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谈间众人行到窟野河岸边,见河虽然只有十几丈宽,水流却急,河水做深黄色,挟裹着大量的泥沙,奔腾咆哮而去。沿岸只生着一些稀稀疏疏的沙枣和红柳。北辰擎皱眉望着对岸荒凉的群山,道:“这里贫瘠到如此地步,几乎寸草不生,决非我等长久驻守之地。只要罗瀛肯退兵,我立即跟殿下合兵一处,早日攻打洛阳。”
杨晔道:“是啊,我看这里连凤于关都不如呢!那里几条山谷里,倒是好景致。”
两人一边闲谈,一边沿着窟野河岸漫步前行,北辰擎忽道:“河水太大,这几日竟然改道了,你看这里从前是河水的,如今变成了一片河滩。”那一片黄河滩是从前河底的淤泥沙,他捡起一个石头砸过去,石头深深地陷了下去,看不见了。
杨晔伸伸舌头,叹道:“传说中的淤泥地,不知有多深。”
北辰擎看着那一大片泥沙,忽然眼睛一亮,道:“我来试试有多深。”令兵士从马上解下一根套马索,系在自己的腰上,另一头交在杨晔手中,接着又从身边的胡柳上削了两根长长的枝条出来,吩咐杨晔道:“若是太深了,你扯我出来。”
他言罢手持两根胡柳枝条,翩若惊鸿般就掠到了淤泥地的中间,将一枝枝条往淤泥中插了下去,不过四尺就触到了硬底儿。北辰擎不确认,来回腾挪几次,又试了几处地方,方道:“好了。”
杨晔手上用力,扯着套马索将他扯了出来,北辰擎道:“这种淤泥地估计沿河还有很多,我们再看看。”
众人接着沿河而行,果然沿河又发现几处。待走出一段,转过一个河湾,忽然远远地看见河对岸也有一队人马在河边张望。
这河水不过十余丈宽,两下里看得清清楚楚,杨晔看到那群人,忽然呆了一呆,那一群兵士青灰色衣甲,拥簇着几个人。中间一人玄色长衣,颈中束了暗红色锦帕,背负长剑,正微垂了头,似乎在望着河水出神。他旁边那人细高身材,朱红色衣衫在风中飘拂着,一派仙风道骨,却正是凌疏和荆怀玉两人。身边另一人戎装在身,身材高大,面容白皙,是这次带兵而来的主将罗瀛。
杨晔虽有了防备,心中却依旧怦怦地跳动几下。恰此时凌疏抬头往这边看来,杨晔当下唇角一扯,明知凌疏看不清,还是对着他绽开一个自认为温柔明媚的笑容。
两人遥遥隔河相望,凌疏显然也看到了杨晔,却立时一趔身体,往后退了去,瞬间就隐没到了一群兵士中去看不见了。杨晔恼恨起来,暗自道:“果然没有回洛阳去,既然不肯回去,见了我还躲什么?你可真够不知死活的!”
却忽然间耳边嗖嗖之声连响,竟是对面的人抢先出手往这边射箭。杨晔出手如风,拔出银枪格挡开射到身边的箭,接着被北辰擎一把推了身后去。北辰擎低声呼喝几句,后面的兵士冲上来,张弓搭箭,反击回去。
两边箭矢如急雨般来去,北辰擎一边抵挡一边指挥兵士后退,抽空对杨晔道:“这里离他们大营近,离咱们大营远,便是调集过来羊皮筏,定是他们先到,我们撤!”
杨晔道:“撤就撤!”跟着北辰擎翻身上马撤走,临走前抽空又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凌疏隐没的方向,暗道:“今天先不搭理你,等我逮住机会,可不能轻饶你,你就等着吧。”
众人一路撤走,罗瀛轻易见不到北辰擎,见机会难得,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放过他。一边让人去调集羊皮筏,一边打马在河对岸跟着,一路走一路高喝道:“北辰擎,你这狼子野心的反贼!我跟你对峙这么多天,你躲躲闪闪地总是缩在你的乌龟壳里,算什么男人?你敢不敢出来和我一较高下?”
