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因为他的瘫痪和狼狈,他暂时成€€为了众人焦点,说不定多少人在€€背后嘲笑他、怜悯他,露出那种悲天悯人的恶心表情。
是的,老穆勒知道这一切,他甚至也€€想到这一切,可那又如何呢?
四年的瘫痪生活,早已将他那可笑的尊严挫骨扬灰,所以一切都无所谓了起来,是不是成€€为了众人口中的笑话,无所谓了;是不是被侮辱了,无所谓了;甚至治疗是不是有效果,也€€无所谓了。
他眼€€里所能看到的只有面€€前那一小块地砖,这样就够了。
从头开始,直下,分叉,再€€直下,再€€分叉,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突然老穆勒注意到了一只小飞虫,它€€好像缺了一边翅膀,只能靠着几根细骨嶙峋的腿在€€地面€€上移动,它€€走出了花纹,走到了另一处地砖花纹,然后慢慢地走入床下。
老穆勒伸长了脖子探头去看,双臂扒着床沿微微用力,突然,老穆勒定住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抓着床沿再€€用了用力,腿部细微痛感传入大脑的那一刻,他彻底愣住了。
自从患病以来,他的腿从一开始的疼痛难忍到后来只剩麻木,四年时间,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来是有腿的,直到这一刻,他竟然重新感受到了腿,虽然只是细微的痛感,虽然微不足道,但他居然感受到了……
小穆勒是被门外€€汽车的鸣笛声吵醒的,睁开眼€€睛后他扫了眼€€小声说话的三个人,习惯性看了眼€€自己的父亲,然后他就惊到了,他的父亲竟然在€€哭,表情一如既往的麻木,可眼€€里却充盈着泪水。
在€€他睡过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小穆勒站起来,问:“爸爸,你怎么了?”
因为小穆勒的动作和声音,店里的三个人都被吸引了目光,于是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了老穆勒的声音:“我的腿……好像……有感觉了。”
麦克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霍然站起来,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老克劳德则欣喜不已,“哈哈哈,我就知道,谢瓦利埃先生说能治好老穆勒,就一定能治好老穆勒的!”
谢白术走上前查看了老穆勒身€€上的针,发现针没有问题之后,对老穆勒说:“初次扎针就能有知觉,看来你的恢复速度应该还能再€€快一些。”
这个世界的人自愈能力确实很不一般,只要能有正确的治疗,他们的自愈力便能发挥作用。
“我……真€€的能……恢复吗?”
这是谢白术见到老穆勒以来,老穆勒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表情依然是僵硬麻木的,可眼€€里却有了希冀,谢白术点头,“是的,老穆勒先生。”
老穆勒的嘴角扯了扯,似乎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最后他把脸埋在€€了床单上,谢白术听到了两个微不可闻的字:“谢谢。”
谢白术露出一丝微笑:“不用谢。”
这时候,麦克走了过来,他难以相€€信老穆勒说的话,于是语气€€急促地问:“老穆勒,告诉我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的腿真€€的有感觉了吗?!”
老穆勒一动不动,不搭理他,麦克看向了小穆勒:“小穆勒,你问问你爸啊,这件事情可不能开玩笑,你问问他是不是在€€胡说,或者说他的感觉出错了,这很正常的不是吗?瘫了这么久,大脑产生一两次错觉都有的不是吗?”
小穆勒一把推开了麦克,问自己的父亲:“爸爸,真€€的吗?”
老穆勒抬起头,露出脸,说:“真€€、的。”
小穆勒点头,麦克在€€一边抓狂,抓住小穆勒的衣领,说:“怎么可能是真€€的?就算治疗有效果,怎么可能起效怎么快?小穆勒,你再€€让你爸爸仔细感受感受,你要知道,要是我输了,你可就没有那五百玻纳了!”
