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什么去争取呢?
他和空言至今还在一起,维系着两人的,是所谓的爱情。可是,若空言变了心做了新的选择,灿星想,自己还真是无能为力的。
也或许,到那无能为力的时候,只有放手让空言离去,才是自己唯一还能做的事情吧?
所以他一边纠结着要证实空言的没有变心,一边却又强硬着态度告诉别人自己不在乎、你要走便走,折磨着别人同时,更折磨着自己。
在一边听得明白的萧然一声长叹,连白烨都皱了眉。
感情之事,只有当事的两人自己能明白其中的微妙曲折,外人,又怎能真理解呢,也不过是空泛得劝说,说给灿星听,还不定能听得进去。
“呵,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原来就这点破事。”这时冷风吟笑着走了过来,从袖子里头掏出个精致的玉制扁盒,打开,小心翼翼地取了一粒朱红色丹药出来。“从前苗疆有个朋友送我一样好东西,叫什么‘情深不悔’,说沾了你的血后给心上人服下,你的血便会化为他心头的一滴毒药,若是有一天他变了心,这毒药便会渗入他心血之中,要了那人的命。灿星,你想要这玩意给空言么?”
苗疆是个神秘的地方,据说那儿的人擅长用蛊。冷风吟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灿星犹豫着望向空言,空言眼中是期待,萧然似乎想要劝阻,白烨……他的神色有点扭曲。
冷风吟似乎什么都没看见,拉开灿星的手,又从腰间取出把小巧精致的紫金刀,快速地在灿星指尖一划,一道细口中立刻沁出殷红的血珠子。
他将血涂抹在那粒丹药上头,然后放置在灿星的掌中。“喏,给他吧。”
灿星抖索着几乎拿不稳药丸,犹豫着看向还跪在他脚边的空言,眼中满是痛苦,挣扎了半天却合拢了手掌,垂下眸摇了摇头。“算了,我……我知道,这种事情强求不得,若是空言真的要走,便走吧,我又做什么要用这种东西来留他。”
萧然舒了一口气。
他自然是希望灿星和空言能幸福美满,可是他也知道世事无常,若其中一人真的变了心,这么一粒丹药又能改变了什么呢?因性命而被束缚住的那人,又怎么还会是曾经相爱的那人呢?
就这时,空言突然用力扳开灿星握紧的拳,拿起那粒还沾着血珠子的药丸就往嘴里一塞,吞了下去。
众人皆大惊失色,空言却笑了。“你这是为我考虑,还是不敢信我?若是你不愿信我,那我便让你相信就是。好了,现在你的血在我心口,灿星,现在你总能安心了吧?”
空言还是明白灿星的,灿星的惶恐不安他都明白。正因为都明白,这才更心疼那人的小心翼翼。连爱都不敢表示,只会用别扭的娇蛮来表现他的在意,不信他空言,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能力,空言想,若是自己真的离去,这人,真会心死的吧?
自己是放不下的,从鼓起勇气拥抱住他的那刻起,空言就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放开灿星了的。
两人抱头痛哭一场后终于也是和好如初,或者说比曾经更多了几分恩爱。
内里曲折自然不能全当着白烨这几个外人上演,何况里头还有个容易害臊的萧然。
等空言和灿星相携去了隔壁屋子诉衷肠、冷风吟请了萧然和白烨重新入席后,白烨看了眼有些出神的萧然,突然笑道:“能防止心上人变心的药的确是不错,若是我,也还真希望我心上人能亲手把这药给我,趁此表现一番我对他坚定不移的心思。不过冷楼主,就我所知,苗疆人的确有情蛊,但你说的这种药,我倒还真是闻所未闻。”
冷风吟悠然夹了一筷子豆腐放进嘴里,哼声笑道:“小孩子家的吵闹,自然要拿小孩子的东西去哄。不过一粒糖豆子罢了,吃不死人。”
白烨和萧然沉默,不得不承认冷风吟这一招简单又有效。
隔了几天,白大哥送了封急信,需要白烨出一次远门。
白烨不乐意却也没办法,谁让他当初哄人的时候说这边的事务都由他管辖了呢?这会是在清风斋收到的急件,萧然可都看着呢,他能回绝?
便在心里骂大哥阴险,哪儿不能交待,非要在萧然的面前?