北辰擎回头笑道:“有什么不敢的?罗将军若有兴致,回头咱们窟野河上见!”
罗瀛道:“回头是那一日?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为何不可?”
杨晔听得呵呵呵呵地轻笑起来:“罗将军,你又不是急着嫁妹子给我二人,还择日不如撞日!你这便宜大舅子上赶着过来,不觉得有**份?”
罗瀛倒是的确有几个妹妹未曾嫁人,闻言气得七窍生烟,沉着脸不再答话,却紧追不舍,一边令兵士接着往这边放箭。但毕竟隔了一条河,因河岸近来经常忽然塌陷,众人谁也不敢离河岸太近。北辰擎便带着杨晔等人打马一溜烟地回营去了。罗瀛无奈之下,也只得带着人马怏怏回转。
待进得军营中北辰擎的中军帐,白庭璧将自己代笔赵王签署的信件交付北辰擎,北辰擎仔细看完,拧眉道:“小狼,你刚才看见除了罗瀛,还有别人是吧?”
杨晔闻言展现了一个颇为无赖的笑容:“当然……难道你没有看见?”
北辰擎道:“我看见了。”他清澈温柔的眼光在杨晔脸上梭巡不去:“凌大人和荆怀玉是跟着罗瀛一起过来的,我早就发现了他二人。给殿下的邸报中也言明了此事,想问赵王殿下,若真两军阵前紧急时刻,这二人究竟是杀是留,还得殿下定夺。但殿下的回信中却不知为何未曾提及此事,我等却该当如何是好?”
杨晔沉吟,片刻后道:“也许哥哥认为事小,不值得一提。你…自己看着办吧。该杀就杀,不要客气。”
北辰擎抬头看着他,眼神炯亮:“凌大人似乎比较恨你。”
他如此直白,杨晔却听出了别的意思,道:“那是,爱之深,恨之切。你有话就说,想让我干什么?”
北辰擎道:“我得用用你。”
杨晔赶紧笑吟吟地凑过去:“好的好的,你用我哪里,你说。我随便你用。”
第31章
杨晔赶紧笑吟吟地凑过去:“好的好的,你用我哪里,你说。我随便你用。我全身上下都很管用的。”
北辰擎再一次将杨晔推得远了些,接着道:“罗瀛他天天吵着要跟我交战,但其实他很谨慎,轻易不上当,过个河也是小心翼翼的。我要在河滩的淤泥沙地周围布兵设伏,你就委屈做一回诱饵吧,想法子去把凌大人引过来,罗将军他的兵马就跟着来了。”
他一边让人去请袁藕明过来商议军情,一边把杨晔拉到羊皮地图前,用笔在地图上将两人适才所见的泥沼地一块块儿标注出来。在图上又标好了打算设置伏兵的位置,一边详细解释道:“首先我们得引得他们过河,而后在过河的过程中佯败,引他们过来。恰好我们的羊皮筏子没有他们的多,佯败或许能迷惑他们。然后在这边河岸上有淤泥的地方设伏,就看罗将军会不会上当了,姑且试试。”他一边讲一边用笔在图上标注位置:“我们要想法把他们的人截开,分头引到这几处设伏地点,再分别歼灭之。小狼,这是你退却的路线,等引他们到了这里,你们就回头反击,往两边分散,我带人三面夹攻,袁将军在后面截断他们的后援。我会让钟离小白三驾马都跟着你,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千万不可有意外发生。”
杨晔道:“明白,我就是那一坨肥肉。然后呢?把他们逼退到烂泥地里吗?”
北辰擎道:“是的。不过轻功高强的人,不在乎这种烂泥地,总有法子脱身。身着盔甲的兵士,若是陷进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杨晔道:“你的意思是,凌疏本身武功不错,脱身没有问题,不用我担心,是吧?你怎么知道我在担心他?”
