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阙,上来吃饭。”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很是好认。
游阙总觉得自己第一天上班就蹭饭不太好,毕竟合同里没有说管吃管住,他抬头看向二楼,委婉拒绝道:“不用了,我去外面吃就行。”
桑亚皱眉:“让你上来就上来。”
斐文坐在旁边,见状嘁了一声。他就知道桑亚装不了多久,前两天又是“阁下”又是“您”的,不知道的虫看了还真以为他是良民呢,被关进黑石监狱的虫装得再像兔子,归根到底也还是豺狼。
那只雄虫被他盯上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
游阙只好上楼。
桑亚随手拖了张椅子放在桌子旁边:“坐这儿。”
斐文也道:“别客气,坐下来吃吧,我们这儿不苛待员工。”
其余的几只雌虫都没说话,盯着游阙悄悄红了脸,一个个端着饭盒吃得要多秀气有多秀气,再也不见平常狼吞虎咽的模样。
游阙只觉得这个工作还挺好,起码比以前在村里当司机强,说了声“谢谢”这才坐下。桑亚打开一盒饭放在他面前,又拿了一副餐具递给他:“想吃什么自己夹。”
游阙今天刚来,和他们还不算太熟,象征性夹了几筷子菜就开始埋头吃饭了。斐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上下打量了游阙一番,忽然出声问道:“阁下,您娶了雌君没有?”
游阙总感觉斐文的眼神和婚姻介绍所的调查员不相上下,言简意赅:“没有。”
斐文觉得奇怪,游阙长这么俊俏居然连雌君都没娶吗?如果放在帝都,连床单都不知道滚了几回了:“雌侍呢?”
游阙:“也没有。”
斐文乐了,心想这小子该不会在撒谎吧:“阁下,婚介所的调查员可不会放过您这种雄虫,他们难道就没给您安排相亲对象吗?”
斐文的话有些多,桑亚直接在底下踢了他一脚:“吃你的饭。”
斐文心想,得,自己这是白费功夫,好心好意帮桑亚打探情况,对方还不领情。他夹了一大筷子兽肉,干脆端着碗去旁边吃了,意味深长道:“行,我不说话,看星网节目总行了吧?”
游阙把这一幕收入眼底,总觉得桑亚不太像员工,反而比斐文更像老板,但转念一想他们是亲戚关系,没大没小也正常。
游阙正出着神,碗里忽然多了一大块肉,紧接着又多了一堆青菜,头顶响起了桑亚熟悉的声音:“光吃米饭能吃饱吗?”
游阙闻言下意识看去,却见桑亚正皱眉盯着自己,回过神道:“没关系,米饭也挺好吃的。”
游阙的继母是个难缠的泼辣性子,以前在家里多夹几筷子咸菜她都能嘴碎半天,游阙为了耳根子清净,每次吃饭都是匆匆扒两口垫饱肚子就行。
桑亚只当游阙脸皮薄,不好意思夹菜,全程都盯着他的碗,见菜空了就往里面夹,最后游阙都觉得奇怪,偏头看了他一眼:“你老给我夹菜做什么?”
桑亚筷子一顿:“你不喜欢?”
游阙不语。
桑亚见状便视作他默认了,神情微妙变幻了一瞬:“那你自己夹吧……我吃饱了,先下楼工作。”
他大抵觉得游阙不识好歹,语罢真的拉开椅子起身下楼了,身后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看起来冷酷利落。
凯文他们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纷纷停住筷子看向游阙,后者却把碗放到桌上,用纸巾擦了擦嘴:“我也吃饱了,请问工作服在哪里换?”
凯文下意识指了指一楼:“哦,您到一楼就行了,里面有员工更衣室。”
调酒师都是有工作服的,上白下黑,样式简单。游阙下楼换好衣服出来,用袖箍调整了一下袖子长度,这才打开柜门走进吧台里面。
彼时桑亚正站在水台旁边洗杯子,他听见游阙进来的动静看也不看,继续埋头工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生气了。
游阙走到他身后问道:“要不我帮你一起洗?”
桑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不用。”
游阙:“真的不用?”
桑亚:“不用。”
游阙见桑亚的辫子垂落下来,伸手悄悄拽了一下,雌虫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攥住了他作祟的手,警惕问道:“你做什么?”
游阙也不挣扎,任由对方攥住自己的手,他淡漠的脸上通常没什么表情,此刻却不知为什么,忽然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理我了……你别生气,我刚才就是随口问一句,没有不喜欢你给我夹菜的意思。”
桑亚却道:“与我无关。”
游阙背靠着水池边缘,难得开了个玩笑:“怎么和你没关系?我脸皮薄,不好意思夹菜,下次你如果不帮我,我就只能吃白饭了。”
桑亚:“那你就吃白饭。”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应该是不生气了,连攥住游阙的力道都松了几分。游阙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忽然反握住桑亚的手,皱眉问道:“你的手上怎么这么多旧伤?”