其实白大哥也是无辜,谁让你白烨非要和萧然整天腻混在一起呢?白天萧然肯定是在自己书铺里头照看生意,人家自然也只能来这儿找二爷您了。
于是就在满心的依依不舍下,白烨终究是在一个清晨离开,走之前不忘千叮咛万嘱咐几个下人好生照顾萧然。
萧然,身边如同影子般朝夕相处了将近两个月的人一朝忽然不见了,说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那便是在骗人了。
可萧然早就不是以前的萧然,看得也开,几天的不习惯之后也就又成了习惯。
讨喜没有跟着过去,这是白烨的意思,说,拾二总没讨喜跟着萧然的时间长,让讨喜留着他放心些。
哦,因为某些说不出口的原因,白大哥送来的那三个俏丫头都让白烨退了回去,整个白府只有男人,只有要么老要么幼小的男性。
白烨离开后的某天下午,萧然在清风斋。书铺的生意总说不上好或是不好,每天总会有几个读书人过来,但也不一定是会购买东西,或许只是在这边读读萧然准备的免费的书刊之类。萧然本来就没有特别的贪欲,有没有生意也都不是非常在意,倒是已经起了的秋风吹得人煞是舒爽,索性就搬了张竹椅坐在一边也捧了本书卷,反正店铺还有刘先生照应。
门口传来马的嘶鸣,一会,有人踏着稳健的步子迈了进来。一身丝质湖色长袍,长身玉立,器宇不凡,剑眉朗目,带了三分冷淡的眼眸看见萧然时,泛起了温和的笑意。
“萧兄,别来无恙?”
萧然一抬头,惊讶地站起身疾步迎上前。“唐兄,你怎么来了!”
“我这次有事来南边,听闻你开了家书铺,特意过来给你贺喜的。”这年轻男人正是唐隆真,他双手抱拳对萧然一拱手,笑道:“不过来得匆忙,给你的贺礼怕是要隔两天才能送到了。”
“你我之间还需要如此客气么?快请坐!”萧然拉起唐隆真,带着就往一边走去,在张空的桌旁坐下。“说起来还没和你道歉呢,你把小唐托付给我,我却半途离开。”
唐隆真摆了摆手。“该是我和你抱歉才对,我这弟弟,从小娇生惯养给宠得没了天,一路上是不是难为了你不少啊?”
“小唐还是个孩子,何况我看他还是挺乖巧的,哪儿有唐兄你说得这么过分。对了,我给你寄的那封信,你收到了吧?”
“嗯,一收到我就派人去寻了慕白和云飞,两人倒好,结伴往北跑,说要去看大漠。呵,还说不是孩子,想到什么便是什么。”这时讨喜送上了凉茶,唐隆真接过,点了点头算是谢意,又对萧然笑道:“不过云飞和我那信使说了,等这次他们回来便会来梧州城找你。月初的时候有人说看见这两人在顾凤山那儿出现过,你看看,还说去大漠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去了南边。我想还是不放心,索性来你这儿等他们。这次要是找到慕白我就把他带回去了,放他出门都都这么久了,家里也不放心他。”
萧然笑笑,又关心地问道。“那,住的地方可安排好了?”
唐隆真摇了摇头。“没呢,才到梧州城就过来寻你,一会再出去找吧。这次我看是需要住上一段时日了,还不知道这两人何时才会到呢。”
“……我现在也是算住在连襟的家里,不过我自己家就在城郊,唐兄若是不嫌弃,可以住在我家。”
“如此岂不是太打扰了?”
萧然还没开口,站在萧然身边的讨喜先开了口:“公子,其实您可以请唐公子一起住到府里,一来您可以就近照顾,二来您也能随时找唐公子聊天。城郊现在都没人,唐公子一人住过去,也不方便吧?”
萧然想了想,犹豫道:“这,总不好吧?白烨都不在,这事怎么能我说了算呢?”
他住的是白府,对萧然而言,那是白烨的地盘。
讨喜呵呵笑道:“公子放心,我家二爷说了,他不在的时候您就是主子,让我们上下全都听您的吩咐。而且公子啊,二爷不是经常说么,让您别把自己当了客人一般客气。您今天要是请了这位唐公子住了您郊外的小屋,等二爷回来还得责备我们招呼不周呢。”
萧然终于是点了头。“那,唐兄,一会我先带你回去吧。”
唐隆真瞄了眼讨喜,眼中闪过一抹深思,脸色则笑着。“好,那就麻烦萧兄了。”
第40章
唐隆真来了,萧然自然是没法再在店里多待,将事情交托给刘先生后便和唐隆真一起离开。
唐隆真没有带什么行李,也就一匹马和一个包裹。
拾二牵着唐隆真的马走在最前头,讨喜背着唐隆真的包裹跟在萧然和唐隆真的身边,这么沉默着走了一会,唐隆真忽然笑了。“萧兄,记得当年与你初识时候,我不过就是花了多一点的钱住宿你就笑我和你不是道的人,如今倒好,全反过来了,轮到你出门还带两下人。果然是一做了老板,便气派不同了么?”