北辰擎一怔,转头看着他,眼光闪动,道:“没有,是你自己想多了。小狼,真的是你想多了。”
杨晔唇角噙起一丝笑容,忽然狠狠地道:“两军阵前,有什么善心好发?有什么多情好讲?实则我一点都不担心他,既然不肯为我所用,不如早些死了省心。”
这边北辰擎等袁藕明到来,便开始商议着部署兵马,直忙到大半夜。第二日眼线回来禀报,河对岸罗瀛的大军倒也无甚动静。但等到第三日天才破晓,便有兵士过来禀报,罗瀛在河对岸准备了许多的羊皮筏,一大早就让嗓门洪亮的兵士隔河叫阵,扯着嗓子将北辰擎和袁藕明的十八辈祖宗毫不客气地轮番问候了一遍。
杨晔奇道:“我也在这里,他们怎么不骂我?”
北辰擎也很想不通,伸手挠挠额角,看着杨晔诧异道:“就是啊,为什么不骂你呢?”
袁藕明慢吞吞地接口道:“因为他和当今陛下是一个祖宗。”
北辰擎召集众将士,按前一日和袁藕明商量好的计策分派人马,当下袁藕明带兵自去设伏。他带着杨晔及众将士迎了出来。
清晨的窟野河,野风浩荡,河水泛流。对面的河岸上,罗瀛部下将领兵士甲胄在身,长矛如林。水里一排排的羊皮筏子已经布好,每个上面均有十几个兵士,手执兵刃,整装待发。
北辰擎这边的羊皮筏与之相比,显得小了一些,数量也少,但胜在行动灵活,他便把大部分的兵马仍旧集中在岸上。
杨晔凝神往河对岸看了半天,眼光不由自主地扫来扫去,终于看到凌疏和荆怀玉远远地随着罗瀛在众兵士的后面,仿佛事不关己般,并不往前面来。他和北辰擎此次来本是诱敌深入,杨晔便道:“云起,你在岸上接应着,待我去对付他们。”
北辰擎道:“让你穿盔甲你嫌沉,你可千万小心着些。”
杨晔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你等着吧。我不穿那玩意儿,逃起命来倒还快些。我水性好,大不了跳水里去。”
钟离针等几个侍卫手持盾牌,随着他下到一只较大的羊皮筏上,带着众兵士往河中间地带缓缓划去。罗瀛远远地看着,见尊贵的淮南侯竟然亲自上了战场,不免微微有些吃惊,暗道这风流纨绔子弟莫非以为两军交战是儿戏么?往岸边行来几步,吩咐道:“弓箭手准备。既然有人不知死活,那么咱们也不用客气。据闻四皇子殿下极其宠爱淮南侯,不管生擒还是射杀,必定令四皇子痛彻肺腑,令叛军锐气大折。”
杨晔看他凑将过来,尔后凌疏和荆怀玉也跟着往前走了几步,他便笑盈盈地朗声道:“罗将军,你好。今儿起的早啊!”
罗瀛并没有将这名动京师的纨绔子弟放在眼里,不屑与他多言,见北辰擎远远地策马伫立在岸上,便高声喝道:“北辰擎,你躲在那后面干什么,怎么不出来答话!”
杨晔看出了他的鄙夷之色,自不会饶他,随口便反击了回去:“北辰将军如今在边关鼎鼎大名,若由得那些沽名钓誉之辈上来勾三搭四,未免掉了身价。今日这阵势,也就本侯爷这绣花枕头足足便应付了。”他忽然转头,遥遥地望着凌疏问道:“凌大人,多日未见,你别来安好?”
凌疏万料不到他忽然和自己打起了招呼,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依旧沉默无语。杨晔瞧出了他的惊诧,目不转瞬看着他,轻笑道:“这里双方十万大军,却只有你才是我的老相好,咱俩是何等的交情啊!我不跟你先打招呼,却理睬那些不相干的人作甚?你不是回洛阳了么,却为何这般巴巴地又跑了回来?其实我说你干嘛这么死心眼儿,守着杨焘那个活王八做什么?他头上那顶十二旒冕冠,如今已经遍生绿苔了吧?”
