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文姜道:“兵马我爹爹手中也有,只是远水解不得近渴,你手握兵权,这是关键。但其次,就是因为你从前跟你家陛下不干不净的,若是连你也反叛了他,这样才叫他痛彻肺腑!”
她神色微微有些狰狞之意,用意又如此恶毒,北辰擎看得暗自心惊,总疑心她已经疯了,喃喃地道:“皇后如何知晓我就一定会从命与您?”
岑文姜道:“你为何不听命?如今你可是我的妹夫,宁馨是你的亲儿子,是我唯一的外甥。我们已经牵扯在一起,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不帮我,你想帮谁?”
北辰擎辩解道:“皇后娘娘,我是断无反叛之心。而我的妻儿,又岂可和这种事情混为一谈?小眉既然是您的亲妹妹,她的脾性您也知道,必定不愿微臣做出这种事情。宁馨更加是个孩子,您别把他们拉扯进来行吗?”
岑文姜拧眉看着他,见劝说良久,竟无甚成效,慢慢恼怒起来:“北辰擎,你休要不知好歹,我既然无把握让你俯首听命,就不会叫你来!我让你来,是看得起你!小眉和宁馨虽然是被你的皇帝给叫进宫里来,但如今人却在我这里!你的妻儿你还要不要?你说!”
北辰擎听他提起岑武眉和儿子,便已经隐隐猜到她是准备打这个主意,今番听她果然如此威胁自己,心中震惊复震怒:“你想怎么样?”
岑文姜微笑道:“我不怎么样,他们也是我的亲人,我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杀了他们,他们还有用呢。你不听话是吧,那以后你就别见他二人的面了。你走吧,今天这话就当我没说过。”她眼尾轻挑,笑吟吟地打量着北辰擎,看到他惨白纠结的脸色,心中越来越是欢愉,最后简直乐不可支:“你跟你家皇帝旧情难忘,想来也没把小眉放在心上,又何必做出这百般不舍的模样呢?果然男人,都是无情无义的,还这么会伪装!呵呵呵,真有趣,真是太有意思了!”
她轻巧怪异的笑声中,北辰擎沉默无语,等她发泄够了,方才抬眼看着她:“她是我儿子的亲娘,我如何能不要?不过为了一己之私发动宫变,置江山社稷而不顾,这种事情,北辰擎的确做不出来,皇后娘娘,您真的错看人了。而且恕微臣多言,陛下对您真的不错,您……你也让一步可好?”
岑文姜瞬间收敛笑容,自去上首坐下,弹了弹衣袖,淡淡地道:“我的事情,用得到你来管?不识抬举的东西,你快些滚。今天这话若敢传出去,你就等着接收小眉和宁馨的尸体吧。”
北辰擎站着不动,怔怔地看着她,岑文姜看不到他满眼的哀求之色,翻起自己的一只手,凝神看那长长的、带着些微弧度的、涂了红色凤仙花汁液的指甲,长长的指甲套镶金嵌玉、流光璀璨,她下令道:“来人,轰他出去。”
北辰擎被轰出了中宫,踉踉跄跄走得几步,绕过一个墙角,却又悄悄站住了,徘徊着不想离去。他仰首望向那高高的宫墙,墙里仿佛有一串温柔的笑语隐隐传出,似乎还夹杂着儿童咿呀之声。
北辰擎顿住,心痛如绞,悲恸欲绝。岑文姜哪里会放岑武眉和宁馨到这墙边来呢?也许这只是错觉,是他思念妻儿过甚引发的错觉。这雕梁画栋的宫闱之中,来来往往人很多,处处戒备森严,他不能跳墙去偷窥自己的亲人,不能凭借武力强行带了妻儿离开,不能做出任何有违礼法的事情,只能站在高墙外,失魂落魄,望眼欲穿。
他听到身后皇帝身边一个内侍的声音道:“北辰将军,陛下一直在御书房等你的,你怎么在这里?”
北辰擎伸袖按住眼睛,片刻后转过身来,微笑道:“适才碰见个熟人,说得几句话,耽搁了一阵子。我这就去见驾。”
今日对远道归来的北辰擎而言,是昏天黑地、度日如年的一天。他一入得御书房,就感受到了杨熙压抑不住的愤怒,似乎连周遭的一切都随着他变得沉重灰暗起来。
北辰擎有些恍恍惚惚的看着他,待杨熙走到他面前,他才微微回神,道:“微臣叩见陛下。”还没有顾上下跪,就被杨熙提着手臂一把揪了起来,那只手铁箍一样,紧紧抓着他手腕,接着揽住他腰扯到怀中抱住。北辰擎麻木了,并不感觉到疼,听得杨熙轻声道:“你去皇后的中宫干什么?”
