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晚上就不走了,省的那么早爬起来还要摸黑过来,我去跟云起挤一挤。”
“好了好了,你忘了你那天半夜做梦把云起踹下床的事儿了吗?你还是跟着我吧,我的床大一点。”
“哥,你去边关,为什么云起可以跟着,我却不能跟?”
杨熙轻叹,杨晔望着杨熙微蹙的眉头,道:“是皇上不让我去吗?”
杨熙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无有家眷子嗣,皇上拿捏不住我的任何东西。若是你再跟着我走了,他更不放心,所以你就留下吧。我带着云起他们,不会有事儿,你只管安心等着我凯旋的消息。自己在家,收敛一点,别惹事儿了,好不?”
杨熙带着北辰擎走了,十里长亭,芳草萋萋,流光霎霎,乱烟迷离。杨晔送别了一直包容照拂自己的四皇子,被留在了京都洛阳。
他落了单,感到了寂寞孤独,只能有事没事儿往兵部多跑几趟,捡到些边关的消息听听。近年来北边的西迦屡屡进犯边境,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胡人力大野蛮,杨熙虽然捷报也屡屡传来,但貌似打得很辛苦。杨晔为了杨熙提心吊胆,恨不得插翅飞到边关去,但却碍于身份和各种说不清的缘由,只能在京城呆着。杨熙临走前把自己的两个侍卫,钟离针和年未留给了杨晔,不管到哪里,都跟着他,守护着他,劝诫着他,无奈着他。
且不管边关如何,京师这边,依旧繁华。多得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杨晔闲极无聊,就把杨熙临走的嘱托忘到了九霄云外,平日里行事很高调,在各大风月场合窜来窜去,别说各位头牌花魁如何忙,淮南侯向来比头牌花魁还忙。今天跟这个打架,明天跟那个斗殴,挑战的都是当朝权贵,张狂得无与伦比。他的恶劣行径不断地传入皇宫中。当朝的皇帝杨焘听说了,不过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直到有一天,在洛阳城中宝珠楼,为了争一个头牌姑娘,杨晔和六王爷杨烈一言不合,再一次大打出手。钟离针和年未有意无意地阻挡住六皇子随身的侍卫,六王爷嘴里依旧不干不净,然后杨晔一拳上来,把王爷的门牙打掉了一个。
六王爷惊慌失措,捂着满嘴的鲜血,百忙中不忘了俯身捡起自己那颗牙,想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丢弃任何物件。杨晔叉腰冷笑,杨烈眼见真惹不起他,只得呜呜咽咽地奔下楼去,想是去皇宫告状去了。一干侍卫也跟着纷纷拥下,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年未忙凑上来,道:“侯爷侯爷侯爷,你这可闯祸了,皇帝一定会怪罪你的!这可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杨晔冷笑:“我早就看他不顺眼,打掉他一颗牙,还是客气的。我小时候,他骂我野种,还说要打落我的牙。我倒要让他看看,究竟谁的牙生的比较牢靠!”他回身,衣袖微拂,在雅座中的案边就座,扬起了英挺的剑眉,接着道:“怪罪什么?不就是一颗牙!大不了我赔他一颗金牙让他镶上,不比现在体面?”
钟离针稳重谨慎,瘫着脸不知如何回应他。年未想起来六王爷镶上金牙的模样,却不小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杨晔斜眄他一眼,跟着他嘿嘿嘿笑了起来,侧头看到那位娇弱弱的头牌姑娘躲在一架珠帘后,正偷偷地往这边张望。杨晔便冲她勾勾手指:“美人儿,过来。”
那头牌慌忙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凑了过来:“侯爷召唤奴家,有何吩咐?”
杨晔唇角噙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你说呢?本侯爷比六王爷来的早,你本该伺候我来着,为何一见他就巴上去,倒把侯爷我置之不理了?”