凌疏脸色微有些苍白,却并不言语。想来他对杨晔的调笑之言,诸如活王八绿帽子之流,并没有听得太明白,只知道他在胡说八道。
杨晔定睛注目他半晌,见他似乎不为所动,心一横,干脆就接着说下去:“凌大人,我跟你上了一次床,这滋味太过美妙难言,一别后竟然相思入骨,思念到如今。你赖着不肯走,可是因为也舍不得我?你若是真好这一口,本侯爷我舍命陪君子,定不辜负了你。你的腰很细致很柔韧,肌肤很光滑很温暖。蓝田玉暖、触手生温想来就是这般情境。最让本侯爷神魂颠倒的是,你的那里如此紧致润滑,是用了大内的什么灵丹妙药吧?啧啧啧,真是保养得当,怪不得皇帝陛下宠你到这般地步,原来你在床上果然有独到之处啊。我觉得全京师的小倌都比不上你,只给一个两个人用倒真是可惜了。你若是入了秦楼楚馆,愿意笑迎八方来客,不出三个月,必定能艳冠群芳,做个头牌!”他中气充沛,声音清亮,远远地传了出去,有些兵士便哄笑出来。
他一边畅所欲言,一边仔细观察着凌疏的脸色。凌疏从前连大理寺的门都很少踏出,今日却被杨晔再一次当众羞辱,一时间如五雷轰顶。偏生他俩真的有过那么一次不堪的经历,他无法辩驳,不能否认,也还不了嘴,只能怔怔地看着杨晔,脸色一点点转得惨白,连嘴唇也变得毫无一丝血色。恍惚中却听到身边不远处的荆怀玉“噗嗤”一声轻笑,接着“咳咳”两声,似乎拼命忍住了。
罗瀛听杨晔拉扯到杨焘,拉扯到秦楼楚馆,东扯西扯,漫无边际,他是个认真本分的人,听不得这种胡言乱语,忍不住道:“淮南侯,你有完没完?战场之上,由得你这般信口雌黄?”
杨晔吊着唇角,一脸的惫懒无耻之色:“我所言句句属实,不信你问凌大人。凌大人,您说呢?上次若是对我很满意,何妨找机会再来一次?我杨晔郑重承诺你,一定伺候得你欲仙欲死,赛过从前滋味!”
他话音甫落,凌疏急怒攻心,忽然“咳”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一惊,连忙抬手用衣袖捂住,血却顺着唇角与衣袖的缝隙滴滴答答落下来。
凌疏身后的董鹑和董鸽大惊,抢上来低声道:“大人,大人您怎么了?大人息怒。”荆怀玉顾不得幸灾乐祸了,慌忙也跟过来,随着董鹑董鸽低声劝慰。
杨晔正扯得兴起,待看到凌疏竟然被自己气得当众吐血,顿时怔住了,瞪着两只眼傻傻地看着他,刚才的舌灿莲花一瞬间都飞了爪哇国去,半张着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此时凌疏却忽然抬起了头,用董鹑递上来的锦帕缓缓地拭去了唇角的鲜血,沉声道:“罗将军,你为什么还不进攻?”
罗瀛手中马鞭噼啪一声爆响,喝道:“杀过去!”
随着他的命令,他手下的兵士发动了进攻,一轮羽箭如蝗般向着河对岸射过去,目标纷纷集中在杨晔等人处身之地。杨晔回了神,慌忙吩咐道:“全力迎敌!”
