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街道一抬头全是灯火,虽然比不上现代的霓虹灯, 但有种更加有温度的美。
他快步穿过几条街, 来到一处本该客似云来的酒楼,从后门进去。
“元朔哥, 你回来了,要不要吃碗面?”一个面容有些憔悴的瘦弱男子发现他,赶忙迎过来。
杜北关紧门, “我喝了不少酒, 倒是不饿, 先洗个澡吧,不然这身上臭的熏人。”
“嗯, 热水也烧好了, 你先去房里, 我这就把水拎过去。”
杜北拉住他, “鹿金,别忙了,我自己去便是,你且去看看银宝,等会儿咱们再说说话。”
尹鹿金也确实累了一天,被丈夫体贴也不拒绝,转身进了小侄子的房间。
杜北快速的洗过澡,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一掌长的胡子,平白无故的老了十岁,于是果断修剪,只留下一点点,修出一个最符合时下文人雅士的形状。
看上去反而比之前刻意蓄长的要精神的多。
尹鹿金进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变化,“元朔哥怎么把胡子剪短了?”
“本就是附庸风雅,现在时兴的样式变了,我自然也要跟上,不然以后出门会友,还要被说老气横秋。”仅留下二指长的胡须,修剪成型,反倒衬的杜北文质彬彬。
洗漱之后,两人一同躺下,杜北说起来今天晚上的酒局,“梁公子盛情相邀,我推脱几次都不行,只好赴约,他在席间多次打探咱家酒楼是否要出售,都被我糊弄过去。”
他侧过身,看着尹鹿金的双眼,“鹿金,酒楼是尹家几代人的心血,咱们真的要卖吗?”
尹鹿金也舍不得,“可是大哥走了,爹还病着,我又根本没出师,家里的现银已经不多了。”
要说尹鹿金也是倒霉,身为尹家的幼子,上面有个厨艺高超的兄长,自然轮不到他继承家业。
又正好他有龙阳之好,在家很受了几年冷待,看他实在不肯改变心意,才约了媒人上门,给他寻摸一个好夫婿。
杜北得到尹家酒楼小儿子要嫁给男人的消息,是主动上门的。
他已经年仅三十,还整天抱着两本书在那儿摇头晃脑,偏偏又考不上功名,以前还有父母养着,后来父母过世,他靠着家中仅剩的积蓄又苦熬了三年,别说娶媳妇了,再不去赚钱,他就要饿死了。
但这个人就这么奇怪,宁愿娶男人,也不愿意找一份正经活计。
他家里一贫如洗,连房子都卖了,拿什么娶尹鹿金?尹家也不是不心疼小儿子,就说让他入赘到尹家,小两口就在尹家生活。
杜北当然一口答应啊,这比他想的还好,又可以混吃混喝,又有人照顾。
至于入赘?
若是他入赘到女人家里去,当然是有伤体面,但他和尹鹿金都是男人,男人和男人成婚,本就和男女婚事不同,加上又不会有后代,入不入赘的,谁会关心呢?
他毕竟读过一些书,为了表现自己,总能装出个人模狗样来,尹鹿金不过十八九岁,哪里看的穿他的厚脸皮,看他长相不错,又谈吐文雅,第一印象还很不错。
后来几次接触,杜北都对尹鹿金十足的耐心,怕他不好意思,还会特意讲一些游记故事和话本,一来二去的,少年人的心不就落入了他的陷阱里。
两人成婚之后,杜北每日都在家里读书、画画、习字,除此之外并不干什么正经事。
尹家人对他的印象自然是越来越差,可也没法子,杜北会哄尹鹿金高兴啊,每每看到尹鹿金托着下巴看着杜北笑容灿烂,尹家人就只能忍下不满。
尹家人想着,即使是个吃软饭的,但鹿金喜欢,那也就随他去吧,尹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
这才将矛盾消弭于无形。
但世事无常,本来如日中天的尹家,在这三个月内接连遭遇不幸,继承了家传手艺的长子和其夫人在一次回娘家的路上,马车车辕断裂翻进了路边的水坑,夫妻俩挣扎了许久才爬上来,回到家里便风寒入体,不治而亡。
