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日, 云清都留在€€主院的书房看卷宗,而贺池则是日日亲临宁州大营。
官职最高的刘都尉受了€€罚不€€能主事€€,都尉之下的两位营佐, 其中一位便是对贺池出€€言不€€逊的那个€€汉子, 也被打了€€五十杖起不€€来身。
剩下的那位营佐名叫柳全, 他丝毫不€€敢轻忽,当天晚上便将贺池颁布的军令传达给了€€所€€有将士。
军中十人为一帐,十帐为一旗,十旗为一营,宁州大营将士不€€足千人,一共只有九旗, 被贺池军法€€处置的竟大部分都是旗总、旗佐,以及一些和上官关系不€€错的帐头。
柳营佐颇为头大,为了€€让贺池的军令得以顺利执行,不€€得不€€临时选出€€代旗总来管理旗下的士卒,此举让在€€帐中养伤的小头领颇为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次日贺池带着亲兵到大营时,便见柳营佐已经组织起将士们开始训练了€€, 脸色终于好看了€€几分, 总算还有一二能用的人。
只是将士们虽然已经在€€认真训练了€€,动作却歪歪扭扭、惨不€€忍睹,看上去哪里像是朝廷的正€€规军?
见贺池到来,柳全连忙上前行礼,贺池道:“军中没有教头吗?怎么教成这样?”
柳全面上有些为难, 却不€€敢欺瞒贺池:“营中之前都是刘都尉教练武艺, 将士们练习得不€€够,许是生疏了€€。”
他忐忑地躬身抱拳, 等着贺池处罚。毕竟昨天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贺池严厉,怕是不€€会放过他们。
贺池却只是冷嗤了€€一声:“真是个€€废物。”便让手下亲兵上前教导。
柳全琢磨了€€一下贺池的话,将身子压得更低了€€。
贺池道:“你去吧,若有问题便到主帐来寻本王。”
柳全连忙应是,抬起身时,只看到了€€瑞王难掩嚣张却身姿挺拔的背影。
柳全恍然发现,瑞王殿下比起刘都尉,不€€、比起这大营中的大部分人,竟然都更要像个€€行伍之人。
贺池进了€€主帐,却也没闲着,他将钱佑才€€送来的各大寨子的情报带了€€过来,此时便拿出€€来对照着主帐中的沙盘仔细研究各个€€寨子所€€处的地形、推演对战的方法€€。
有这么尊大佛坐镇,将士们更加不€€敢分心,都拿出€€了€€最认真的态度跟着贺池的亲兵学习训练,几日过去,竟也慢慢地有了€€些样子。
躺在€€帐中养伤的小头领们却越来越焦躁。
他们本来还庆幸自己不€€用参加训练,每天训练那么久,那么累,谁愿意去?可渐渐地,他们发现自己和别的将士慢慢地变得格格不€€入起来。
本来大家武艺都差,他们跟着刘都尉多学了€€两手,比手底下的小兵卒自是厉害一些,可他们躺了€€几日后,却惊恐地发现连手下的小兵比划的招式看起来都比他们有模有样了€€,日常的训练在€€代头领的带领下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他们忽然生出€€一种自己即将被抛下的恐慌,好像这个€€大营没有他们也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之前的小小优势也荡然无存。
这些认知€€让他们如坐针毡,等伤口结了€€痂能活动了€€,几人便迫不€€及待地回归队伍,不€€仅没有像柳全所€€担心的那样捣乱,反而一反常态地表现得十分积极。
柳全乐见如此,被这件事€€所€€启发,他还想出€€了€€一个€€让将士们竞争上位的法€€子,禀报给了€€贺池。
贺池看完后,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武艺不€€怎么样,治理人手方面却是做得十分不€€错。
贺池点头道:“可以,想法€€很不€€错,便按照你说的做吧。”
柳全本来有些忐忑,怕瑞王斥责他多事€€,没想到竟然得到了€€夸赞,一时之间喜出€€望外,从主帐告退后立即干劲十足地下去安排了€€。
而大营里却有一处,与整个€€大营里精神焕发的状态格格不€€入。
刘都尉趴在€€床上,脸上满是怨毒。
他先是因€€为招妓被罚了€€五十军棍,又因€€为作为上官不€€约束将士们遵守军法€€加了€€八十鞭,算下来竟是整个€€大营里受伤最重的人。
他本来好好的逍遥日子过着,贺池一来,不€€仅一照面就给他下马威把他打成这样,还直接颁布了€€新的军令,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眼看着自己的好日子是没了€€,身体上的疼痛加上精神上的侮辱,让他心里对贺池的怨恨越来越深。