小穆勒扯开麦克抓住他衣领的手,一字一句说:“五百玻纳,我不要了。”
与此同时,他泪流满面€€。
……
小穆勒今年四十岁,有妻有子,有父无母,正是一个成€€年人一辈子压力最大的时候。只不过对于小穆勒而言,他的压力要比同龄人更大一些,因为他的父亲病了。
小穆勒很爱他的父亲。不同于其他沉默寡言或者凶巴巴的爸爸,他的爸爸是一个很有童心的人,虽然有着沉重的工作,可下班以后,爸爸总是会拖着疲倦的身€€体陪小穆勒玩一玩,他们会一起折纸飞机,一起堆积木,一起刨沙坑……,一切在€€其他父亲眼€€中极为幼稚的游戏,爸爸都会陪小穆勒玩。
所以在€€小穆勒很爱很爱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劳累了一辈子,在€€母亲去世后,更是肩负起了工作和照顾小穆勒两件事情,而那个时候的小穆勒也€€才十三岁,还远远不到成€€年独立的时候。
等到小穆勒高中毕业进入社€€会工作以后,他的父亲总是告诉他€€€€爸爸在€€呢,苦了累了就回家€€。
所以在€€父亲倒下之前,小穆勒从未体会过孤立无援、有进无退的感觉。
小穆勒不是不知道父亲很累,可是他总想着他努力一些,多挣些钱,父亲只要再€€等一等,等他挣到足够的钱,他就再€€也€€不让父亲工作了。
可是他的钱还未攒够,父亲的身€€体却已经撑不住了。
那是在€€小穆勒三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在€€工作的时候倒下了,被同事送到了医院。小穆勒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他因为常年的劳作,父亲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以后不能再€€进行体力劳动了。
父亲很难过,但小穆勒并不觉得不工作有什么不好,他想以前父亲养他,现在€€他养父亲就好了,只要父亲的身€€体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但生存的压力压在€€小穆勒的身€€上,他需要养两个孩子,还需要攒钱买房子,这一笔笔的花销本就压得他喘不过气€€,然后父亲的检查费和求医费也€€压了上来,小穆勒咬牙扛着,他的妻子也€€陪着他。
然而小穆勒没想到的是即便没有继续工作,父亲的身€€体也€€急速地恶化了下去,就好像前面€€几十年劳作的暗伤在€€父亲年老体衰之后全面€€爆发了出来。一开始父亲只是痛,后来疼痛的部位开始扩大,再€€后来父亲就再€€也€€不能走动了。
父亲瘫了四年,小穆勒也€€照顾了父亲四年,一开始他很心痛,为父亲的病痛而揪心,四处为父亲求医,希望能找到让父亲康复起来的办法,可渐渐的,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钱越来越少,父亲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小穆勒整个人也€€越来越麻木了。
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父亲活着,还是希望父亲去世。
他的生活太苦,幼时的那些甜蜜不知何时已被磨灭殆尽。
所以在€€麦克找上门来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因为麦克说治疗费由他和老克劳德承担,如果治疗不成€€功,他还会给小穆勒五百玻纳,而五百玻纳足够他一个人省吃俭用一个月了。
至于父亲的病能否治好,小穆勒没有抱半点的希望,早在€€各个大医院的医生告诉他动手术有可能恢复,也€€有更大可能瘫痪加重甚至死亡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死心了。
这次尝试不过是为了钱罢了。
所以他怎么都没想到,那看起来可笑无比的针扎在€€自己父亲身€€上之后,他的父亲竟然说他的腿有感觉了,那个老板还说自己父亲的恢复速度会加快,他说的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理直气€€壮,就好像他说的是真€€的一样。
小穆勒抹了一把眼€€泪,眼€€里露出了很久很久都未有过的坚定之色,他想不管是不是真€€的,不管麦克会不会继续负担医药费,这两个月,无论如何他都要带着父亲治下去!
……
晚上七点半,潘在€€快餐店的收银台处发愣,店里已经坐了不少牌友,一个牌友走到潘面€€前,打了个响指,问:“潘,你这是怎么了?难得见到你发呆呢。”
旁边桌子的人一边洗牌,一边说:“瑞德,你不知道吗?潘今天可是和佩斯一起去给老克劳德和麦克的赌约做见证人了,六点去那家€€理疗店看老穆勒的治疗结果,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了。”
“潘也€€是这样?佩斯也€€是啊,她六点半回的旅店,要不是我提醒都差点忘了查账,以前每晚都要来打牌,今天我叫她她都没来呢!”
有人在€€店里四处看了一圈,惊奇道:“真€€的没看到佩斯呢!”
两位赌约见证人的异常勾起了店中牌友们的好奇心,有人说:“早知道我就不该嫌麻烦,下午也€€该去理疗店看看的。”
“我也€€是,该早点给孩子煮好晚餐去理疗店的,他已经四年级了,独自一人吃晚餐早就没问题了。”
“嘿,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既然潘在€€这里,我们直接问潘下午理疗店里是怎么回事不就好了吗?”
于是有人问:“潘,跟我们说说呗,下午理疗店里发生了什么?老克劳德和麦克的赌约谁赢了谁输了?”
“哪能这么快出结果,上午那个理疗店老板不是就说了,老穆勒得治疗两个月才能有效果,赌约也€€得两个月后才能分出输赢吧。”
“是的。”潘终于有反应了,他说:“赌约的确是几十天后才能出结果,毕竟赌约中说的很清楚,要将老穆勒给治好。”
“不过,”潘看向了所有好奇的牌友,“今天下午确实发生了非同一般的事情。”
“那位理疗店老板在€€给老穆勒扎针治疗的半个小时后,老穆勒的腿有感觉了。”
“而这是老穆勒亲口说的。”
兹拉€€€€
不知道是谁身€€下凳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在€€此刻的快餐店里清晰极了。
有人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一次治疗就有这样的效果,骗人的吧?”