北辰擎道:“我想看看小眉和宁馨。”
杨熙道:“见到了吗?”
北辰擎摇头。
杨熙冷眼看着他,片刻后冷笑出声:“仅此而已?”
北辰擎又点头。
杨熙顿住,忽然手一甩,把他甩坐在一张交椅中:“云起,中宫我可是安排的有人的。”
北辰擎道:“嗯,有人最好。”
杨熙瞪眼看着他,中宫他是安排的有人,但岑文姜并非等闲之辈,和北辰擎私下密谋之时,除了几个长安带来的亲信把守在殿外,余下的人都被侍卫隔得很远,那眼线并未听到什么。皇帝陛下迟疑片刻,柔声道:“云起,我是为你好,你告诉我,那女人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扣押了小眉和宁馨,不肯让你见到?”
北辰擎并不看他,只觉得悲从中来,缓缓道:“我的确想见一见,我还没见过宁馨。小眉对我不错,我答应过接她去琼南,不想负她。”
他神色呆滞恍惚,杨熙凝神看他半晌,慢慢松了手:“云起,你把中央禁卫军的兵权交了,出京去吧。”
第二日,朝堂上传下一道圣旨,金吾大将军北辰擎在出征琼南的路上,有横征徭役、强取粮草之过,引发民愤极大,按大衍国律法贬职为兖州都尉,即日出京上任,不得逗留。
满朝震惊,大臣们特别是从前跟过北辰擎的武将们,纷纷为他求情,杨熙一概不听,匆匆退朝而去。
有魏临仙等人伶俐,慌忙派了白庭壁去大理寺找杨晔。杨晔闻讯,也是大吃一惊,忙问道:“那么云起人呢?”
白庭壁急道:“已经出城了,王爷若进宫求情就快一些。”杨晔道:“求什么情?先拦住人是正经。”带着他匆忙出城去撵北辰擎。
他这次行动极快,一路打马般赶出城去,恰恰在城门外堵住北辰擎。
三月里的洛阳城郊,长亭短驿,紫陌红尘,春风杨柳轻拂,十里杏花纷飞。北辰擎只带着两个贴身亲兵,被杨晔打马横里拦住,他便呆呆地看了杨晔一眼,那眼中分明是寂寥、落寞、伤痛,更多的却是无尽凄凉之色。
杨晔看到他的眼神,只觉得心痛无比,慌忙翻身下马,抢过来把他从马上扯下抱住,急急地道:“云起,别急着走,我去跟皇兄好好说说!强取粮草算什么,我那会儿还带人抢过粮草呢!打仗的时候,哪有这许多的讲究?你等我片刻可好?”
北辰擎叹道:“不用了,多说无益。还是让我走吧。”他伸手摸摸杨晔的头发:“让我走吧,早些离开这里也好。”他言语中透出浓浓的万念俱灰之意,杨晔听得暗自心惊,他猜出北辰擎的被贬罪名只是个借口,但具体缘由如何,却又不得而知,只是紧紧抱着他不放,半晌后哽咽道:“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忽然撵你出京?还是那么又穷又破的地方!”
北辰擎微笑道:“咱什么苦没吃过?不过是些小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陛下也是为我好,走了倒恰好能躲开这些是是非非。可惜的是,我没能见到小眉和宁馨,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相见。”他伸袖拭去了杨晔眼角的泪水,眼中尽是温柔眷恋之色:“小狼,你回去吧,别伤心了,也别因为我去找陛下理论,一切都是命运使然,既然到得这一步,我情愿认命。”
杨晔看着他,看着他憔悴的容颜,寒素的青布旧衣,他身上的征尘还没有洗荡干净,转眼间又被贬出京。云起从来都是劳碌命,志向高远横刀天下,出生入死戎马倥偬,创下的这盛世繁华却与他始终无缘。如今皇命难违,杨晔只能喃喃地道:“你别走,我真舍不得你。”
恰此时魏临仙等和北辰擎自小一起长大的一群侍卫也跟了过来,然后中央禁卫军的许多将领也跟了过来,人越来越多,却只是远远地观望着,并不来打搅他们。
北辰擎顿了一顿,强行把杨晔从身上扯开,道:“快回去吧,别担心我,我会好好地。”
杨晔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嘱咐道:“我知道了。那么你也一切当心,等这边事情弄清楚了,我无论如何去接你回来。”眼光扫过他身边相随的那两个小亲兵,皱眉道:“你只带这两个人吗?”转首向着魏临仙那边喊道:“马天华,你们哥儿仨过来,跟着云起去兖州!”
