所有人都低着头闷声不响的吃着,喝着,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墨岘自然是越发明白这个双桂村不对劲了,但是他却觉得,或许这样,他和七师兄才能留在这里。如果这里住的都是普通百姓,他们反而不敢住了。他也知道现在这样大家集体沉默,对于他们的定居并无好处,但是不善交际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僵局。
这个时候七师兄拉扯两下他的衣物,墨岘抬头,正看到对方对他做了个手势。于是墨岘对众人道了个歉,背着七师兄出门找了个暗处。
墨岘刚要帮七师兄脱裤子——他以为师兄要小解,就被对方打开了手,于是墨岘很无辜的看向了七师兄。
“师弟,将你我脸上的易容去掉。”墨岘抹在他们两人脸上的植物汁水,不但让脸色变得蜡黄,且会让皮肤变得异常粗糙,甚至诡异的出现一些小皱纹。人面部的大体容貌虽然没变,但实际看上去却是判若两人。
“用真容回去?是不是有点冒险了?”墨岘有点犹豫。
“不冒险一次,那这地方我们也住不久。”
墨岘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某些必要的东西,他都随身带着,比如易容的,与取消易容的药物。从赵五爷家水缸里舀了一瓢水,药粉事先已经洒在了七师兄的手里,用水花开了药粉,只要朝脸上一抹便好。至于脸上的水迹,只要用袖子一抹便好了。
七师兄弄好了,便接过了水瓢,帮墨岘倒水。倒水的同时他也好奇的盯着墨岘的脸——虽然有些诡异,但确实是到了现在他还没完完整整看到过墨岘的真面目。
掩于表面的脏污一点点清除,墨岘的真面目渐渐露出。七师兄的眼睛也瞪得越来越大,他也曾行走江湖,见不少江湖中,又或是民间传送颇多的美男子,但并非是自卖自夸,实在是他们确实都逊于墨岘数筹……
这是一张很美的脸,蛾眉星目,眉色浓淡相宜,毫无锋锐之感,星眸如水,幽深静谧却并非咄咄逼人。鼻梁通透,鼻翼微薄,唇色如樱,薄唇微翘,犹如含笑。并非浓艳、妩媚,光艳照人之美,而是柔美、娴静,温润平和,并非夺目耀眼,却让人不得不神往倾慕,真真的玉色瑷姿。
墨岘抹净了脸,一抬头便发现七师兄竟看着他愣住了,他还以为自己没弄干净,忍不住又抹了一把脸。
“师兄,怎么了?”
七师兄被他的疑问惊醒,顿时因为盯着自己的师弟的脸发呆而有些脸红,当即扭过头去不再看墨岘,且感叹道:“你这样貌,出去的时候可千万要遮上面巾,否则要出事的。”
墨岘眨了眨眼,被七师兄挑起了玩闹之心,伸手挑着七师兄的下巴,便如登徒子一般将他的头挑着转了过来:“师兄,你怎么脸红了?师弟我,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如何呢,师兄可否帮师弟解解惑?”
“去!”七师兄恼羞成怒,拍开了墨岘的爪子——原本他这个小师弟很老实,甚至还有些傻呆呆的,怎么回来之后不但容貌变了,性格也变得这么顽劣古怪?必定是被他那个性格更加古怪的师父教坏了!
墨岘收回被拍红的手,往常这样之后,他便该去做自己的正事了,比如今日,他便该抱着七师兄进屋去了。可是看着七师兄涨红的脸,不知道为何,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古怪的热流。
“师兄。”墨岘轻唤了一声。
“嗯?”往常二人如此“玩闹”多了,七师兄也以为这便要进屋了,没防备的扭头看向墨岘。谁知道眼前一暗,墨岘的头对着他低了下来。七师兄顿时吓了一跳,这姿势,这角度……岂不是两人的嘴唇便要碰上了?!(当然,要说是吻更合适。)
眼前古怪的情势,让七师兄的胸口顿时如擂鼓般咚咚跳着,可不知为何,他的脑袋脖子却如定住一般,丝毫躲闪也未作出,就是那样看着墨岘接近……
“师兄。”嘴唇将将便要碰上了,墨岘忽然停了下来,又叫了一声。
七师兄能感觉到墨岘鼻子和缓的气息,以及他口中喷吐出的暖暖气流。七师兄忽然闭上了眼睛,因为害怕,也因为他此时此刻他死活不愿承认的一些期待。
“师兄!”几乎是七师兄闭目的同时,墨岘的头忽然一偏接着又是一低,将额头抵在了七师兄的肩膀上,至于那让七师兄又怕又想的事情,却最终没有做出来。
墨岘也在心中骂着自己,明明是个好时机,为何自己竟然连半点色胆也无?
