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美食录 第68章

“我的夫人还未过世时……”

原来这老丈与夫人从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自成亲后,幸福美满地度过了人生的三十多年。然而后来变故突生,老丈的夫人害了呆症。

“自她病后,行为举止与往常大不相同,人也变了许多。”老丈哀伤道,“但她依然喜欢做吃食,尤其是酒蒸蛤蜊,做得尤其鲜美可口。”

“只是后来,我遍寻各个酒楼食店,却再也找不到记忆中的味道。”

老丈抬头看向林稚,“店主小郎君所做的酒蒸蛤蜊,是最接近于她做的味道了。”

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几人听完都有些恻然,就连素常不羁的沈小七都收敛了一贯笑嘻嘻的神色。

林稚忽然问:“老丈说,我做的酒蒸蛤蜊最接近婆婆做的味道?”

“正是。”

“但还不是完全一样?”

“是。”老丈点头,“毕竟是两个不相识的人所做之物,不能完全一模一样,也在情理之中。”

“能遇见店主小郎君的酒楼,吃到这样的酒蒸蛤蜊,我已经很感激了。”

“您放心。”林稚道,“我们会做出一道和您夫人所做,味道一模一样的酒蒸蛤蜊。”

“这……”老丈惊喜万分,“店主小郎君,真的愿意帮我这个忙?”

“调整食方而已,不是什么难事。”林稚道,“老丈可否为我描述一下味道?”

老丈仍然有些激动,“味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记得那酒蒸蛤蜊味道很鲜美,是我吃过的最鲜美的一道菜了。就和小郎君店中的这道酒蒸蛤蜊差不多。”

林稚点点头,心中却叹了口气,这个信息点就和没给一样。

除了味道鲜美之外,是咸是淡,是酸是甜,一概不知。

“我会尽力一试。”他道。

老丈走后,先是阿青做了一道酒蒸蛤蜊,接着阿蓝又做了一道,要不是沈小七不会做饭,就差让他也做一道了。

可转天那老丈一尝,都说味道不对。

林稚有点犯难。

这道菜做法简单,就算那婆婆所做口味再鲜美,也逃不过那几样调料,没道理他们几个人都无法还原出来。

他仔细捋了捋思路:“呆症”就是后来的阿尔茨海默症,症状多为思维不清动作混乱,而他所做的酒蒸蛤蜊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便是把清酒换成了米酒,如此说来……

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位婆婆一定是把米酒当成了清酒,又胡乱放了什么调料,才误打误撞,做成了这道让老丈念念不忘的酒蒸蛤蜊。

幸亏这道菜的调料不多。

林稚又做了一份酒蒸蛤蜊,把里面佐味的薄盐,换成了一勺糖。

第71章 装修指南

经过前几次的失败, 老丈已然有些心灰意冷,然而还是来试了最后一次。

“多谢几位小郎君倾心相助,只是我已自知结果, 若此次不成……便不再麻烦各位了。”

林稚明白这种期望一次次落空的感觉, “我明白。但是还请老丈再尝一次。”

老丈点点头,不抱希望地夹起一个开口的蛤蜊, 刚一入口便瞪大了眼睛。

鲜甜的贝肉,微甜的汁水, 极其清和的味道……记忆中的味道。

老丈迫不及待又喝了一口那蛤蜊汤,刚放下勺子就红了眼眶, “就是……这个味道。是阿茹做的味道。”

林稚递过一条帕子,“老丈若觉得这个味道对了, 我将方子赠与老丈。”

接过他递来的手帕, 那老丈擦了擦眼睛,“多谢小郎君, 真的太感谢小郎君了。”

“已经给小郎君添了很多麻烦,这方子我买下, 小郎君不必赠给我。”

林稚笑笑,“我已经写好了。”说完,他将怀中的方子拿出来,“老丈请收好。”

酒蒸蛤蜊,几乎临安城内的每个厨师都会做, 老丈夫人所做的这种口味又偏甜, 不是大众喜欢的味道。这方子若按照寻常计价,根本值不了几个钱。

但对这位老丈来说却价值千金。

老丈离开酒楼之后, 沈小七和阿青阿蓝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阿郎真厉害!”

“小郎君, 你是怎么知道应该把盐换成糖的?”阿蓝好奇问道。

林稚轻轻勾了勾唇角, “猜的。”

面对阿蓝明显不相信的目光,林稚笑道:“好啦,快干活儿了。”

“老板都发话了!”沈小七去推他们,“快干活!”

今天他们确实要干一件大活儿€€€€三楼的茶坊要开张营业了。

原本林稚想等到冬至过后再开业,没想到前几日春风楼的李四郎搬来了,便顺便去找他问了茶坊的相关事宜。

林稚开门见山:“四郎既已搬来南门大街,可找到租铺了?”

“劳小郎君挂心。”李四郎温和一笑,“住的地方已经找到了,至于租铺……却还没有。”

“不瞒小郎君,我原先以为南门大街附近的铺子价格低得很,却没想到涨价如此之快。”

李四郎叹了口气,“现在的南门大街,已非昨日可比了€€€€竟可以与春风楼平起平坐,甚至地段特别旺的铺子,租金还要高出一截。”

“我有一个想法。”

林稚问:“四郎可知我那酒楼一共三层?”