白庭壁忙低声提醒道:“王爷,陛下没有下旨,他仨人没法儿跟着。”
杨晔闻言,眼睛慢慢横了起来,这是他发怒的先兆。白庭壁跟他厮混久了,自然瞧得出来,见势头不对,一溜烟地奔了魏临仙那边去。魏临仙忙道:“如今顾不得圣旨了,若再拖延,淮王拿刀来砍,咱死也是白死!马天华,你们三个跟着云起过去。有什么事情要及时传递回来消息。”
马家三兄弟慌忙奔了过去,眼见时辰不早,北辰擎告别杨晔等人,黯然离京而去。
此时天色已晚,入宫不妥当,杨晔只得折返大理寺住所去。晚上连饭也没得好好吃,只管一声声叹气。凌疏挑起眼睛看看他,却并不问缘由,只是把他喜欢的一碟菜往他那边推了推。这无声的示好让他有点感动,勉强压住了愁绪。
晚上躺在床上,细细思索前因后果,却越想越烦躁,就把已经睡着了的凌疏扯过来抱着,还是觉得不妥,又强行挤到他怀中去枕着他臂膀。这般辗转反侧,却怎么都无法入睡。凌疏被搅扰得不耐烦,迷迷糊糊地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你再折腾,天就亮了。”
杨晔骂道:“云起走了,我伤心成这样,你都不来安慰我一句,没见过你这缺心少肺的人!”
凌疏冷哼一声,翻身不理他。眼见得外面微微透出天光来,杨晔终于忍耐不住坐了起来,慌慌张张爬下床,收拾收拾就想出去。凌疏在床上冷眼看他半天,见他指挥着伺候的下人,连百年不穿一次的亲王朝服都翻了出来,看来竟然是打算上朝去,忍不住冷笑一声:“你还是算了吧,谁晓得他们背后什么勾当,你还没弄明白呢,就打算嚷嚷到朝堂上去?当心自讨没趣儿。”
第122章
他话语虽然不好听,道理却有。杨晔本是愤怒下一时冲动,闻言忽然明白过来,怔了一怔,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衣服,道:“言之有理,那么我就等到皇兄下朝,依旧在无人处问他。我若不问清楚,这真的睡不着觉。”他折返身凑到凌疏身边,搂住了他的肩膀:“凌疏啊,我隐约听别人提起过兖州这个地方,据说从前那是不错的,可是如今却又穷又破。云起给贬到那地方去,必定要受苦了。我不忍心啊,我这心里难受得要命,你怎么就不体谅我?”
凌疏道:“他好歹还是兖州都尉,能受什么苦?你说那地方又穷又破,难道比木鱼镇小杉子家还穷?比龙虬坪下那酒作坊还破?”
杨晔顿时哑口无言,只得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掐死你!这阵子你作怪得很,该哼的时候不哼一声,堵起我的话倒是牙尖嘴利!不搭理你了,我先早些去御书房等着,你等我晚上回来,再跟你细说。”他走出几步,又回头嘱咐道:“我说你也找些事情做,别总是闷在房中。我把年未和钟离留下陪着你,有什么想要的就跟他们说。”
凌疏道:“我有事情做,我已经回到前面的刑房去了,有案件我就跟着查一查。不过近来没什么大案,很无聊。”他颇有些意兴阑珊之意,料来这些案件的确没什么意思,让他找不到给人动大刑的机会。杨晔听得一个寒颤,忍不住翻他一眼,自行去了。
杨熙今日下朝颇早,带着荆怀玉等几个文臣到御书房的时候,见杨晔已经站在门口,身形挺拔端正。难得见淮王殿下勤快一次,杨熙微微一笑,回头吩咐道:“你们先去那边偏殿里等着。”将尾随的臣子打发了,和杨晔携手入内。
有内侍奉上茶水糕点等,杨熙挥手令余人也出去,方道:“我知道你为何这么早跑过来,来兴师问罪的?”
杨晔道:“是的,皇兄为何把云起给撵走了?”
杨熙道:“你昨儿不是送他走了,怎么不问他?”
杨晔拧眉道:“我问他什么?”