那头牌姑娘伸袖遮羞,战战兢兢地道:“侯爷,我们勾栏中的女子,这敷衍趋势、见异思迁本就是安身立命的本事。侯爷平日里如此知情识趣怜香惜玉的人儿,今日缘何难为起奴家来?”
杨晔伸手托腮,长长的凤目中波光潋滟,侧头看着她笑道:“是吗?如此来说,是我的不是了。可是姑娘啊,我这也不是头一次做你的恩客了,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但也未曾见识过姑娘你的真面目。今日我为了你,连皇子咱都伤了,如此就让本侯爷见识见识可好?”
那头牌将袖子放低几分,娇笑道:“奴家的真面目便是侯爷平日里所见,侯爷缘何说没有见过?可是在和奴家说笑?”
杨晔摇头道:“不对,不对。你每次脸上都涂抹了厚厚的脂粉,把真面目遮盖住了。这用的是产自扬州的玉女桃花粉吧?啧啧,真香,真白,你可真奢侈,每次都用这么多!”他一边说,一边缓缓站起身来,手中的一盏茶慢慢举起,看似打算喝上一口,却忽然间哗啦一声,泼到了那姑娘的脸上。那姑娘一声惊呼,脸上脂粉顿时被冲得一道道沟沟壑壑。他这般不留情面,连年未和钟离针也跟着怔住。
杨晔看着那张五花八门的脸,唇角微挑,轻声哼唱道:“一道道沟壑一道道湾,好比奴想郎的心思不能言……哎呀喂喂……年未,钟离,风紧,扯呼!”
年未忍着笑,钟离沉着脸,随着杨晔呼啸而去。
那头牌姑娘在身后捶胸顿足地哭起来:“侯爷,侯爷,奴家单是早起上妆就用了多半个时辰,十三道工序啊!这下子全毁在侯爷手上了!啊啊啊,奴家今儿怎地这般背运?难道是冲撞了白眉神吗?”
第二日,杨晔很荣幸地得到了皇帝召唤,让他午时过后御书房见驾。
紫薇宫巍峨的宫门次第开放,杨晔在宫人的引领下一路行到御书房。他情知昨日的恶劣行径东窗事发了,进了殿门后立即下跪行礼,叩首道:“淮南侯杨晔叩见陛下,不知陛下传唤有何吩咐?”
御书房中静寂无声,唯有鎏金鸭兽香炉中溢出丝丝龙诞香,萦绕不去。杨晔下跪的姿态很标准,沉静端然地等着,很有泱泱大国富贵侯王的范儿。接着听到窸窸窣窣的衣服声,轻缓的脚步声,杨焘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杨晔不经他恩准不能抬头,只看到他玄衣上火红色的龙纹衣边垂在自己的眼前。
过得片刻,听杨焘温雅清柔的声音响起:“杨晔,你今年多大了?”
杨晔道:“禀皇上,微臣刚过二十岁生辰。”
杨焘嗯一声,道:“果然是少年气盛,血气方刚。朕闻听你昨日为了一个勾栏女子,把齐王的牙打掉了一颗?”
第4章
杨焘嗯一声,道:“果然是少年气盛,血气方刚。朕闻听你昨日为了一个勾栏女子,把齐王的牙打掉了一颗?”
杨晔道:“是,不过微臣愿意出资,替齐王再镶一颗金牙。”
杨焘闻言一声轻笑:“这金牙,朕也替他镶得起。你为了这等小事,罔顾尊卑有别,竟然动手打人。你的圣贤书是全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他顿了顿:“杨晔,你前一阵子连番上折子,朕都仔细地看了。朕的四皇弟出征两载,漫说你很思念,朕也很思念。边关战事紧,他戎马崆峒,军功卓著,这……朕都是知道的。但你上书请求增援兵力,此提议却须要慎重斟酌。朕不是不愿给他增援兵力,只是我大衍王朝地处中原,四周强敌环伺,在这兵力的分布上捉襟见肘。朕的艰难,你要体谅。转告赵王,让他也要体谅。”
杨晔忙道:“陛下,微臣上书,并非赵王授意。乃是微臣在兵部闻听前线战事吃紧,赵王请求增援的邸报一封接一封传来,却均未见有任何回应。微臣自己回头来思量数日,方才给陛下上了奏折,不过是为了边关的安危。陛下请恕臣冒昧,臣……只是想让大衍王朝雄霸天下,想让陛下成为一代明君,得万民称颂而已。如今边关屡遭侵袭,百姓民心惶惶。这礼仪二字,须得在无有兵戈战乱的太平盛世,方才能推崇盛行。”
杨焘道:“朕也没说你上书是赵王授意的,你抬起头来。”
杨晔依言慢慢抬起了头,看着英俊貌美的当朝皇帝,皇帝也正低头看着他,两只桃花眼一闪一闪很多情:“杨晔,你的意思,朕如今还算不上是一代明君,未曾得到万民称颂吗?”
