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兄,这画的,怎么好像是真人住进去了似的?”王二死死抓着画纸, 上下左右的移动着画卷, 发现无论怎么换角度, 美人的视线都看着自己,仿佛真人似的。
“过奖了, 不过是技巧而已。”杜北谦虚了一句。
坐在一旁看着几人扎着堆围着一幅画, 杜北就喝喝茶、看看景。
王二年纪小, 色心不重, 最先反应过来,他银子不多,又家世不强,肯定抢不过其他人,就松手让其他人去欣赏了。
林公子接过画,其他人又围上去,一起欣赏。
这边,王二坐到杜北旁边,“元朔兄,你既然擅长画美人图,可否画真人像?”
“真人?你是想给你画一幅画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最近我爱人比较忙,我得给他帮忙。”
王二刚因为他的前半句话高兴,就被他的后半句打了叉,“这...不知道小尹哥忙些什么?”
“兄长过世了,但尹家的手艺不能断代啊,最近我爱人正在和爹学习手艺,每日都要练满五个时辰。”
王二想到尹家的手艺,看了看沉稳内敛的杜北,又问了一句,“小尹哥在...学做菜?”
“对,尹家已经有上百年的传承,这手艺学起来很耗费精力的,但我爱人很是勤勉,天赋又高,想必很快就能融会贯通。”
王二礼貌的笑着,可他眼睛里写满了‘我不理解’几个大字。
可是杜北满脸的以他夫人为骄傲,又让王二不得不相信,这个画技高超、温文有礼的读书人,居然是个情种。
不过也对尹鹿金更加重视了,以杜北的画技,只要他愿意,早晚会名扬天下的,所以趁那之前,他得先帮姐姐约到杜北的画。
于是王二顺着杜北的话,将尹鹿金好一顿夸奖,杜北听的忍不住满脸笑容,终于答应了以一千两的友情价,帮他姐姐画一幅画像。
“不过男女有别,杜某已经有家室了,你姐姐总要避嫌。”杜北理所当然的说着,仿佛让女子避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理由就是他不想让尹鹿金起什么误会。
王二已经习惯了他的奇特,“这点元朔兄放心,我可以让家姐打扮成男子,我陪家姐一起便是。”
杜北挥了挥手,“不必那么麻烦,你与你姐姐有几分相似?”
王二不明所以,坦诚的说,“我现在与家姐又五分相似,只是家姐皮肤更白净些,又自幼学习琴棋书画和舞艺,气质绝佳......总之,家姐才貌双绝!”
一口气说了八百字小论文似的夸奖,一句都不重样,可见王二和其姐姐感情一定很好。
正巧,林公子他们也赏完了画,决定由林公子出面,将画买下来,以后可以随时拿出来欣赏。
他们可不是要用金钱来亵渎画中仙女,只是觉得杜北毕竟是个老实人,不像他们总在一起玩闹,要是老来麻烦杜北,也不是那么回事。
“各位的意思,元朔明白了,确实如各位所说,元朔并无心思出门访友,只想着能帮家里减轻些负担,故而最近确实不方便接待各位,这画既然各位喜欢,便拿去吧。”
杜北连价格都没说,很是大方,甚至有些不以为意,但已经喜爱上这幅画或者画中人的公子哥们哪里舍得他继续这么暴殄宝物,硬是塞给杜北八百两,强行买下来这幅画,而不是被赠送。
这就是公子哥们的为人处世之道,能花钱办的事,就花钱办,花钱办不了的,那可就人情债了。
杜北只得收下银子,送别这几位财大气粗的公子哥们。
“鹿金,这是今天的钱,你收着。”杜北手里的银票都还没捂热,就交给了尹鹿金。
“你自己拿着吧,家里的钱够用的。”尹鹿金不想收,上次的五百两他都不想要,元朔哥总要出门应酬的,身上没钱怎么能行。
杜北塞进他的兜里,“出门?我出门会跟你说,到时候你再给我些碎银子便够使了,这钱啊,还是要用在刀刃上。”
“嗯?”尹鹿金没发现家里还有哪儿需要花钱的地方。
“鹿金,你看,你和爹学手艺,一个月两个月肯定不成,但咱家酒楼一直关着门,以前的老客户肯定都跑光了。”
杜北拉着尹鹿金的手,他的手指上又多了几个口子,天天拿刀的人,怎么可能一点伤没有?而且尹鹿金这样的练法,身体也受不了,还是要找点别的事给他做。
“可是,我还没学好,爹的身子又撑不起大厨的位置,这...店想开也开不了啊。”
“做酒楼肯定不行,但咱们做热锅子呢?只要你和爹调配好汤料,食材新鲜,找几个小二就能把店撑起来,这样一边营业一边恢复菜单,是不是更好一些?”