他的脸色也不太好,杨熙沉吟片刻,尔后缓缓地道:“皇后想逼宫,在潼关附近的守将无意中截住了一封皇后送往长安的密函,要岑王爷伺机发兵,拥立太子为帝,皇后摄政。”
杨晔道:“她要逼宫是迟早的事情,可是这跟云起有什么干系?难道皇兄以为云起会跟皇嫂合伙?”
杨熙拊手不语,杨晔急道:“皇兄,你说话!”
杨熙瞥他一眼,道:“你皇嫂找到云起私下里密谋了一番。如今小岑郡主和云起的儿子,可是在她的手里。我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不肯让小郡主母子和云起见面了,想必这是她拿来威胁云起的筹码。人心难测,我不得不防着些。”
杨晔终于明白过来,上去扒住杨熙的手臂:“皇兄,我以性命做担保,云起一定不会叛你,你要相信他!他见不到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被轰出洛阳,心里可有多难过,你想过没有?”
杨熙道:“难过不过是一时,谁都有难过的时候。送他出去,也是为他好,眼见得皇后就要和我翻脸,手里还捏着他的妻儿,他在这里也是左右为难,不如出去省心。”
杨晔道:“你们翻脸不打紧,宁馨和小郡主总得想办法先弄出来,哪怕让云起带走也成。”
杨熙道:“那是皇后自己的亲人,她要怎么处置,是她的事情。皇后那边倒是无足为虑,但岑王爷势力极大,这次不动手则罢,若动开了手,就要出其不意,一举拿下,岂能为这些小事儿因小失大,打草惊蛇?”
杨晔闻言失声道:“你的意思是,宁馨不要了?那怎么行?!”
杨熙回头看着杨晔:“小狼,我觉得你如今有些变了,没有从前那么干脆利落了,变得儿女情长婆婆妈妈。你这是跟谁学的呢?我的福儿也被送到了长安,难道我还指望着他活着回来?妻子没了可以再娶,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只要人在,就没什么可怕的!”
此话如霹雳惊雷,劈头盖脸地砸在杨晔头上,他一急之下口不择言:“云起跟你不一样!”
杨熙也跟着怒了:“怎么不一样?他是人,我就不是?我如今在你眼里是妖魔鬼怪?”
看到杨晔因着震惊而微微转白的脸色,杨熙轻轻笑了起来:“怪不得你扔下我一走就是一年。云起说是出去打仗,赖在粤州不想回来,回来就去跟那女人密谋!原来在你们眼里,哥哥竟是如此的不堪。呵呵呵,你们都不想看见我是吧?”
杨晔无法回答他,沉默下去,兄弟二人默不作声对视良久,杨熙一声喟叹,自去案后椅中坐下,低声道:“不想看见我,那就走。”
他神色同样的寂寥落寞,杨晔说不下他,深深瞥他一眼,愤然拂袖离去。
杨熙一个人漠然坐在椅中,出神良久,有太监总管悄悄凑了上来,低声道:“陛下,丞相和几位宰辅都在那边偏殿里等候着呢。”
杨熙回过神来:“算了,让他们散了吧。”待那大太监走到门首处,杨熙忽然又想起一事,道:“叫荆怀玉进来。”
那太监忙去传旨,杨熙便接着闭目养神,听得荆怀玉轻巧的足音到得身边不远处,方才睁开眼,道:“本想着让你们走了,偏生想起一件事儿来。你师父,任先生如今人在何处,你知道吗?”
荆怀玉轻轻摇头:“微臣不知。师父在外游荡惯了,那一年出京时跟微臣说过,这次一去,也许就不再回来。”
杨熙低声叹道:“是啊,这都两年了,音讯俱无,还有事情想请教他呢,不过看来是真不会回来了。你从前不是也跟他学过占卜看相之术么?那么这两大绝命的命格之说,究竟有几分可信?为什么我总觉得云起和小狼离我越来越远?这是为什么?是不是真的因为……那天煞孤星,他就在小狼的身边?”他顿住,抬头看了荆怀玉一眼,却又轻声道:“算了算了,这些事情,信也罢,不信也罢,不过如此而已。赶紧说正紧事儿,你把我折了一个角的奏折先拿来看看,那是必须要尽快处理的。”
荆怀玉忙道:“是。”去挑了那一部分奏折捧过来,君臣二人处理完毕,已经到了午膳时间。平日里杨熙经常留这几个臣子用午膳,若是杨晔在这里,他晓得杨晔不待见荆怀玉,便把这几个文臣打发到偏殿中去。若是杨晔不在,便跟着自己用饭。
但今日杨熙却迟迟不下令传膳,只是靠在龙椅中,眉间俱是疲惫无奈之色。
荆怀玉凝神察言观色半晌,尔后试探着道:“陛下可是觉得有些疲惫?微臣从前闲来无事,也曾学过些按摩松骨之术,最是解乏,用不用为陛下效劳一二?”