杨晔长眉微挑,心中暗道:“算不算你自己心里明白。”
杨焘天生的温柔宽厚的性子,治国讲究文治,尝以忠孝廉耻之礼教导训诫子民,因此大衍王朝肆里坊间流传些列女传、二十四孝等故事,更有各处至孝子民传出了割股疗亲等逸事。平日里朝堂上众臣子特别是文臣,向来把这一套说得津津有味朗朗上口,杨焘也就自认为是个明君,对几个所谓的贤臣爱护备至。杨晔却年少气盛,看不惯这样君臣之间互相阿谀的行径,因此经常称病不上朝。
实则杨焘也不想让他上朝,杨晔年轻,偶尔言出无状。他是昔年蜀王的独生儿子,杨焘背着个仁厚宽和的名声,不好随随便便就治他的罪。所以君臣二人相见两厌,莫如不见。
此时杨焘微笑,缓步走到龙案边靠着,道:“是的,你说的很对。观你以往行径,这忠孝仁义廉耻至少在你这里就没有任何用处。不过增兵的事情,朝中大臣提起此事的人也不少,你杨晔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以后还会有人接着提。你们让朕增兵,增哪里的兵呢?”
杨晔冲口而出:“对付西迦强虏,骑兵为上。十二府统领的中央禁卫军如今有十余万之众,其中所属轻骑军,可堪和西迦的骑兵分庭抗礼。”
杨焘一怔,忽然岔开五指伸手在案上拍了一下,却久久地沉默,良久方道:“淮南侯,你的胆子好大。连中央禁卫军的主意你也打。果然是黄口小儿,肆无忌惮。”
杨晔急道:“陛下……”杨焘突然一挥手,制止了他,道:“朕先问你一件别的事情。”
杨晔道:“陛下请问,微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焘道:“我那臣弟杨熙,他的王妃难产而殁后,为何他不肯续弦?”
杨晔在他开口询问前心中已经千回百转,却万没有料到他会问这等事情,一时间微微怔了一下,方道:“这个……王妃生前,赵王殿下和王妃伉俪情深,王妃故去后,他怀念故人,所以不肯续弦。”
杨熙曾经有个王妃,是已故魏丞相的独生女儿,当时还是杨焘赐婚。二人也的确如杨晔所言夫妻和睦恩爱,但王妃头胎难产,临产时杨熙恰好被杨焘招去陪着狩猎,等他得住消息赶回来,已经迟了,母子皆亡。那一段时间,偌大的赵王府愁云惨雾。杨熙很是消沉,过了很久才慢慢恢复过来。
尔后杨晔也曾劝杨熙续弦,只说自己想再要个大嫂,杨熙却始终不置一词。他房中倒有两个侍妾,不咸不淡地伺候着他,偶尔侍寝。但许是太将就了,几年间竟无所出。杨熙混到如今,年近而立,连个子嗣都没有。
皇帝靠在龙案上,把一根手指点着自己尊贵的下颌,眼灼灼地看着杨晔,心中也是千回百转,他前几日才得住一个让他很震惊的消息,但不知是否有误。他盯着杨晔思忖,料来问了也是白问。
杨晔耐心地等着,半晌方听他道:“你的答案朕……不太满意。不过有关此事,朕会斟酌。你备一份厚礼,送到齐王那里去致歉,今天就去。”
第二日,朝堂上颁下皇帝圣旨,抽调中央禁卫军右卫将军袁藕明属下轻骑军两万,奔赴边关助赵王破敌。但皇帝却下旨给出征在外的赵王,命他身边的副将,行营副都统北辰擎专程回京一趟,将这两万人马领走。
众大臣猜不透皇帝此举何意,但牵涉到赵王杨熙,却均都不敢多言。
杨晔闻听此讯,讶异之余,喜出望外,转头对身边的年大侍卫道:“前几日才得住信,云起在战场上受了伤,还伤在腿上。也不知道好了没有,这还要辛苦再跑回来一趟。不过给兵马就好,给兵马就好,云起就辛苦些算了。”
北辰擎这两年,一直跟着杨熙在边关。他虽然奴籍出身,却天生的聪慧更兼英勇善战,杨熙坐镇中军,他便出去带兵上阵杀敌,战功卓著,在边关的名声反倒大过了杨熙。这赫赫声名早已经传到了京师,当然也传到了皇帝大人的龙耳中。