尹鹿金还是有些犹豫,但在外面溜达、听到两人说话的尹父,急忙过来说,“这个想法好,这个想法好啊。”
尹父早就着急了,这酒楼一天不开门,他这心里就一天不得劲,总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废人似的。
他都赞成了,尹鹿金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反对的话。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热锅子,其实有点类似火锅,只是火锅是边涮边吃,锅子是先炖好的一锅肉和肉汤,然后用小炉子一直热着,等到有客人点的时候,再把相应的青菜、鸡蛋和熟面条放进去泡着,端上桌就可以食用了。
一般选择吃热锅子的,都是一家人或者关系极好的几人,鲜少有一个人或两个人吃热锅子,无他,分量太大了,一两人根本吃不完。
杜北并没有把热锅子就变成火锅那样边涮边吃的想法,操作不当容易引起火灾。
不过他在尹父和尹鹿金研究汤底的时候,提了两句可以加些中药进去,更加滋补。
其实不过是因为很多可以调味的食材,现在还全都是药用的。
经过这么一改良,这肉汤更加鲜香,多了一丝草木的味道,但并不会盖了肉的美味,反而将肉的腥气去除干净。
如今尹家大哥的百日已过,除了银宝,鹿金和杜北虽还需穿素色衣衫,但饮食上只要不说出去,并不用忌嘴,只是为了银宝他们也一起跟着忍耐罢了。
在尹父的默许下,尹鹿金把银宝抱来,和尹父一起试菜。
银宝年纪太小了,虽然知道自己要给爹、娘守孝,但他也是真的馋肉了,喝肉汤的时候狼吞虎咽的,还不停的说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看的尹鹿金和尹父都是双眼一红,这孩子这几个月也是遭了罪了。
“鹿金。”杜北第一时间发现了尹鹿金的情绪波动,张开手臂把他圈进怀里,轻声说,“再过三个月,银宝就可以出孝了。”
幸好爹只让银宝守六个月,不然这孩子不知道要瘦成什么样。
尹鹿金在心里暗自庆幸,虽然失去兄长和嫂子很痛苦,但孩子这么小,能少受点罪就少受点。
这事儿尹母也知道,但十分不情愿,作为豹金唯一的孩子,不替他守满三年,豹金在下边得多难过啊。
可是尹家是尹父说了算,她反抗不了,所以经常偷偷的教育银宝,要孝顺,不能吃荤、不能出门玩、不可以不穿麻衣。
“小叔叔,这个好吃,你也吃!”银宝现在跟小叔叔最亲近,因为小叔叔每天都会给他煮糖水蛋,让他吃的饱饱的,但是奶奶就总让他饿着,他不喜欢饿着。
尹鹿金蹲下来,和银宝平视着,“我不喝,银宝喝吧,吃不吃肉?炖的很烂乎,比汤还香。”
银宝抱着碗,小心翼翼的问,“我可以吃肉吗?吃肉是不是就是不孝子了?我不想当不孝子...可是...可是我想吃肉...”
“银宝怎么会这么想呢?银宝是最好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不孝子?别听别人胡说,我们这是为了家里的生意,银宝以后可是要和你爹一样,学习你爷爷所有手艺的顶梁柱,是全家最棒、最厉害的那一个。”
尹鹿金赶紧解释,生怕孩子留下什么不好的阴影,杜北则是拿过银宝的碗递给尹鹿金,让他去盛肉,顺便冷静一下。
然后将银宝抱起来走到门外和自己单独相处,摸了摸银宝细软的头发,“银宝,告诉叔父,为什么会觉得你吃了肉就是不孝子了?”
银宝就把尹母说他的一些话说了出来,他是不太理解为什么守孝就不能吃肉吃鱼,他心里很孝顺爹爹呀,他想爹娘能回来,但是不能...
“银宝,不是这样的,古人云,‘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意思就是即便人已经死了,但我们还是要像他活着的时候那样孝顺他,这才是真正的孝顺。所以重点不在于你吃不吃肉,而是在于你是否一直记着你的爹娘,对不对?”
银宝并不是一个笨孩子,他想了一下,然后说,“我每天都很想他们,以后清明、祭祖和他们的祭日都会给他们钱和吃食,这样才是真的孝顺,对吗?”
