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爬起来抹了把汗系紧T恤衣摆继续练。
童教练给他说了不少问题,闻枫燃努力记了,玩命转了一个星期的脑袋比之前好用不少,记下来了七七八八。
也是因为这支舞老师给他讲得极其细致,加了相当详尽的个人理解和感悟,每个拆解动作都刻在他脑子里,所以一听见童教练讲的,立刻就能跟上。
他雪团兄弟在封闭训练的间隙,还给他画了分镜头的火柴人。
闻枫燃根本不在乎其他选手,他眼里没有人在跟他比,他也没在跟任何人比赛。
要练的是舞,要走的是路。
练习室对面的别墅里,穆瑜收回视线,回到房间内,向来出诊的医师礼貌道谢。
医师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笑吟吟打趣:“你家的小树苗怎么样?”
中医喜欢这种比方,医人如同医树,圣手要讲杏林
知道穆瑜关切对面练习室里的小娃娃,医师给他诊完脉,低头写药方,索性让他放心去阳台看。
穆瑜笑了笑,点头:“长得很好。”
……事情要从枯萎的童教练说起。
血红大野狼之所以会一个人去练习室练舞,没有寸步不离地保卫经纪人,是因为童教练对他说,自己认识一位很厉害的保健医生。
中医体系的€€€€精通正骨推拿,对他们这种浑身是外伤的行当,如果是那种有真本事的医师,简直是要被供起来的救星。
说到这里,童教练还特地从枯萎中短暂复活,三令五申再三强调,必须是有真本事的。
那种便宜的诊所绝对不要去,拿这个骗钱的太多了,多少人甚至受伤瘫痪,后半辈子都要懊悔不已。
吓得闻枫燃立刻埋头刷刷记在小破本上,画了足足十个重点号。
接下来,童教练又状似不经意地随口表示,听说你的经纪人有一些积劳旧疾,恰好那位医生就在附近。
€€€€其实是就在隔壁别墅。
隔壁别墅是他们来录制节目前紧急租的。
说实话是有点贵,毕竟这一片都是用来割投资商韭菜的拍摄专用别墅群,一租就得是一整套,价开得离谱且霸道,逼得喻星火差点就当街甩卖保姆车。
喻星火的经纪人心力交瘁去拦,拦得过火了,喻巨星又缺钱缺得有点上头,差一点就当街甩卖经纪人。
但还好他们联合。
圈子里有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多方较劲资本博弈,许多事一个人是做不成的,两个、三个人也不行。
但四个人就有点行了,更别说他们还有一个微信群。
“我听……你经纪人,管你叫小老板。”童教练枯萎且忧郁,又被潜伏过来的喻星火一脚踹在尾巴骨上,努力振作出评委的架势,“你说的话他是不是会听?”
牛逼轰轰骨头贼硬的血红大野狼拧着袖口,别着脑袋往左看,脸通红耳朵通红:“有,有一点听……”
童教练别着脑袋往右看,闻言立刻松了好大一口气,耳朵通红脸通红:“你能放他个假让他去看看医生吗?”
“那€€€€那个医生最近在做研究,正好很需要腿不好的病历,还有积劳的,让、让那位经纪人去帮我凑个名额。”
童教练拽着他一口价:“我教你练《The seventh day》。”
其实根本就用不着开什么价。
两个当事人都因为提及经纪人而过于紧张,完全没意识到对方出现的破绽,但在旁边暗中观察的导播就看得非常清楚。
11号选手非常想请那位厉害的医生去给经纪人看看,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担心自己付不起诊金,已经私下里找导播问了好几次能不能预支出场费。
童教练非常想让厉害的医生去看看经纪人,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担心会做的太明显引人怀疑,已经私下里找导播问了好几次能不能安排集体的身体检查。
但凡这俩人把脑袋拧回来,看看对面直勾勾的眼神,就知道这次的拉扯不仅毫无意义,而且毫无必要。
闻枫燃宁可这辈子都不再跳《The seventh day》,也做梦都想带经纪人去看很厉害的医生。
……
很厉害的医生把写好的药方递给穆瑜。
穆瑜温声道谢,接过药方仔细收好:“有劳您了。”
系统回商城买了张身体状况模拟卡,他的身体被临时调整到和穆瑾初退圈后一致,不论中西诊脉还是西医查体,都不会发现任何端倪。
慈眉善目的老医生摆了摆手,无奈失笑:“没什么劳,这些你自己也能诊出来。”
老医生被童荧请过来,给一位很重要的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庄先生看诊,诊脉时简单聊过,发现对方其实也清楚个中门道。
非常清楚,跟他说有什么问题他知道,该怎么调理他也理解,并且完全愿意配合。
是很让医生省心,也很让医生头痛的那种病人。
€€€€省心是因为病人很配合。配合一切治疗,愿意让自己好起来,不抵触针灸也不抵触苦药,对结合西医的各类看起来有点吓人的理疗手段,也完全了解、熟悉并接受。
头痛则是因为,这么配合的一个病人,态度良好积极治疗,身体为什么一直在变得更差。
像是树木无法违背深秋的自然规律,就是要落叶、就是要告别,就是要睡在冬日的皑皑白雪之下。
仿佛能给出的东西已经全部给出,任务完成,生机消磨殆尽。
老医生沉吟许久,试着问穆瑜:“庄先生,你有什么难过的事吗?”
穆瑜摇了摇头。
老医生问:“高兴的事呢?”
“有很多。”穆瑜并不介意聊情绪问题,“我刚才在阳台,心情就很好,很高兴。”
老医生问:“因为小树苗长得很好?”