他心思活络,这些天着意观察了€€军营里的事€€,对这位外界传闻纨绔的瑞王有了€€些别的猜测。
刘都尉嘴角勾起一个€€阴测测的笑。
“呵,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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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宁州的卷宗实在€€太€€多,饶是以云清这种不€€似常人的看书速度,也足足花了€€五天才€€把众官员送来的卷宗看完。
将记录下来的内容整理好后,云清又花了€€足足三€€天,做出€€了€€一份宁州的初步发展规划。
只是他暂时没拿给贺池看,宁州目前首要需要解决的,还是匪患,他的计划,需要和剿匪的计划配合起来,还需要修改。
十日之期已到,钱佑才€€到王府送上了€€他紧急让各个€€县令搜集而来的各地方匪寨的情报。
云清笑道:“钱大人辛苦了€€。”
钱佑才€€见贺池不€€在€€,暗自松了€€口气,他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臣还不€€知€€王爷想要这些情报做什么呢,难不€€成是想剿匪?”
云清满脸惊讶:“钱大人说笑了€€,连朝廷派兵都处理不€€了€€,咱们哪有那能耐呢?王爷不€€过是想熟悉一下封地的情况罢了€€。”
钱佑才€€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臣便告退了€€,若王爷还需要什么别的情报,臣随时听候传唤。”
钱佑才€€退下后,云清回了€€书房。
他翻开钱佑才€€带来的情报,又拿出€€了€€另一份暗卫打探来的情报,对比着看了€€下来,倒是发现不€€少有趣的东西。
晚间,贺池从宁州大营回来,云清和他一同用了€€晚膳,然后去书房议事€€。
云清把钱佑才€€送来的情报和暗卫的情报一起递给贺池,暗卫人手有限,只来得及打探到和封宁城相€€邻的几个€€县城的情报。
云清用朱笔做了€€批注,看上去便十分一目了€€然了€€。
如他们所€€猜想,朝廷里果然有人和土匪勾结在€€一起。剿匪的计划需得好好思量。
现在€€已经是七月中旬,地里的庄稼马上就要收获,土匪也很快就会闻风而至。
虽然他们之前在€€于樟县所€€做的事€€有一定€€的震慑作用,但那却只能震慑土匪不€€敢来招惹他们,或许也能让他们在€€想做极端的杀人劫掠之事€€时会掂量一下,但却绝对起不€€到让他们不€€敢抢粮的作用。
土匪们靠这次丰收后的抢劫可以存下一年甚至几年的口粮,什么样的震慑都是没用的。
现在€€贺池手上没兵,宁州大营的人还不€€堪大用,只凭他手上的亲兵,便是累死,怕也端不€€了€€几个€€寨子,宁州境内一共有二十六个€€县,大大小小的土匪寨不€€下百数。
在€€没有万全的准备前,必不€€能打草惊蛇。如果不€€能速战速决,他们联合起来就不€€好对付了€€。
贺池叹了€€口气,这次秋收的成果,他们怕是难以保住了€€。
云清没说什么,他拿出€€自己下午修改好的计划,递给贺池。
两人之前便商量过,因€€此贺池看完后并没有提出€€异议,而是就细节和云清展开商议。
直到月上中天,贺池叫了€€停:“明天继续吧,你先回去休息。”
这几日云清比他累得多,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在€€冷白的肌肤上十分明显。
云清没有逞强,这件事€€并不€€急在€€一时,他点了€€点头,正€€打算收拾一下桌上的宣纸,书房的门却在€€此时被扣响了€€。
程樾平日里风流带笑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十分冷肃。
“王爷,有动静了€€。”
第27章 修路
钱佑才€€是景序三年的二甲进士, 从七品县令开始,一步步熬资历,在景序十二年升任宁州同知。
正常来说, 按照他的资历和政绩, 想€€要升任知州遥遥无期, 可偏偏事有凑巧。
宁州之前的知州锲而不舍地花了好几年,终于打通关€€系调任别处。宁州的情况实在是棘手,朝中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接任,便将钱佑才€€这个同知提拔为知州。
如今他已经在宁州知州的位置上坐了三年,钱佑才€€十分清楚,他这辈子的官运基本€€上便到头€€了, 他本€€就是因为宁州的情况特殊被破格提拔的,几乎不可能调任别处。