尹父尹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双双病倒。
只留下尹鹿金一个少年和刚五岁的尹森,艰难支持家业,但尹鹿金本就没学到多少家传手艺,当然撑不起酒楼的生意。
原本还有其他厨师,但尹父病倒之后,酒楼的厨师被其他酒楼陆续挖走,等尹鹿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杜北发现尹家要不行了,起了歪心思,旁敲侧击的引导尹鹿金卖掉最值钱的酒楼。
尹鹿金如他所愿起了这个念头,他就假装出去找买家,让尹鹿金在家照顾父母和小侄子。
实际上,他确实是找了,但他和人谈的价格与他说给尹鹿金的价格,相差了二百两。
导致尹鹿金最终只拿到了五百两白银,连酒楼的房契都不止这点钱,更别说还是带着尹家的招牌卖掉的。
即使是这样,杜北仍不满足,又陆续从尹鹿金手里骗得三百两去寻找名医,实际上,他拿了钱,就写了一纸休书,潇洒走人了。
留下尹鹿金和一家子老弱病残。
尹父听说杜北拿了钱跑了,一口气没上来过世了,尹母则是天天哭闹不休,一会儿怪自己命苦,一会儿怪尹鹿金好龙阳才引来了杜北这个灾星,一会儿又拉着大孙子一起臭骂尹鹿金无能。
但尹母也没熬多久,就去世了,只留下尹鹿金和小侄子两人,靠着尹鹿金剩下的一点点钱财,在城门口支了一个面摊过活。
杜北现在就是在寻找买家的过程中,但好在仅仅是刚开始,连风声都还没放出去,改变来得及。
“那就把酒楼里的桌椅板凳和酒都卖了,酒楼先关门歇业,咱们就说是设施陈旧要翻新,再告诉大家开业的时候会打折,你觉得呢?”杜北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眉眼。
“娘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一直帮着爹打理酒楼,肯定知道怎么把酒卖出去,最不济也是退掉对不对?咱家地窖里还藏着几缸好酒,先换了钱,给爹治了病,其他的咱们再一起想办法。”
尹鹿金除了不愿意和女人在一起之外,别的事都是听从父亲和哥哥的,哪有什么主意,听杜北说的靠谱,自然就听他的了。
之前想卖酒楼,也是听杜北说能拿到一大笔钱,可以给爹找个好大夫,现在有可以不卖产业的办法,自然是愿意的。
于是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拿定了主意,便睡下,第二天一早去找尹母商量卖酒的事。
“不行,那些酒可都是你大哥四处求人寻来的好酒,怎么能就这么卖了呢?!”尹母自长子去世之后,瘦了很多,从一个富态的夫人,变成了现在带着刻薄神态的老妇,眼神也浑浊了许多,看着尹鹿金的时候,仿佛没什么情感。
“母亲,前些日子为了给大哥大嫂治病,家中已经开销了绝大部分的积蓄,鹿金又没学完家里的手艺,连开门营业都难以为继,若是不卖酒,父亲的药钱恐怕...”
老妇人拉下脸,“怎么,他有钱养着你这个白吃白喝的人,没钱给他爹治病不成?再说,家里的积蓄有多少,我还不清楚吗?我可是给了你们足足一千两,豹金夫妻俩治病能花一千两?不要哄弄我!出去!”
“母亲...”
“滚出去!”老妇人抓起茶杯砸向鹿金。
杜北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才躲过去,他的脸也掉了下来,半抱着鹿金出了门。
“元朔哥,娘最近一直沉浸在失去哥哥和嫂子的悲痛之中,脾气有些怪,你别怪罪她。”鹿金心里也难受,但还是为母亲辩解了一二句。
杜北手臂横过他的腰,用力把人抱进怀里,“无事,反倒是你,吓着了没有?”