北辰擎回来的头一天,淮南侯府邸上下人众已经知晓了。第二日,杨晔带着钟离针和年未,抢在皇帝派出的官员前面出了城,早早地等候在洛阳北宝城门外。待见到一队兵士远远行来,旌旗上是大大的北辰二字,他连忙迎了上去,叫道:“云起!”
两年未见,北辰擎似乎黑了一些,着一件半旧的青衣,在清晨的阳光中向着他微笑,温和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他身后是马氏三兄弟,这次跟着他一起回来了。他看到杨晔,想翻身下马,却牵动伤势,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马天宝忙过来扶他,杨晔抢上去把马天宝扒拉到一边去,夸赞道:“云起啊,你皱眉都这么温雅内敛,动静有度,看得我百爪挠心的难受!来,我背你下马。”伸手扶住北辰擎的一只手臂,就要把他从马上直接负到自己背上来。北辰擎忙道:“这不好吧小狼,我怎么能让你背我?”
杨晔道:“我背你不算什么。你在边关打仗很辛苦,我在洛阳一腔精力无处使唤,只能在勾栏酒肆里发泄发泄,真是白白糟践了,还不如用来背你。”手上用力,把他拽到了自己的背上。
北辰擎从十岁开始和杨晔在一起厮混,很有耐心应付飞扬跳脱的杨晔,因此杨晔自小就好缠着他混闹。如今长大了,见了他,还是不肯放过,总要厮缠片刻方才罢休。
两人正打闹嬉笑间,北辰擎一抬头,忽然看到皇帝派出迎接自己的官员已经行到面前不远处,忙急道:“我的大少爷,你快让我下来,让我下来!”挣扎着下地,杨晔只得放他下来,和钟离针一左一右搀扶着一撇一拐的他,迎了上去。
那来迎接的官员是朝中皇帝的宠臣之一,礼部侍郎荆怀玉。荆怀玉着朱色官服,因身材高挑单薄,官服也被他穿得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当下众人一番寒暄,荆怀玉一副细长的眸子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杨晔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却被他诡异的眼光看得后脊骨微微有些发凉,问道:“荆侍郎如此眼光看我,难道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荆怀玉微笑道:“我在看如今的淮南侯,越发出落的玉树临风,俊逸不凡。而且在陛下面前的面子也越来越大,几句话,就说动陛下同意出中央禁卫军两万,这在我朝中,是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啊!侯爷备受恩宠,前途无量,可喜可贺。”
杨晔向来看不起这些文臣,特别是号称皇帝宠臣的,只管微笑不答,把他晾在那里。
荆怀玉不以为意,一拂衣袖,潇洒自在处宛如神仙中人,转向北辰擎道:“北辰将军,你远道回京,一路辛苦,陛下明日里在宫中明德殿为将军设宴接风,届时请赴宴。”
北辰擎躬身道:“是,请荆大人代为禀报陛下,陛下隆恩,微臣感铭于怀,定当按时赴宴。”
众人一番寒暄后返城,荆怀玉在前面进了官轿,北辰擎和杨晔在后面跟着。杨晔道:“云起,我要和你共乘一骑。”把自己的马扔给年未牵着,挤到了他的身后,伏在他肩上,低声道:“你觉不觉得荆侍郎很怪异?”