李四郎点点头,“自是知道的。”

林稚喝了口茶,继续说下去:“我那酒楼,是这样安排的。一层食店,二层酒肆,第三层也快要开张了。”

“小郎君是想……把第三层做成茶坊?”李四郎不确定道。

林稚笑了笑,“正是如此。”

“左右四郎也没找到合适的租铺,我和我家小厮对茶饮一事又一窍不通,正好缺人手。四郎与我知根知底,很合适。”

林稚又喝了一口茶,“不知四郎意下如何?”

“当然是好!”李四郎笑道,“小郎君既然相信我,我一定不负小郎君所托。”

林稚笑道:“那便这么说定了。”

李四郎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不知小郎君想要办何种类型的茶坊?”

“临安城的茶坊大致分为四种,一是插花挂画点缀厅堂的高雅茶坊,二是说书游艺的娱乐茶坊,三是招徕生意的当街茶坊,还有花茶坊,就是,呃……”

说到这里,李四郎有些尴尬地停住嘴,“这个小郎君肯定不会做的,我就不介绍了。”

两人尴尬地跳过话题,林稚问道:“四郎之前在春风楼所开茶坊属于哪种?”

“娱乐茶坊。”

李四郎道,“要想高雅就得安静,春风楼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根本安静不起来。至于招徕生意的当街茶坊,又有些太闹了。”

想到自家酒楼二楼就是酒肆,虽不至于吵闹,但要比起那种阳春白雪、高山流水的高雅茶坊,还是乱了些许。

他道:“那我便和四郎一样,开一所娱乐茶坊。”

“英雄所见略同!”李四郎笑道,“以小郎君酒楼的地理位置和环境,舍娱乐茶坊其谁?”

林稚点头称是。

又问了该如何装修、买什么茶具、点什么熏香、请不请点茶分茶的师傅€€€€答案是不必,李四郎就会,且是个中一把好手。

说到此处,李四郎也有些跃跃欲试,想给林稚表演一番。

林稚忍不住笑了,“求之不得,四郎请便。”

“便是点茶吧。”李四郎摸了摸鼻子,“分茶几日没做,有些手生了,改日练熟了再给小郎君表演。”

“几日不练就手生”,没听过厨师几天没做饭就不会做饭了,可见茶艺这行有多考验基本功。

“四郎开始吧。”

没有滚水,无法冲开茶粉,只能现烧。

见李四郎拿出一个提梁粗大、壶嘴细长且不透明的铁壶,林稚好奇问道:“这是什么瓶子,看不见,如何判断水开?”

“小郎君有所不知,这叫汤瓶,用汤瓶烧水也是茶艺表演的基本功夫之一。”李四郎把汤瓶搁在炉灶上,“听声辨水开是我们这些人的绝活。”

林稚忍不住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水烧好了,只见李四郎提起滚烫的汤瓶,用沸水去浇碾好的茶粉,边浇边搅,须臾,茶汤上泛出一层乳白色的雪沫乳花。

林稚看了一眼那绿莹莹的茶汤,心道:“抹茶?”

他在慈幼局时从来没接触过茶艺相关,就算是接触过,也只是在李局长的介绍当中,是以从没见过这些东西。

正疑惑着,李四郎的介绍如期而至:“这层白色浮沫叫做沫悖,小郎君可以尝尝,香醇得很。”

林稚依言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夸赞道:“甘甜润滑。特别是那些‘沫悖’,像云朵一般绵密,还有点奶味儿。”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那就是有点像奶茶里的奶盖。

“云朵……”李四郎笑道,“好新鲜的比喻!这茶粉都是绿茶的细芽嫩叶,嫩到极致,味道自然也好。”

林稚点点头,把“一定要选择绿茶嫩叶”也记到了小本本上。

又说了几句茶坊装修相关,林稚辞别李四郎,去当初购买酒杯的那家器皿铺买茶杯。

那器皿铺店主认出林稚这个大客户,带着灿烂的笑容迎上来,“小郎君可是还要买些酒杯酒盏?”

“不是。”林稚摇摇头,“这次买些茶盏。”

“茶盏啊。茶盏咱家也有,小郎君看看这些黑瓷碗,很受茶艺界欢迎。”

器皿铺店主继续道:“别看这碗笨重胎厚,造型也古朴得平平无奇,却是建州窑生产而出,耐热不烫手,最适合点茶分茶。”

“因为沫悖颜色洁白,只有用黑碗才能凸显其色泽乳白。如果用白瓷碗或白瓷杯,就会稍显逊色。”

林稚点点头,没错,和刚才李四郎与他说的一样。

除了不能用白瓷碗白瓷杯,还不能用金银铜碗,否则会让茶汤带上铁锈味。

买了几十个小黑碗、佐茶用的瑞脑金兽香、很嫩很嫩的绿茶细芽嫩叶,在三楼挂上名人字画,门前竖上拴马桩子€€€€这是茶坊的专用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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