穆瑜被这个说法引得笑了,认真点头:“是啊。”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会更有兴致,穆瑜还没退圈的时候,其实经常会被问到喜好,他并不掩饰,会答做饭种树。
通常情况下都褒贬不一,褒的管这叫静得下心,寻找触碰自然生机。贬的嘲讽诶呀呀不愧影帝有文化,连个爱好都故弄玄虚,就要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
穆瑜并不在意,他很少去看外界的言论,只是认真把每一天的每分钟都填满,倘若还是填不满,就去种他的树。
老医生倒没心情褒贬,反而是真来了兴致€€€€中医堂后面有一片杏林,这两年新栽的树苗长势很旺盛,就是不结果子,也重新修剪过了,怎么施肥除虫都没有用。
“可能是枝条不开张。”穆瑜想了想,“如果在幼树的时候,枝条被压久了,不能舒展向上。”
如果初期没有顺利将枝条舒展出去,而是被迫团积曲折,之后的长势越旺反而越不通风透光,内膛郁闭,不仅成花结果困难,后期还会逐渐衰弱。
老医生向他请教了处理办法,其实殊途同归、原理很简单€€€€内膛郁闭会导致空气不流动,得不到光照。
因为被压得太久了,枝条最关键的成长过程中不曾有机会得以舒展,于是只得求诸己,向内盘踞收敛,最终堵住光路,逐渐断绝生机。
只要想办法,把风和光送进树冠里面,自然就会有救。
老医生看诊不成,反而给自家的杏林讨了个方子,半惭愧半遗憾起身告别,同穆瑜握手时忽然一闪念:“庄先生。”
穆瑜刚拿起靠在一旁的手杖,闻言就又放下,抬起目光声音温和:“您说。”
“你要是去中医堂坐诊,大概会多出一群不大点的小家伙,天天来看病。”老医生失笑,估量着身高,随手在胸口位置比划了下。
中医堂的位置在一所重点高中附近,学生经常在晚自习被家长拽出来,困得迷迷瞪瞪走路都发飘,唉声叹气来拿苦哈哈的养神补脑中药汤。
药汤子太苦,老医生苦于被小娃娃们嫌弃久矣,一时有些惋惜,又收回心神,言归正传。
老医生:“你的风和阳光足够吗?”
穆瑜微怔一瞬,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无法作答:“什么?”
“风,和光。”老医生沉思半晌,十分遗憾地没能沉思出更合适的描述,“这话很不专业,千万别传出去是我说的。”
穆瑜哑然:“好。”
描述不够详细,但穆瑜其实稍微能理解,也有了些答案:“我不知道是否足够,但有很多。”
他说:“我有一个小雪团,还有一只红毛的小狼崽,加起来是糖霜山楂。”
如果童荧童教练在附近,就会相当敏锐地一秒察觉,偶像说这话的语气和“因为我是神灯”一模一样。
那是种完全不像是心如止水看淡红尘款老和尚的、明显带了一点很少见的活气,甚至有点淘气和炫耀的轻快€€€€很少很少会出现,童荧后来补了他偶像所有的作品、综艺和访谈,也没能再找到一样的语气。
可惜童荧并不在,老医生不熟悉穆瑜,只是对这个相当新奇的说法好奇:“山楂雪球吗?我也喜欢吃那个,可惜太酸倒牙,年纪大了不能常吃。”
“你刚刚说,要先剪掉那些郁闭住的枝条,腾出足够的空间。”
老医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又问:“你试过剪掉一些枝条吗?”
穆瑜想了想,给出一个相对准确的回答:“正在尝试。”
老医生问:“你发泄过情绪吗?喜、怒、悲、忧、恐、惊、思……”
穆瑜说:“我处理它们。”
老医生纠正:“发泄过吗?”
穆瑜这一次没能立刻回答,他认真回想了很久,才终于问:“煎鸡蛋算吗?”
老医生愣了愣:“啊?”
“煎鸡蛋。”穆瑜说,“有一次,我煎了一百二十七个鸡蛋。”
他的经纪人发现以后,试图帮他把鸡蛋全吃掉,他们上网查了一口气吃一百二十七个鸡蛋的后果,然后他们把煎蛋做成三明治,免费送给了有需要的人。
所以当初看到穆雪团同学沉迷炒鸡蛋的时候,穆瑜就在和系统讨论,这或许就是无视血缘的传承的力量。
“算……算不了吧。”老医生也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琢磨了半天才摇头,“童先生一般都是去我那片林子里撞树的。”
穆瑜是被小老板蒙着眼睛领过来的,一睁眼小狼崽已经四脚打滑跑回了别墅大门,听到老医生点名,隐约猜出这趟行程的幕后主使:“童荧?”
老医生想起童先生的嘱托,拍了下脑门:“糟糕。”
老医生受人之托,替童先生执行方案二:“童先生说了,请您放心,他保证一个字都不会泄露……”
穆瑜哑然点头:“我相信他。”
这个场景其实还有那么一点叫人怀念。
€€€€得知节目组突然换评委的时候,穆瑜就一回生二回熟,和系统一起复盘,反省自己在做青少年热线的那些日子里,有哪些可能暴露身份的操作。
盘点到最后,唯一的一次破绽,就出在凶名在外的舞团教练童荧。
童荧少年时被他父母逼着参加的那个比赛,穆瑜恰好被邀请去做嘉宾评委。
赛事主打明星舞蹈竞技,需要一位足够有资历的前辈镇场,穆瑜被主办方请去,也算是个“昂贵的吉祥物”。
要拦住一个腰椎严重滑脱、有瘫痪危险的助演主舞不准上场,不准参加比赛,几乎只是举手之劳。
“这也不能怪宿主。”系统坚决站在宿主一边,“而且童荧后来也和宿主保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