“对,银宝很聪明。”
银宝微微笑了一下,有点腼腆,但眼睛亮亮的,他被夸了呢。
“但是叔父,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守孝?孝顺不是要记在心里吗?要怎么守住?”
“守孝,其实是说,因为他们的过世,我们这些家人很悲痛,不愿意也不想出门,断绝一切玩乐,在家为了他们哀悼,经过漫长的时间...”
门里头,尹父抹了抹眼眶,拍了拍尹鹿金的肩膀,头一次表示,“鹿金儿啊,你运气好,遇上个好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出自《中庸》
第75章 古代骗财入赘男(9) 胃不好就爱吃软饭
杜北将为什么要守孝、怎么守孝的全部事情用最简单、最容易懂的方式说给银宝。
“所以, 如果你心里一直都爱着你爹娘,那你一定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杜北捏捏银宝已经要没什么肉的脸颊,“叔父说的对吗?”
“对!银宝是好孩子!”银宝露出了两排整整齐齐的小白牙, 笑的眼睛弯弯,和他小叔叔开心的时候一个模样。
“行,那咱们休息结束了,回去继续给爷爷帮忙?”
银宝吸溜了一下口水,“是帮爷爷尝味道吗?银宝可以, 银宝喜欢!”
“对啊,银宝也要开始跟小叔叔一样学做菜了, 现在可要好好品尝, 知道吗?”
银宝重重点头,扭着脖子往厨房里头看,“叔父, 咱们快过去吧!”
尹父做了几十年的菜, 酒楼的生意一直很好,凭的就是他们家的手艺, 因此做个热锅子的汤底,对尹父来说不是难事。
再有杜北旁敲侧击的改善了炖肉的调料,这汤底很快就确定下来了。
就连发现他们都在厨房里喝肉汤、吃肉的尹母, 也在品尝过了之后闭嘴不言, 这天天吃素的日子, 确实难熬的很。
既然是为了家里的营生,那这次就算了吧。尹母浑浊的眼睛瞪了杜北一眼, 等她再发现杜北不守规矩的时候, 她一定要让他好看!
杜北只当做没看到。
经过几天的研究, 汤底确定好了, 杜北也在人牙子那儿顾好了长工。
他一共招了四个人,正好是一家子,最小的那个刚七岁,正好可以给银宝做个玩伴。
一下子签了二十年的契约,基本上是一辈子都要在尹家干活了。
杜北是仔细观察之后,挑了好久,才确定下来这一家人的。
“张大柱,以后你们就住在这两间,你们自己分配一下,厨房里烧着热水,干净的衣服已经放在屋里了,你们先洗漱休息一下,晚上过来后院吃饭。”
“哎,少爷,”张大柱夫妻俩都老实巴交的,这会儿看着干净又宽敞的屋子,还是两间,很是局促,“俺们一家住一间都中。”
“没事,房间多,住的开。”杜北的温和安抚了张大柱一家的情绪,“哦,对了,我姓杜,名北,字元朔,是这家的儿婿,我爱人行二,你们叫我杜二爷即可,其他人等晚上见了面再给你们介绍。”
“好的,二爷。”张大柱赶紧应答,看着一袭竹青色长衫的杜北向后院走去。
等人不见了,他们一家才彻底放松下来,张大柱的媳妇杨氏拉着两个儿子去厨房提水洗澡,张大柱则是在酒楼里头外头都转了一圈,除了没去后院,把位置都了解清楚了。
他们就是县城周围乡下的人,只是家里太穷,没有地种,爹娘又偏心,干脆一家子都出来,一开始是想卖身为奴的,但是在人牙子那儿待了几天就知道当奴还不如街边的叫花子,于是又不想卖身了。
可是又没地儿去,就听了人牙子的话,等着有人来招长工的时候来当长工。
这种虽然没有卖身,但一下子要签二十年的契书,头一年的银钱还得给人牙子当佣钱,这要是遇到了不好的人家,他们这二十年可就难熬了。
不过现在看着,主家人倒是很不错,挺和善的,那二爷看着还像个读书人,说不定能让两个娃跟着二爷识几个字。
等两个孩子和媳妇都洗完了,张大柱用剩下的水仔细的把自己洗干净,一出门,媳妇和孩子都已经换好了主家给准备的新衣服。
“大柱,这主家给咱预备了两身衣裳!”杨氏挺高兴的,两身新衣裳,那可是他们好几年都没有过了的。
两个孩子更是小心爱护着,甚至都不想往身上穿,还是杨氏让他们必须得穿,这才谨慎的把新衣裳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