“我没事。”鹿金靠着他的肩头,嘴上说着没事,眉心却一直皱着。
“莫慌,我还有别的办法,你就老老实实的照顾好爹和银宝,别操心银钱的事了。”杜北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后颈上,掌心温热着他。
第68章 古代骗财入赘男(2) 胃不好就爱吃软饭
月上枝头。
累了一天的尹鹿金在丈夫的臂弯里沉沉睡着, 并不知道他的丈夫正盯着他眉眼仔细的看着,眼里有疑惑,也有着淡淡的温柔。
“这次还学会隐藏了...鹿金...也很好听。”杜北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现在的局面其实并不难破, 杜北的积分足够从系统中获得太多利器,但那样一来,会显得十分突兀,和原本的人设天差地别。
身为一个穿越工作人员,杜北已经习惯了不崩人设, 同时为了积攒积分,他不到必要时刻, 绝对不会花积分买系统商品的。
所以, 杜北还是要从原本的技能之中找到突破口。
科举一途他是不准备走的,太累,这一世就让他选择轻松一点的路吧
但是该考功名还是要考的, 然后才能恃才傲物, 做一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隐士。
他思考了很久,准备从书、画两方面入手。
一来原主的字确实不错, 可能是因为没心没肺,字很是洒脱,虽然还并没有写出个人风格, 但只要稍加改变, 也算的上出众。
画的话...杜北抚摸着尹鹿金顺滑的长发, 突然来了灵感。
第二日一大早,杜北便出门, 径直去了常去的书坊。
书店的老板和小二对他都十分照顾, 这可是常客, 在店里看书就会买, 不像其他的穷书生,光看,但一文钱不掏。
杜北先找好了要买的东西,让小二打包好,估算着时间,他等的人差不多要到了,这才和往日一样,拿着两本游记,在那儿看的津津有味。
“哈哈哈杜兄,果然在这儿见着你了,昨儿你可不厚道,咱兄弟还没喝尽兴你就走了,今天可得喝个尽兴啊。”
来人肥头大耳,膀大腰圆,脸上的肥肉挤的眼睛都小成一条缝,正是昨天请杜北喝酒的梁公子。
他是富商梁家唯一的嫡子,与他父亲最为相像,平生只爱三件东西:美酒、美食和银子。
原来是尹家酒楼的常客,多次上门邀请尹父和尹豹金去梁父做厨师,都被拒绝,于是就起了收购尹家酒楼的主意。
有尹父和尹豹金在,尹家酒楼客似云来,哪里可能出售呢?
但尹豹金一朝去世,尹家酒楼无人支撑,他就跳了出来,先是将所有的厨子高价挖走,然后又想从尹鹿金手里买下尹家菜谱。
没成功,又想将尹家酒楼买下来,再把那些高价挖走的厨子放回来,这样百年老字号的酒楼就改姓了梁,一样能赚不少钱。
杜北抚摸着胡须,“梁公子海量,杜某自愧不如啊,且最近家中事物繁忙,委实是不能再放纵,待过一阵子,杜某请梁公子吃酒。”
梁公子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全是精明,只是被肉挡着,谁也看不出,“可是有什么难处?我与杜兄这般好的交情,若是有什么难处,与我讲,能帮得上的定不推辞。”
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格外的真诚,一张油腻的脸都好像英俊了几分,但这种假模假样的表演,杜北一个字都不信。
“唉...我那大兄夫妻俩遭遇不幸,家中长辈受不住,双双病倒,这流水的银钱往外撒,也不见好转,我那内人又不善经营,这...唉...现在只能想法子筹措银钱了。”
杜北一番真情实感的忧愁,简直是推心置腹一般的和梁公子道出个中艰难。
正当梁公子要假装借些银子给他的时候,他又变得振作起来,“好在大兄在时,曾经收了两坛美酒,可换些银子,那可是六十年的女儿红,可遇不可求,梁兄,我打算办个品酒宴,将这两坛女儿红卖掉,你觉得如何?”
梁公子一听是六十年的女儿红,腹中酒虫被引了出来,恨不得当场饮三大碗,眼睛都睁大了两毫米。
“杜兄说的可是真的?六十年的女儿红?”
杜北摸着胡须,另一只手背到身后,傲然点头,“自然是真的,我那大兄为了这两坛酒,足足缠了酒家大半年,才以两千两一坛的价格买下来。”
“故而,我想着,只要卖掉一坛酒,也足够家中支撑一段时间了。”杜北话语之中泄露出一些不自信来,仿佛不知道是否能卖出去这样高价的酒。
梁公子立马抓住了他的犹疑,热情的拉着他的手道,“杜兄,你也知我这个人啊,就好这么一口美酒,总之是要卖,不若卖给我?”
“这...”
梁公子开始巧舌如簧的劝说杜北,将一个压根儿不懂生意经的书呆子哄的团团转,答应以一千八百两的价格将酒卖给梁公子。
梁公子怕他反悔,在书店当场写下买卖契约书,还替杜北结了账。
两人一块从书店离开,杜北对梁公子的感激之情,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甚至决定今天就把酒给了梁公子。
梁公子自然满口答应,约定好下午去抬酒,这才回家去拿银票。
杜北则是带着轻松的笑容回了家,只是一进家门,他就笑不出来了。
“鹿金,你这是怎么了?”杜北赶紧上去将跌在地上的尹鹿金扶了起来,看他似悲似哭的恍惚模样,脸上身上还有水痕,地上更是湿了一大片。
“我没事...元朔哥,我去换件衣服。”尹鹿金推开他的手,急匆匆躲进屋里。
杜北收回手,站在原地,神情不太好,无端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