随着一轮羽箭飞过,有受伤和死去的兵士落水,但这河本就不宽,两边的羊皮筏便很快地碰在了一处。兵士手中长矛纷纷出手,一时间兵刃交接之声和兵士中枪的惨呼之声此起彼伏,混成了一片。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凌疏的眼光却一直盯在杨晔身上,眼神已经不再是愤怒,转换成了决绝冰冷的光芒。杨晔觉察到了,在兵戈交接中,惨呼嘶叫中,鲜血飞溅中,他笑盈盈地回望过去,隔着这千军万马杀气腾腾,温柔暧昧的眼神地将凌疏包围萦绕,上下抚慰,一如当日他把他蛮横霸道又小心翼翼地放倒在自己榻上一般,百般滋味难言。
这水与火的交融不过转瞬间,凌疏一反手,拔出了身后的枕冰剑,接着飞身而起,越过一只只羊皮筏,看准杨晔就冲了过去。罗瀛生怕这位天子宠臣有了什么意外,忙命自己的副将们加紧跟上,无论如何要护得凌大人周全。
杨晔见他来势汹汹,连忙举枪相迎,击在他剑脊之上,划出呛啷啷一声刺耳的响声,将枕冰剑荡了开去。在两人兵刃相交、错身而过的一刹那,他微眯着眼,带着浅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真的得了相思病,你不相信么?”
第32章
凌疏对杨晔的调笑恍如不闻,反手长剑横扫狂劈而至,剑气如长虹,将一干随着杨晔进攻他的兵士的长矛扫成了两段,剑气震得众人乱纷纷跌出,有送命的有受伤的有落水的,七零八落。
杨晔随着剑势后退,长枪在身后的羊皮筏边缘一点,竭力稳住身形,接着出枪和凌疏过招。白庭璧和钟离针知晓凌疏手中是宝剑,怕自己主子应付不了,举兵刃毫不客气地跟着左右夹攻,在一张小小的羊皮筏上纵横来去,打在一处。
但水上交战的形式对杨晔这方却越来越是不利,敌众我寡,被罗瀛的兵马打得一步步退到了岸边,眼看着对方跟着逐步逼近过来,北辰擎忙命鸣锣收兵,众兵士听到锣声,便跟着往后撤走,一时间兵败如山倒,风卷残云般卷上了岸。罗瀛的兵马上了岸,被北辰擎部下抢上来拦住,就在这河边激战起来。
杨晔脚下的羊皮筏也在跟凌疏的纠缠过程中渐渐后退,不着痕迹地靠了岸,凌疏犹自不肯罢休,从水里撵到岸上,出招凌厉狠毒,只攻不守,吓得众人躲避不及。这般不要命的打法,连杨晔也微微有些心惊,但他不敢忘了自己的正事儿,长枪横扫,待凌疏回手抵挡的当口,飞身抢上一匹战马,口中喝道:“钟离小白,他已经疯了,不必理他!罗瀛的大军攻过来了,快快抵挡!”他自己却打马先行,沿着窟野河往东南方向逃了过去。
凌疏一看他竟然不战而退落荒而逃,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处,怎么都咽不下去,见身边北辰擎部下一名骑兵策马过来,他抢上去一剑便将那人劈落马下,跟着飞身上马,身后兵士蜂拥而至,随着他撵了过去。罗瀛在水里还未上岸,见状高声叫道:“凌大人,当心有埋伏!”
凌疏恍如不闻,只管追赶过去,他身后大批的兵士跟着就冲杀过去。罗瀛见抵挡不住汹涌之势,只得让几员副将加紧跟上。
杨晔带着一队人马按北辰擎安排好的路线遁逃,见后面凌疏带着罗瀛的兵马果然跟了过来,心中暗喜,一边抵挡飞来的羽箭,一边后退,待转过一处小小的河湾,他突然驻马不前,回身笑道:“你一直撵着我干什么?”