七师兄却是怒了,他自己也不知是怒墨岘轻薄于他,还是怒墨岘实际只是轻薄了一半……于是用自己的那只好胳膊,略有些粗暴的推着墨岘,同时口中低声嚷道:“还不快躲开?!”
七师兄这一推,方才没色胆的墨岘,却确实有些不甘心的。且直到此刻,他才想起师兄方才可是闭了眼睛的,那他是否也并非无意?于是墨岘一咬牙,双手紧紧抱住了七师兄,脸略微一侧,嘴唇更是贴上了温热的颈项。
略微有些汗水咸味的肌肤紧绷着,且他的嘴唇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肌肤之下血管的脉动。墨岘忍不住张开口,轻轻咬了此刻无比诱惑,无比可口的肌肤一口……
顿时,七师兄不再推他了。
墨岘心跳如鼓,汗水瞬间湿了鬓发,也湿了背脊衣料,喘息更是粗重如牛——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第16章 太快
正当墨岘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吱纽”一声,顿时把两人都吓了一跳,也是此刻他们方刚刚想起,这并非是四下无人的荒郊野外,屋里有人还在等着他们呢。
墨岘的反应也是够快,瞬间便从原来的搂腰揽背,变作一手托着七师兄后腰,一手勾起了七师兄腿弯,且还注意着,并未碰到他伤处。
七师兄方要挣扎,却见墨岘把他朝屋里抱,这才略略安下心来。
那出门来的是赵五爷,迎面与他们对上时,老爷子只是看了他二人一眼,露出了一个缺了一颗门牙的和蔼的笑容,嘴里嘟囔着:“存了几年的好酒,今日怕是都要挖出来了。”
只这一笑却让七师兄想起了墨岘方才的所作所为,更想起了自己的反应,他安下没多少的心瞬间便又混乱的跳动了起来。
不过眼着便进了屋,他既来不及问什么,也来不及说什么,只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强压在心底,等着过了今晚再说了。
若说赵五爷对大变样的两人没反应,可能是外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没看分明,也可能是赵五爷年纪大了对人的皮相没那么在意,但屋内的四个人却也只是略略一愣,随即包括那无论如何看也只是个老农的刘七在内,只是朝着他二人点了点头,便继续低头吃喝去了,这就太不正常了。
但越是不正常,墨岘和七师兄自然越是越放心的。只有当周围人都有特异之处时,他们才反而会变得泯然众人。
于是两人也坐下,开吃。
“萧老弟,我托一声大,便称你一声老弟了。”这次众人果然不再沉默了,他们刚坐下没多久,萧姓的猎人便开了口。
七师兄赶忙拱手,可手都抬起来了才刚意识到自己还瘸着一只胳膊呢,也只能单手作揖,口称大哥。
猎人哈哈一笑:“你我五百年前也算是一家。若不是你有伤在身,冲着这缘分我也要与你不醉不归!但如今却也只能送你些自制的药膏,祝你早日康复了。我日常在山中打猎,跌打损伤也是常有的。我虽不知你伤得如何,但想来这些药也能有些作用。”
语毕,猎人从地上皮袋子里掏出了一个蛐蛐罐大小的小瓷罐,递了过去。墨岘与七师兄连连道谢着接过,这药八成是比不了鬼医传授给墨岘的药物的,但此时要的不是礼物,也不是药物,而是双方互动的人情。
刘七过两日要去赶集,询问他二人是否要带东西回来。孙石头则代表弟弟孙木头,表示他兄弟二人在石工和木工方面还算拿手,他们有什么家具,可以自己准备材料,他们俩帮忙打制。
片刻之后,赵五爷带着一坛酒回来了,也加入了谈话之中。几个男人吃吃喝喝,虽然桌上的气氛相比寻常人聚会仍旧有些平淡,但终归是不再冷场了。
喝完了赵五爷拿来的酒,众人便都散了。
墨岘主动去了厨房烧水,赵五爷坐在炕头,乐呵呵的等着。墨岘最先烧出的水,自然是给赵五爷洗漱了,不过如今天暖,老爷子一个人用不了那一大锅的热水,正好多出了半桶水,墨岘对上些凉水,便要帮七师兄擦身。
他们在深山老林里钻了这么长时间,墨岘虽每日也都会帮七师兄擦身——只能擦,断了的手脚还不能松开夹板,但那用的都是山溪中的凉水,哪里比得上这热水舒服?
“师兄,我帮你擦身。”墨岘一如往常的说了一声,便要去解对方的衣结,裤带,结果却被七师兄抓住了手。
这一被抓,墨岘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不久前他和七师兄在院子里发生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