萧然一听就笑出了声。“那时候的玩笑话唐兄你居然还现在拿来挤兑我,着实不厚道。萧然仍是萧然,从未变过,这两孩子是我连襟派来帮我照看一下生意的,萧然哪儿有你说的这般好命。”
唐隆真但笑不语,一直持续到进了白府萧然安排了他住下、独自一人在屋里整理行李时,唐隆真才允许自己将那份惊讶展露。
若是什么都不做调查就跑来,实在不符合唐隆真谨慎小心的性子。他是有知道白烨这个江湖煞星最近没有到处跑而是长时间得停留在梧州城,他也知道白烨作为萧然的连襟一直很照顾萧然,包括萧然开店之前的筹备和店铺开张以后的帮忙,也知道白烨和萧然这个不会武功性子又老实本分甚至带了些迂腐的书生走得相近,但,来之前最多以为不过是相好的亲戚而已,可现在看来,似乎完全不是如此?
若只是普通连襟,会安排萧然住在整个府里头最好的院落?若只是普通连襟,那两个小厮会防他像是在防狼?若是普通连襟,萧然有这个能耐能差遣动白府上下所有人?
唐隆真摇摇头,至少,他再怎么看重表象,也不会对自家连襟如此照顾。
更何况,萧然的媳妇是老早死了的,若是恨绝一点说两人其实已经没了关系,也不是不行……
唐隆真搔着下巴颦眉,哎呀,还希望这白烨别给他的计划惹着什么大茬子才好!
对于唐隆真的到来,白府上下尤其是服侍萧然的拾二和讨喜而言,这就是个麻烦。
二爷离去前怎么吩咐来着?照顾好萧公子,照顾好了,但也别让谁去和公子走得贴近。公子是好脾气的人,谁说什么都能答应,可你们都得给我长了脑子,什么可以答应什么要替公子回绝了,一个个都放聪明点!
讨喜是聪明人,从建康城白烨碰见萧然开始就一路伺候过来,其实心里也明白几分,对二爷来说,这位萧公子是不同的人物。所以如今看见唐隆真和公子的亲昵劲眼角就忍不住抽搐。
唐大爷啊,您这是存心想着等二爷回来责备小人了是吧!
你说你们说话就说话,贴得这么近干嘛?你嘴巴都快贴萧公子耳朵上去了你还不让开点?你们走这么近干嘛?不热么?你没事这么了解萧公子喜好干嘛?
……
反正,唐隆真几乎快成了讨喜的眼中钉肉中刺,怎么看是怎么不顺眼。
唐隆真对萧然很好,本就是有求于他的,何况两人相识得又带了些缘分。
唐隆真不是纨绔子弟,相反,为了担负起兴盛唐家的重则,他很早便开始出来闯荡江湖。他也喜欢一个人,但他不像白烨那般有个疼爱弟弟入骨的兄长会在背后默默照顾,所以他都选择轻装便行,几件简单的衣物一匹骏马,就是他所有的行李了。
记得第一次看见萧然的时候,是冬天,横亘西北的龙骨山下呼啸的北风冷冽刺骨。唐隆真找到了一件破旧的勉强还有未坍塌墙壁做挡风用的破庙栖身,才进门就看见里头早就有了人,微弱的篝火下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学士袍蜷缩在一堆柴草上的年轻男子带了几分受惊的眼神爬起看向了他。
那男子就是萧然,初见的第一眼,唐隆真便想,这男子岁数看来不大,却像是已经历经沧桑的老人,疲惫的不是他的身子,是这人的内心,那双带了些空洞的眼让人忍不住想去好奇他的故事。
这样的萧然,没有过问他的来历,而是立刻请他在自己铺好的柴草堆上坐下,又重新燃起篝火,倒了一杯温热的肉汤给他垫胃。
唐隆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不是没有碰见过好心人,但如同萧然这般关心了却什么都不好奇不问的,的确不多,心里自然就对这个青年有了几分好感。
鹅毛大雪飘了两天,这两天两人什么地方都不能去,只能窝在这破庙里头。幸好粮食什么也准备得充分,只是似乎有些无聊。