凌疏见他停住,刹那间形如鬼魅般扑了上来,长剑化为一缕诡异的流光,直点他眉心而来。
杨晔在马上一个倒伏,堪堪避开,接着斜身出枪,挟着劲风刺到,凌疏长剑在他枪上一点,借力在空中一个旋身,反手又是一剑,顺着他枪杆削下。真正是兔起鹘落,灵动迅捷,直袭杨晔的手腕而来。他变招如此之快,杨晔无奈下只得随着剑势从马上翻身跃下,伏地一个翻滚,才堪堪避开。
两人在这里走得几招,凌疏手执宝剑,剑法凌厉,杨晔不是敌手,左躲右闪间未免形容狼狈。恰此时,凌疏忽然听到左右和后方来路上同时响起了喊杀之声,他心中一惊,百忙中回头扫视一眼,却见一排排弩兵手持弓箭,从三面包围逼近上来,带队的正是北辰擎。凌疏微微一怔,手上顿时慢了,被杨晔挺枪逼退几步,听得杨晔笑道:“凌大人,凌疏啊,你中伏了知道吗?乖乖地扔了剑投降,毕竟你我有一夕之欢娱,无论如何我是不舍得杀你的。”
他把这件破事儿翻来覆去地说,不厌其烦地在人前晾晒,凌疏再一次忍无可忍,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唇角血线便蜿蜒渗出。杨晔一见,连忙住嘴,却听他冷声道:“中伏又怎么样?大不了同归于尽!”
杨晔闻言一个忍不住,又嬉笑道:“殉情啊,生不能同寝,死则同穴么?倒是真没想到你对我情深如许……啊哟……你下这般狠手!”凌疏如狂风骤雨般扑了上来,杨晔左支右绌,顾不得再贫嘴,只得用心跟他周旋。
杨晔带来的兵士已经在领队的呼喝下兵分两路,往两侧跑了去。北辰擎带人逼近,瞬间将凌疏的人马围在中间,乱箭齐发的当口,兵士一见中了伏,对方兵马又多过己方许多,顿时惊慌失措,一边挡开乱箭,一边往南侧退却下去。未曾退得几步,前方的兵士忽然一阵惨呼,竟然陷入了淤泥之中。越挣扎,便陷得越深,困住了动弹不得,后面的不知就里,涌上来接着往里陷,被赶上来的弩兵射杀当场,一时间惨呼之声遍野俱是。
凌疏身后本来跟着董鹑董鸽,跟着罗瀛身边的几员副将,但此时已经被冲得离开了凌疏身边,任凭如何呼喝指挥,也挡不住兵士的一片混乱。这两三千人马乱纷纷地前仆后继,一大半陷入淤泥,被弓箭手射杀当场,一小半回头拼死突围,却敌众我寡,死伤惨重。
北辰擎与混乱中一直在寻找杨晔,忽然看见他和凌疏竟然还厮杀在一处难舍难分,忙带人挤过来,远远地就呼喝道:“快去接应淮南侯出来!”他身后的侍卫和兵士随着他如狼似虎般抢将上来,便要将凌疏群殴。
凌疏长剑一挺,毫不畏惧,迎着众多敌手就冲了上来,剑到处所向披靡,血肉横飞。杨晔看死伤惨重,怒得跳脚,挺枪接着过来夹攻。凌疏剑法再高,终究抵不过众人汹涌之势,激斗中长剑被北辰擎一刀震飞,远远地飞了出去。他一咬牙,忽然迎着杨晔的枪飞身扑上,杨晔惊道:“你你……”手中收势不及,只来得及歪了歪枪头,擦着凌疏的肋下刺出,身上一紧,已经被他一把抱住。凌疏借着他的来势一个翻身,两人同时飞了出去,远远地落在了淤泥地里。
北辰擎骤不及防,慌忙下令道:“停止射箭!”
杨晔的枪夹在凌疏肋下,回不了枪,只得撤了手,怒道:“你疯了,还不放开我!想闷死在淤泥地里么?”伸手拼命要推开了他,却被他死死抓住不放。挣扎撕扯中越陷越深,杨晔惊慌起来,喝道:“凌疏,快放手!再不放手我……我就当着这么多的人做了你!”