桑亚曾经是军雌,手上的厚茧与伤疤数不胜数,与游阙那双修长干净的手隐隐走了两个极端。
南部雌虫对漂亮的东西一向没什么抵抗力,尤其桑亚眼馋游阙的手很久了,只是以前不熟悉,平常最多看两眼,此刻被对方紧紧扣住,挣扎也不是,不挣扎也不是。
桑亚不想提起以前的事,随口编了个理由:“以前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磕的。”
“是吗?”游阙不知道信了没信,语气认真道,“下次我帮你搬。”
这番话带着毫不遮掩的偏颇与亲近,导致桑亚一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抬眼看向游阙,忽然意识到他们两个现在挨得很近,连雄虫身上的信息素味道都能闻见,身体有些没来由的燥热,皱眉问道:“为什么?你觉得那些伤很丑?”
游阙:“不丑,挺好看的。”
他语罢看了眼挂钟,眼见时间不早,这才松开对方的手道:“两点了,开门工作吧。”
酒吧下午两点营业,开门没多久一楼就坐满了顾客,当桑亚脸色黑黑的在水台旁边清理那些数不清的酒杯酒瓶时,一度觉得自己脑子进了水€€€€
游阙上班就行了,自己干嘛要陪着对方上?
“阁下,您是新来的调酒师吗?我叫潘奇,以后您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酒吧除了若干服务员外,另外还有好几名雌虫调酒师。其中一只圆脸的清秀雌虫名叫潘奇,他过来上班的时候看见游阙眼睛瞬间一亮,羞红着脸在旁边和游阙小声说话,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春心萌动。
游阙别的或许不懂,但吃喝玩乐这种事最精通。他见潘奇一直挨着自己站,不动声色往旁边避了避:“谢谢,我如果有不懂的再问你。”
潘奇却不肯离去,继续和他搭话:“您以前住在这个小镇吗?我好像没见过您。”
游阙:“我以前不住这里,你没见过很正常。”
事实上游阙和古伊古他们来这里喝酒,没有二十次也有十次了。只不过游阙次次都戴着口罩,衣服也不算华丽,潘奇见过就忘到了脑后,压根没什么印象。
只是露了一张脸而已,待遇有这么天翻地覆吗?
潘奇还欲再问什么,一直背对着他们洗杯子的桑亚却忽然转过了身,淡淡反问道:“老板聘你们来是为了聊天的吗?”
别的雌虫就算对游阙有意思,碍于工作场合也不敢做什么,只有潘奇明目张胆的往游阙身边贴,到底是美色迷眼,还是没把老板放在眼里?
潘奇闻言脸色一白,明显对桑亚有所忌惮,他怯怯看了游阙一眼,这才低声道:“抱歉,我这就工作。”
他语罢乖乖调酒去了。
游阙原本在看调酒手册,见状把书放到一旁,却没有理会委屈的潘奇,而是走到桑亚面前问道:“要不我帮你洗杯子?”
桑亚的手指昨天被刀片割伤了,刚才浸了两个小时的冷水,原本贴在上面的除菌贴都松了。他当着游阙的面撕掉了摇摇欲坠的除菌贴,食指还没痊愈的伤口已经被浸得发白了,看起来颇有些渗人。
桑亚什么也不说,只是把伤口摊到了游阙面前,一双银色的眼眸饶有兴趣盯着雄虫,仿佛很想知道对方会怎么办。
游阙见状果然被牵动了几分情绪,无意识皱起眉头:“我忘了,你的手上有伤,要不要找诊所处理一下?”
桑亚摇头:“过几天就好了。”
游阙握住他冰凉的手看了看,确定没事才松开,他这下也不询问了,直接将桑亚推离了水池:“你休息一下吧,杯子我来洗。”
潘奇听见动静,到底没忍住悄悄往旁边看了眼,却见游阙正埋首清洗池子里为数不多的酒杯,桑亚则懒懒靠在水池旁边,低头吮了一下受伤的指尖,他眼眸微垂,银灰色的高马尾垂落肩侧,就像一只优雅高傲的雪豹。
潘奇一怔,因为他发现桑亚几乎是和游阙贴在一起站着的。
而桑亚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潘奇的视线,偏头看了过来,眼底带着一丝淡淡的得意,还有……
锋芒。
潘奇被他一盯,顿时遍体生寒,连忙收回视线埋头工作,慌得差点连酒杯都碰翻了。
临近晚上的时候,顾客越来越多。游阙是新来的,有三天熟悉期,可以不用立刻调酒,但当他坐在吧台旁边帮忙打下手时,还是遇到了不少勾搭。
“阁下,你在这里当酒保不觉得太无趣了吗?要不要去我家的酒店看看?那里刚好缺一个经理。”
“阁下,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品尝一下您亲手调的酒?我相信味道一定比我这辈子喝过的所有东西都要美妙。”
“真是一只漂亮的雄虫,谁这么狠心让您在这里辛辛苦苦的工作?”