人便是如此,若是当时真的只有一人在这破庙里头或许还不会觉得如何,但,正因为旁边还有别人,一个人沉默就显得格外孤单,也记不得是谁先开的口,渐渐便聊了起来。
唐隆真对这个有礼谦逊又知识渊博的青年很有好感,当知道他是独身一人在四处游历时,便说自己也是,于是两人结伴同行。
两人一起旅行了大约大半年,因为唐门突然有事急招了唐隆真回去。萧然直到后来到了蜀中重遇唐隆真,这才知道这个和自己一起渡过了大半年的同伴居然是唐门的大公子。
不是说没有吃惊,可萧然处理得很好……至少唐隆真觉得,萧然处理得很好,一点都没有将自己显赫的身世当了回事,依然如同原来那般与他相处。
其实那时候他不知道,萧然还有个更显赫的连襟存在,白烨。
你想萧然都能和白烨和谐相处那么多年,唐隆真,也的确不过如此。
唐隆真在白府的日子过得很逍遥,甚至像是在度假。
萧然将他安排在一个偏院里头,这儿原本是贾老爷的妾室居住的地方,正得宠的小妾,风景自然是风雅的。
每天他睡到自然醒,然后去厨房吃点早餐。萧然起得早,去店铺的时间也早,唐隆真起来的时候往往已经看不见萧然人影的,不过没事,唐大公子悠哉吃了早餐后一路悠然信步逛到清风斋,陪萧然一起看店。
中午,白府会有专人送饭过来,总是二菜一汤,但菜色每天都有些变化,可见那厨子也是花了心思不敢怠慢萧然的。唐隆真现在也当然有了这个口福,江南的几道著名家常菜没几天已经都尝了个遍。
下午,有时候唐隆真会在竹榻上午睡一会,若是店铺里来了人,他也会和那些文人聊上一会。
萧然原来就是梧州城小有名气的书生,来照顾生意的除了那些玄天门的产业和得意楼,最多的便是原先就和萧然熟识的梧州城的文人墨客还有原来的一些弟子。
萧然长得本就纯良让人看着身心舒爽,可以说光是放在店里便是招呼客人的。其实白烨长得也是顶顶漂亮,可是浑身带了三分邪气和一分的杀气,那些书呆子每次看见他在总会本能得察觉危险而不愿多待。可是唐隆真不同,温文儒雅像个翩翩贵公子,又和蔼可亲学富五车,如今他在,那些读书人在店铺里头的时间就是明显加长,那几张桌椅的使用效率也更高了许多。
对萧然而言,有人气总比空无一人来得好,何况多些人说说话,也是增长见识的时候。
讨喜一般是不会离开萧然身边的,倒是拾二,一天要进出几次,比如去准备些酸梅汤、可口的茶点、跑跑腿送送信什么的。
夕阳西下,刘先生开始整理一天的账务,顺便有意无意请萧然早些归府。
如果的确没了什么事情,萧然便会和唐隆真一起慢慢走回家,一路上萧然或许还会买些便宜的菜。
落市时候的价格会比早上新鲜时候便宜上许多,又像活鱼、河虾、猪肉这些因为要求新鲜摊贩往往不愿拿回去过夜,所以萧然从以前开始便习惯了傍晚时候买菜。虽然如今不用他主厨,不过习惯这种东西,终究是根深蒂固的。
唐隆真每次都带了些好奇地看萧然认真地蹲在那边挑拣、还价,然后带着些成就感得掏钱。
有一次唐隆真便问一手提了条还在甩尾的鲫鱼一手抓了一把青菜,身边的讨喜手里还装着一竹篮河虾的萧然,看你如此熟门熟路,难道你还会下厨不成?
萧然毫不在意得笑笑。是啊,一个人习惯了,什么都要自己来的。
好吧,唐大公子心里还是好奇的,很想尝尝萧然烧的菜滋味如何。不过也不知道是萧然每天都太累了还是如今白府有专职的厨子,萧然没有再下厨过,这也不能说不算是唐大公子心头一大遗憾。
小日子平静得时间过长,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和谐得让讨喜有时甚至会怀疑这是唐府不是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