好在宁州虽然€€穷,捞不到太多油水,但是天高€€皇帝远,没人会盯着€€这里,得过且过倒也自€€在。
可这一切却被贺池的到来打破了。
若说之前钱佑才€€还有一点别的念想€€,现€€在的他则是完全没有希望了。
他成了贺池这个纨绔王爷的属臣, 不仅一辈子都€€会被留在宁州, 在贺池面前做小伏低,若是新帝登基看不惯贺池打算对付他,说不定他还会受到牵连。
钱佑才€€急得上火,恰好这时有人找到了他,让他监视瑞王, 他权衡利弊之下, 没多犹豫便应了下来。
传闻都€€说瑞王纨绔,不学无术, 仗着€€身上有程家的功勋庇佑和皇上宠爱无法无天。
可贺池到了封宁城后,表现€€出来的模样却似乎和传闻中相差甚远。
先是雷厉风行地剿灭开山寨,又不容置疑地插手宁州官事,再加上刘都€€尉下午送给€€他的信中提到的宁州大营里发生的事……
钱佑才€€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他取出一张纸条,把这几件事密密麻麻地写了上去€€,绑到那人交给€€他的信鸽腿上,趁着€€夜色将鸽子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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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在到封宁城之前曾问过贺池,要不要再继续伪装一段时间€€,毕竟京里的人不可能对他们完全放心,必然€€会找人监视他们,若是奸细不除,京里的人势必会对他们起疑。
也是在这时,贺池将程樾和其背后掌管的势力全盘告诉了云清。
在外人看来,程樾便是个风流浪荡的少爷,他这些年四处游山玩水,和贺池这个纨绔王爷的游手好闲程度简直不相上下。
实际上他掌管着€€王府的暗部,四处奔波也是为了探明程昭之死的真相,现€€在这件事已经有了结果,他自€€然€€便回€€归王府了。
把盯住众人的任务交给€€程樾,他们便可以放开手脚,不用把时间€€浪费在和这些人虚与委蛇上。
钱佑才€€办事小心,对贺池的态度谄媚中透露着€€敷衍,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油滑不上进的官员,若不是他今天白天的那句试探,云清也不会往他身上怀疑,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露了痕迹。
程樾言简意赅,三言两语便说清了前后情况,他将截获的纸条递给€€贺池,云清有些好奇地凑过来看。
贺池察觉到他靠过来,有意往云清这边侧了侧,好让他看得更清楚。
两人肩抵着€€肩,看上去€€异常亲密。
程樾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云清很快看完,他抬头€€对程樾道€€:“知道€€他背后是谁吗?”
程樾摇头€€,“钱佑才€€目前和那边是单线联系,没人来找过他,应该是在我们来之前便达成了交易。”
云清沉吟道€€:“朝中会忌惮王爷的无非便是那几个人,恒王现€€在还在禁足,应当无暇顾及这边,剩下的,不是平王便是晏王了。”
至于承安帝,从把贺池分封到这里开始,怕是就直接放弃这个儿子了。
贺池将纸条放回€€桌上,淡淡道€€:“明日试试便知道€€了。”
次日,钱佑才€€一早便被贺池召见,他本€€以为是昨天呈上去€€的情报出现€€了什么问题,谁知贺池迎面扔过来一张纸,带着€€内劲般,直奔他的面门,却在他面前卸了劲,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钱佑才€€被吓得一愣,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看了眼贺池,贺池的眼神凝在纸条上,没有看他。
他有些费劲地蹲下身,捡起纸条看了一眼,脸色当即变了。
他当即便顺着€€下蹲的姿势跪倒下去€€,额头€€触地,嗓音发颤地道€€:“臣糊涂……求王爷开恩啊!”
贺池讥讽道€€:“本€€王竟不知钱大人与本€€王的四哥如此€€相熟,既然€€如此€€,本€€王这便休书一封,助钱大人离开宁州。”
钱佑才€€大惊失色,“王爷不可!”他连忙又磕了个头€€,苦声道€€:“臣一时鬼迷心窍,求王爷给€€臣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