凌疏恍如不闻,只管紧扣着他不放,杨晔一怒,伸手就去扯他的衣服,下面的扯不到,只把他领口和衣襟扯开了,露出了半边肩膀来。那肩上,还有第一次凌疏落入他手,被他生生啃了一块肉去,留下的一个伤疤,两排齿痕。
这齿痕勾起了太多香艳旖旎的回忆,霎时间杨晔心神动荡,一低头,就着上次的伤疤一口又啃了上去。肌肤与他双唇交接时,凌疏通身一阵战栗,惨白的脸顿时转为绯红。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又被他这样占了便宜去,落入泥坑他竟然也不放过任何调戏侮辱自己的机会,当真是令人羞愤欲死。
他心中一片混乱,终于松了手,尔后使大力将杨晔往后推了开去,要将这禽兽推离自己身边。
杨晔一呆,抬头看着他,却见他身躯往后一滑,越陷越深,原来这河滩地有高有低,淤泥并非都是北辰擎所探得的四尺深,凌疏脚下是一个大坑的斜坡。他这么一松手,就身不由己地滑了下去。
这次换杨晔出手如电,抓住了他的衣服,触手是滑腻的淤泥,几乎要抓不住,忙道:“凌疏,别松手,快抱着我,我不气你了!”
凌疏怒道:“你松开!我宁死也不许你再侮辱我!”一边拼命挣扎,杨晔不敢松手,却被他带得越陷越深,已经渐渐地感觉到胸闷难当,惊叫道:“他疯了,他要拖累死我!云起,云起啊,你快来救我!”
杨晔的两个侍卫钟离针和白庭壁已经赶到淤泥地的边缘,见两人大半截身子陷在淤泥里,头脸上也俱是泥沙,还在撕扯不下,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白庭壁语无伦次地道:“侯爷,你不要乱动,越挣扎会陷得越深。不不不……凌大人,有话好说,快快上来!”
旁边的钟离针见机快,忙抽出一根长长的套马索甩了过去,可惜他功力不够,差了两丈远甩不到杨晔的身边。正焦急间,北辰擎穿过一路刀光剑影抢到,扯过套马索再一次扔出,准确无误地套住了杨晔的身体,运力往外拉扯。他一人扯两人,还有一个是不肯配合的,因此颇为费力,但也无法言明让杨晔将凌疏放开,便是说了他也未必肯放,心中未免好一番感慨万千。
杨晔依旧抓住凌疏不放,他没想到要放手,实则放手也就放了,杨熙这边少个敌人,杨焘那边少个宠臣,他杨晔没有任何损失。但他就是不肯放,一边扯着他一边哄劝道:“你听话,跟我出去。死在这烂泥里不憋屈吗?这滚得跟猪一样,你难道不嫌脏?回头你陷进去,罗将军连你的尸体都找不到,白活了二十多年,一副棺木都混不上,不觉得很亏?”
凌疏身边不远处许多被射杀的罗瀛部下兵士,他看在眼里,知道自己一时冲动误了大事,导致这次的中伏,心中未免后悔。想来被杨晔扯出去,自己成了他的俘虏,接着受他侮辱不说,罗瀛投鼠忌器,会更加被动。因此只不答话,努力要摆脱杨晔的手,挣扎撕扯中他胡乱几掌打在杨晔的肩头可胸口,杨晔被打得血气翻涌,沁出了一头冷汗,骂道:“你这狗日的,老子难得发一次善心,你摆什么谱?要不这样,出去我就放了你,我说到做到,你乖乖地听话,别再挣扎!”
罗瀛失去了凌疏的踪迹,一路策马追赶一路收罗自己侥幸逃出的残兵败将,恰此时赶到,和北辰擎部下一片混战。罗瀛远远地看到北辰擎,张弓搭箭连珠炮般射来,钟离针和白庭壁慌忙出手替北辰擎抵挡,罗瀛力大,长箭挟着劲风射到,震得二人手臂酸麻。最后一个不留神,一箭没有挡开,直袭北辰擎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