酒吧本来就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谁也不能指望一群醉鬼有什么素质。游阙不过站在旮旯角帮忙整理了一下桌台,对面瞬间聚集了一堆顾客,有抛媚眼的,有往他口袋里塞小费的,还有要他终端号码的。
果不其然被桑亚猜中了,送车、送房、陪睡的都冒出来了。
“抱歉,我还在新手期,过几天才能调酒。”
游阙秉承着服务至上的精神对他们笑了笑,然后不动声色收下了那些小费。他正准备找个地方避避那些难缠的醉鬼,没想到一扭头却发现桑亚也被缠上了。
晚上正是酒吧最忙碌的时候,调酒师都忙得不可开交,只有桑亚这个浑水摸鱼的坐在旁边比较清闲。一只醉醺醺的雄虫见他漂亮,点名要桑亚调酒,怎么劝都不顶用。
桑亚只能乱七八糟调了一杯,可想而知,不是所有雄虫都有游阙那么强悍的胃,那只雄虫一口喝进去直接全喷出来了,拍着桌子就要找茬:“呸呸呸!你调的是什么东西?!比尿还难喝!”
桑亚双手抱臂站在吧台里面,闻言淡淡挑眉:“我都说了我不是调酒师,你自己刚才非要我调的。”
那只雄虫闻言愤怒拍桌:“这就是你们酒吧对待顾客的态度吗?!你今天要是不出来给我老老实实的陪酒道歉,信不信我掀了你们的店?!那杯酒跟尿一样难喝,你也好意思拿出来卖?!”
桑亚丝毫不在意他的威胁,嗤笑一声道:“像尿就对了,刚好给你照镜子用。”
“你!”
那只雄虫气昏了头,直接端起桌上一杯刚调好的酒朝着桑亚泼了过去。调酒台狭小不好躲避,游阙见状眼疾手快将桑亚拽到一旁,同时侧身挡住了对方€€€€
“哗啦!”
那杯酒不偏不倚泼了游阙满脸,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滴滴答答下落,原本白净的衬衫都湿了半边。他怕酒液刺激眼睛,闭了片刻才缓缓睁开双眼,皱眉看向了那名泼酒的雄虫。
第173章 酒
那杯酒泼出去之后,刚才还吵嚷的酒吧瞬间静了下来,就连那只闹事的雄虫也酒醒了大半。他刚才撒泼无非是仗着帝国律法的偏袒,但游阙也是雄虫,真的对上他未必能讨什么好。
空气中一片死寂。
就在大家紧张盯着游阙,以为这只雄虫会发怒的时候,他却忽然扯出了一抹笑意,出乎意料的好脾气:“阁下,抱歉,他是新手不会调酒,要不我重新帮您调一杯,就当做赔罪怎么样?”
桑亚刚才见游阙被泼酒脸色就已经拉了下来,现在听见他给那只雄虫赔罪,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正欲上前,却被游阙暗中攥住了手腕:“这件事你别管,我来处理。”
酒吧是开门做生意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和顾客大打出手传出去都不好听,想收拾这只雄虫私下多的是机会套麻袋,何必在明面上闹,说不定最后还要倒赔医药费。
那只雄虫刚才还担心游阙和他打起来,没想到居然是个软柿子,刚才灭下去的气焰顿时又嚣张了起来:“算你识相!我告诉你,他刚才那杯酒如果把我喝出个什么好歹来,你们酒吧别想撇清楚关系!”
游阙只是笑:“您放心吧,不会的。”
他语罢将桑亚推到后面,开始调起了酒。后世的酒吧引客技巧眼花缭乱,一个瓶子都能抛出花来,游阙是靠手艺吃饭的,自然玩得炉火纯青,高抛旋转背抛,每次都能稳稳落在手里。
围观的酒客看得目不转睛,早就把刚才那出闹剧抛到了脑后。游阙最后取出一个容量较大的直口杯,将琥珀色的酒液缓缓倒入了里面,直到快溢出杯口才停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