北辰擎微微地点头:“他是这两年才入朝的吧?从前我在京师的时候他是外放官员,我并未见过他。他老是盯着我二人上下打量,不知道什么意思。”
杨晔捏捏他的腰,嬉笑道:“我听说他会看相,是不是看出咱俩有夫妻相了,所以就一直看?”
北辰擎顺手拍开他的爪子:“不要胡说,他看且让他看去。我听说皇帝陛下最宠爱的臣子就是他?”
杨晔耸耸鼻子,冷笑道:“这个最字,他还轮不上。真正宠爱的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收着呢,咱们这些闲杂人等可是见不到。对了,我哥他怎么样?如今是胖了还是瘦了?”
北辰擎道:“还是老样子,没有变。殿下让我给你带的有好东西呢,待会儿给你。明天赴宴,我们要小心应付,你确定抽调的就是袁藕明将军的部下吗?”
杨晔道:“是的,我得来的消息应该不错。兵部说了这次抽调的是骑兵,中央禁卫军只有袁藕明带的是骑兵。只是……”他微一沉吟:“我总是感觉太容易了些,要不今晚咱俩去找找袁将军,确认一下?”
第5章
两人果然深夜时分摸到了袁藕明的右卫将军府,杨晔和袁藕明很熟悉,从侧门让人先通报他的贴身小厮。那小厮闻听是他,慌忙迎出来,却言道袁藕明不在府中,往卫将军府中去了。
这位卫将军便是中央禁卫军的总统领金吾卫大将军卫勐铎。他的夫人今天生辰,没有大肆宴请宾客,但却请了几个至亲好友和下属过去府中吃酒,袁藕明自然也得去,已经让人传讯回来,今晚被卫将军留宿府中不回来。
北辰擎和杨晔对望一眼,只得先回去。路上北辰擎道:“明日还要进宫赴宴。小狼,你说我这个级别的武将,用得到让当朝圣上设宴接风吗?”
杨晔道:“用不到,我给你接接风还差不多。”他转头上上下下地打量北辰擎:“也许陛下闻听了北辰将军的赫赫威名,所以想见识一番而已。当心,你要当心,莫要成为下一任天子宠臣,被收到后宫里去。”
他随口戏谑,北辰擎早已经听惯了,只管置若罔然。回转赵王府后,杨晔本来说好了今晚跟着他睡,听他讲讲塞上风光及两年来各种经历,但一进赵王府的门,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奔了书房去,那里不但有书籍,还有历年杨熙收集的各种资料典籍。这些资料大半都是北辰擎和白庭璧整理出来的,因此北辰擎很快地找了一册出来,翻看片刻,脸上的神色却越来越是凝重,杨晔跟着看了看,低声道:“怎么会这样?”