杨熙闻言,慢慢抬起眼看看他,微笑道:“这怎么好?恐不大妥当。”
荆怀玉忙道:“为陛下效劳,是微臣的荣幸。”凑过去绕到龙椅后,伸手按住了杨熙的肩膀。他的双手绵软修长,白皙如玉,指法又灵活,用力处拿捏得当。杨熙果然慢慢放松下来,低声夸赞道:“还真是不错呢。”
荆怀玉道:“陛下若是觉得不错,以后微臣就多给陛下捏捏。”
杨熙道:“这样不大好,不过……好吧,多谢你了。”荆怀玉忙道:“陛下千万别这么说,微臣会折寿的。微臣还没有活够,还想多活两年。”
杨熙笑道:“只要勤恳谨慎,活着不是难题。你看朕可曾随便处罚过哪个臣子?所以不必诚惶诚恐到如此地步。饿了吧,朕让传膳过来,你陪着用膳。”
朝中形势看似平静,私底下却暗潮涌动,杨熙另派了武将主掌中央禁卫军,加强皇宫及京城内外防守戒备,同时暗中盯着长安那边。不料岑文姜这阵子却安静得很,岑王爷那边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异动。杨熙却仍旧不敢松这一口气,四处加紧提防着,只耐心等着后发制人这一刻。
这般连番操劳下来,不知不觉过得七八日。这一日杨熙依旧在御书房带着荆怀玉和几个宰辅批阅奏折,忽然想起好几天没有见到杨晔,他便让人询问房外值守的魏临仙道:“去问问,淮王这几天在干什么?怎么又不见影子了?”
过得不久,魏临仙就回来禀报:“淮王殿下这几日在大理寺后面的偏院里,一直没怎么出来。就是抽空去了两趟莳花书院,是那位谢老板请他去对账,瞒着凌大人去的。”
看来杨晔真是被色迷了心窍,一头扎在那煞星身上不想起来且不说,连出去跟从前的相好对个帐也偷偷摸摸。可是那煞星究竟有什么美色值得他如此着迷,却始终让人看不出来。杨熙本就烦躁,不知不觉有了气,阴沉着脸道:“没想到他如今这么窝囊,怕这个怕那个的。放着好好的王府不住,偏要去挤到那个地方!”抬头吩咐魏临仙道:“去,叫他晚上过来吃饭。”
魏临仙无奈,只得又派了杨晔最待见的白庭壁过去,好一番甜言蜜语苦苦纠缠。杨晔心里还在生杨熙的气,本不肯过去,经不得小白软磨硬泡,又想着云起出京走了,杨熙心中必定也不好过,只得答应下来。
两人吵了架,这又见了面,兄弟二人俱是厚颜之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杨熙面前一张巨大的案子,见膳食已经铺排好,便冷冷地瞪他一眼:“过来吃饭。”
杨晔扫一眼那花色各异的菜式,皱着眉嘟哝道:“又是这老一套,都不换换口味么?”
杨熙道:“那你想怎么样?”忽然想起一事,歪头问道:“今天听说你跟那位谢老板对账去了。我想起来一件事儿,那一年他引荐咱们进岑王府,我说过事成之后,要感谢他来着。可是这几年过去,也没有兑现承诺。你抽空去问问他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有。”
杨晔道:“他的莳花书院,就是我资助开的,所以老是拉了我去对账。书院的生意不错,这就算是补偿了,别的不用搭理他那么多。”
杨熙道:“你是你,我是我,这样敷衍人家总归不好,你还是去问问吧。”
杨晔笑道:“他乖巧得很。我若问他,他必定会说,若是陛下能屈尊来这里走一遭,莳花书院必定蓬荜生辉,小人也跟着无比荣幸。可是你说你能去走一遭吗?”
杨熙闻言,眼灼灼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能?听说那莳花书院有你的一半,你怕哥哥白吃你的?”
杨晔心中一动,杨熙这一阵子心里不痛快,他是知道的。虽然他不满北辰擎被逼出京一事,也跟杨熙扎扎实实怄了十几天气,但要天长地久地怄下去,他却又做不到,尽释前嫌只是迟早的事情。
当下他抵住下颌沉吟片刻,道:“去散散心也成。哥哥天天闷在这皇宫里,吃饭都是一模一样的菜,的确没什么意思。要不,咱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