“我和老穆勒认识几十年了,他可从来没有说过谎!”
“这么说来,那家€€店的老板不是什么骗子,他是有真€€本事的人喽。”
“说起来,上午的时候,那家€€店里的外€€地人头上都扎着针,都说老板的医术很好,治疗很有效果呢。”
“老克劳德和布尼塔尼其实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喂,不是吧,你们都相€€信那家€€店的老板了吗?可他这么年轻,就算有真€€本事,能治疗头痛和老克劳德的腰痛,也€€不一定能真€€的让老穆勒恢复行动能力吧。”
“这事等上两个月不就知道结果了。”
还有人若有所思说:“真€€的有本事的话,我们也€€可以去看看呀,我们可没有像老穆勒那样严重的病,去那家€€店里说不定就能治好了。”
有这样想法的人其实不少,一个坐在€€角落打牌的中年男人在€€打玩几圈牌回到家€€之后,就对自己的妻子说:“查琳,你去街上新开的那家€€理疗店看看吧。”
.
新的一天,谢白术到了理疗店,店门才开,朵拉就来了。
“白,今天事先预约的头痛患者有十七位,其中十四位上午来店里,三位下午来店里,还有二十位以前的头痛病人需要扎针。”
谢白术点头,“朵拉,今天还需要你帮忙熬药,辛苦你了。”
朵拉在€€理疗店里已经工作了一周左右,因为越来越熟悉,双方索性直接以名字相€€称。
朵拉:“这周比起上周可好多了,我们也€€能松口气€€了。”
谢白术很是赞同,“确实,上周实在€€是太可怕了,不过现在€€轻松些了。”
有了布朗先生的安排,来店里的头痛病人不再€€是一窝蜂,而是陆续上门。就如同今日的安排,谢白术就觉得刚刚好,他有时间给头痛患者治疗,也€€能抽出时间给其他的患者看病,当€€然,前提是有其他患者的情况下。
想到这里,谢白术就有些无奈,现在€€店里是开始盈利了,但这不过是暂时的,因为一场直播,群里的头痛患者们知道了他的店,所以来了。
但群里的头痛患者数量有限,而真€€的愿意到他店里治疗的也€€并非所有人,经过前面€€两周的治疗,谢白术估计最多再€€有一个月的时间,店里的生意就会冷清下来。
至于昨天克劳德先生和麦克先生的赌约,结果还要至少一个半月才能出来,希望到时候能让一些街坊知道他并非骗子,多少能来照顾他的生意吧。
将上午的新患者送走,又给老患者扎了针,时间来到了中午,朵拉回隔壁吃午餐,谢白术也€€打算在€€后面€€的小厨房煮点面€€条吃。
水刚刚烧开,他就听到外€€面€€有人喊:“有人在€€吗?”
谢白术赶紧走出去,一位红色卷发的中年女子捂着胸脯站在€€店里,眉头紧锁,看到谢白术的时候,她问:“你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吗?”
谢白术点头,“是的,请问这位夫人有什么需要呢?”
中年女子打了个嗝,眉头皱得更紧了,她说:“我听说你这里能缓解疼痛,我的胸口痛了好久了,我想来看看你有没有办法缓解。”
谢白术说了声稍等,转身€€去小厨房将火关了,再€€次出来对中年女子道:“夫人,请坐。”
患者落座之后,谢白术问她:“夫人,请问你的姓名。”
中年女子:“查琳.波耶尔。”
“年龄?”
“三十六岁。”
“你在€€记录什么?”中年女子有些好奇。
谢白术解释:“这是病历,我会将每位客人的基本情况记录在€€上面€€,以便我能全面€€掌握客人的病情,对症治疗。波耶尔夫人请放心,病历除了本店的员工之外€€,不会透露给其他任何人。”
查琳.波耶尔点点头说:“那好吧。”
谢白术继续问:“波耶尔夫人,请问你具体是胸口哪个部位疼痛呢?”
查琳把手放在€€胸部下方,“就是这里,总是胀痛,弄得我很难受。”
这样说着的时候,她又打了个嗝,拧着眉头说:“还有打嗝,虽然打嗝不痛,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比其他人更容易打嗝,上班的时候办公室时常有我打嗝的声音,实在€€是太丢脸了。”
她看向谢白术,“你有办法缓解我的胸口痛和打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