那上面白庭璧的蝇头小楷娟柔秀雅女人字迹记得很清楚,卫勐铎的七八个夫人,没有一个是今天生辰。
杨晔道:“该赴宴就赴宴,且看他如何。大不了咱找个借口悄悄走了就是。”
结果第二日杨晔和北辰擎从皇宫的侧门入宫时,迎面逢上了袁藕明将军,亦步亦趋地跟在卫勐铎身后。
袁藕明对着杨晔一笑,不着痕迹地做个手势,他圆脸,平常不爱笑,笑起来两眼弯弯,清甜动人,人畜无害,童叟无欺。但他治军手段却格外地严谨狠辣,在京城禁卫军中早已是威名赫赫。杨晔初去勾搭他时,感觉很难勾搭。但后来两人交往时间长了,发觉性格倒很是投契,就正儿八经地走动起来。
如今杨晔正想靠上去搭话,却被他身边的卫勐铎一眼狠狠瞪过来,于是杨晔不甘示弱地一眼反瞪回去。一甩衣袖,两拨人各走各的。
众人的侍卫都留在了皇宫外,前面宫人一路带领,到了明德殿中,见各路赴宴的官员大多已经到齐,中间的龙椅却空着。礼部侍郎荆怀玉迎上来,和宫人一道请众人落座,北辰擎坐在杨晔的下首,对面就是卫勐铎和袁藕明。而后荆怀玉,他施施然地在北辰擎身边落了座,搭讪道:“北辰将军昨日风尘仆仆,有疲惫之相,这一转眼便雄姿英发、神采奕奕了,果然是少年人,底子厚,恢复得快啊。”
北辰擎微笑,正欲客气一番,杨晔已经插嘴道:“他是少年人,荆侍郎你也不老啊!我看你瞧起来比他还年少,而且少年英俊,少年窈窕,少年有为,当为我辈楷模……”北辰擎忽然伸手捏捏他手腕,杨晔抬头,却见杨焘在一大帮宫人侍卫的拥簇下进入明德殿中。
于是杨晔住嘴,跟着一众官员站起,参拜,一本正经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焘吩咐众人平身,各自落座。皇帝的眼光缓缓扫过诸人,最后定格在北辰擎身上:“这位便是雄镇边关的北辰擎将军吗?边关状况如何,朕在京师只能从你们的邸报上知晓一二。你给朕详细讲述一下可好?”
北辰擎忙道:“是,陛下。微臣从两年前跟随赵王殿下出征,初始是镇守三关中的偏关。而后西迦国的势力渐渐向西延伸,到了凤于关左近。西迦国在此地骚扰良久,百姓不堪其扰,纷纷逃向关中,当地已经十室九空。西迦强虏找不到劫掠的对象,便逐渐向南面关中逼近。当时赵王殿下曾禀报皇上,征得皇上同意,我等就随着西迦的足迹跟到了凤于关。如今正在凤于关附近一步步加强设防。可惜人手不足,西迦又常来骚扰,所以才请求陛下增调一些兵马。”
他语句舒缓有致,言辞条理清晰,杨焘听得甚是满意,点头道:“我那四弟辛苦了。朕无法御驾亲征,不然定要和他并驾共驰,赏大漠流沙,看关山明月,何等幸事也!”
杨晔听得直皱眉,只得低头掩饰,心道:“打仗这出生入死的事儿,让你这么一说,敢情赵王和云起都是在边关跑马赏月来着!”
北辰擎却诺诺点头,恭敬地道:“是是,赵王殿下也很思念皇上呢。但西迦步步紧逼,实在脱不开身。”
杨焘道:“如此,朕就给他增兵。卫将军,那些繁文俗礼咱就不讲了,如今你直接将兵符交予北辰将军吧,北辰将军你随时可以去验兵。今日开怀畅饮,北辰将军远道归来,诸卿要待朕多敬他几杯酒。”
北辰擎忙道:“如此殊荣,微臣惶恐。”
卫勐铎答应一声,回身给袁藕明打个手势,袁藕明便托了一个铜匣过来,道:“将军,这是半枚兵符,另外半枚在末将手中。”北辰擎连忙接过,再一次对着杨焘拜伏在地,谢主隆恩。
而后各路官员果然在皇帝授意下过来给北辰擎敬酒,杨晔坐在北辰擎身边,他知道北辰擎酒量不行,便频频伸出酒杯,主动要求替酒。所以北辰擎便把大半御酒都倾注入他的杯子,让他代替自己饮了。众官员知道杨晔难惹,也拿他无法,只是一笑了之。饶是如此,片刻后北辰擎还是微微醺然。
杨晔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要不要去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