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面前的小不速之客,显然有点紧张,又或者是沉默了太久,已经不太能熟练说话。
时润声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但声音依然澄澈干净,正向这位过路人礼貌打听,有没有看到一支A级队伍从这里经过。
穆瑜没有靠得太近,依然蹲在原地。
小小的缄默者扶着树干,脊背微弓蓄力,只要他稍一靠近,就会立刻藏进林子深处。
“是绑定的……这个世界的情况有些特殊。”系统解释,“这是一组反派大BOSS。”
€€€€傀儡师如果没有傀儡,战斗力基本为零,没有任何威胁。
傀儡没有了傀儡师,也等于一具人偶。
穆瑜能理解这个设定,点了点头:“傀儡师呢?”
系统:“怎么说呢……”
傀儡师今年十九岁。
正值青春叛逆期晚期,埋伏在树林里,试图诱拐一个看上的傀儡。
穆瑜:“……”
系统:“……”
系统也觉得穿书局的意图实在有点太明显:“宿,宿主,我们是不是上面有人?比如一个开幼儿园的……”
“没关系。”穆瑜说,“我们来当反派大BOSS。”
系统:“?”
穆瑜拿出一个麻袋。
系统:“???”
“有看到。”正值十九岁、青春叛逆期晚期、准备在最终考核里凑一对反派大BOSS搭档的傀儡师,把麻袋藏在身后。
“往那边走了。”穆瑜示意,“要我给你指一下路吗?”
第81章 养安静懂事小沉默
刻苦练习体术的时润声, 自然身手不俗,且有相当高的警惕性。
但穆瑜接受过专业的训练。
不论是身为花滑少年组教练,还是孤儿院的首席团圆饭掌勺人, 都难免要练就一手随时随地、徒手捞崽的绝技。
不论崽是在天上飞、地上跑、冰上滑,还是串成一串糖葫芦。
一只伤痕累累的小缄默者犹豫半晌,从树后探出头,慢慢地走过来。
时润声没看到被指出的路。
他以为的“家”去往的那个方向, 是一片谎言之藤制造出的幻象。
有袅袅炊烟、徐徐晚风,影子被落日拉长,风将画面掀起涟漪, 露出其下狰狞的冰冷一角。
……这是不久前, 时润声抱着家里的大狼狗睡着, 曾做过的一个不知含义的梦。
小缄默者刚察觉不对,弹射起飞试图逃跑,就消失在了麻袋里。
系统:“……”
系统:“啊啊啊宿主!!!”
穆瑜邀请它:“一起进去吗?”
系统:“?!?”
穆瑜张开麻袋€€€€说是麻袋或许已经不太恰当, 它变成了某种银白色的柔软织料,像是光滑的绸缎,又像月光在湖面流淌。
小蜻蜓的腿有自己的意愿,不由自主地钻进麻袋, 才发现这里面似乎大过了头。
不光有阳光, 还有湖,附近的树并不遮天蔽日,太阳把地面和湖水都晒得既静且暖。
湖边有座小木屋,用木头的篱笆围了一圈, 门是开着的, 一只大狼狗趴在树荫底下, 懒洋洋地枕着爪子睡觉。
系统:“啊啊啊宿主还有狗!!!”
“刚刚不小心捡到的。”穆瑜也进入了麻袋, 相当遵从“十九岁傀儡师”身手敏捷利落的设定,在树枝间稍一借力,就稳稳当当落在地上,“它趴在杜家院子里。”
“……”系统看着大狼狗脖子上分明还戴着的项圈:“您,您在杜家院子里,捡到了一条大狼狗吗?”
穆瑜点了点头。
“虽然在院子里,而且拴着链子,但它看起来像是跑丢了。”系统说,“于是您决定把它牵回家。”
穆瑜点了点头。
系统:“……”
它的宿主的确严格地进入了青春期晚期。
或许也有这次的角色影响,演技精湛且一向敬业的影帝,即使是扮演反派大BOSS,也不会轻易就懈怠疏忽。
……但也完全不坏。
系统其实也想把大狼狗带出来。
要不是不认识路,一只小蜻蜓说不定就鬼鬼祟祟跑去解铁链子了。
在原本那条世界线里,杜家的这只大狼狗再也“没养熟”过。
在某天夜里,有傀儡师用银线牵引着小木头傀儡路过,月亮把影子拉长,戴着大兜帽的小斗篷一晃一晃,像在招手。
像在招手,所以大狼狗挣脱了锁链,哀鸣着追上去,追了一路。
后来再也没人见过时润声的大狼狗。
这种事没多少人在意。只是偶尔有执行任务的队伍回来说,森林里仿佛又多了只新的兽灵,见到兜帽就要凑过去嗅一嗅。
兽灵会翻肚皮、会摇尾巴,但从不对着人,只是对着一棵小杜仲树。
它叼着透明的锁链,把锁链的另一端递给小杜仲树。
发现树不动,它就一圈一圈,叼着锁链绕住树干,把自己拴住。
它守着树等风来,等风摇动小杜仲树的枝条,等风带小杜仲树摸它。
……
穆瑜走到大狼狗身边,用一根带肉的大骨头,交换走了大狼狗在身后护着的、正在草地上沉睡的小缄默者。
“宿主,现在是一切的起点。”系统汇报时间线,“这是时润声第一次被抛下。”
“伤害转移”是缄默者最常被使用的方式之一。他们可以和哨兵、向导任意匹配,所以只要被纳入向导空间,就能在言语的指引下,成为一切伤害的承担者。
在任何世界其实都是这样€€€€即使是那些言语无法具象,留不下实质性伤害的世界,那些寡言安静、秉性纯厚温柔的孩子,也是最容易被迁怒发泄,被拿来撒气的对象。
当言语能化为刀匕,留下的伤痕只会更深,更鲜明、直接和残忍。
这是时润声第一次被丢在原地,却不是时润声第一次受伤。
在他主动去找杜槲,想要帮忙、想要靠自己努力承担责任,想要成为这个家的一员的时候,其实就被实验过了这一类的言语。
时润声不记得这些事。
他不记得那些生效的言语,杜槲抹去了他的记忆,小缄默者偶尔在梦中悸栗,却想不起自己为什么流泪。
“不要躲。”被支配的、像是傀儡一样的小木头人,听见耳边的声音,“你理当承担这些。”
“你该懂事,该认命,该听我的话。”
“没有别的路可走。”
那声音宣判他:“你生来有罪。”
杜槲把时润声带回家,就是看中了他作为缄默者的特性。
€€€€说白了,杜槲从一开始要的,就只不过是一个能移动的无限血包,一棵能剥皮的杜仲树。
这件事一开始还会对时润声隐瞒,后来杜槲用梦境灌输的愧疚压得他喘不上气,就不再费力气哄他。
时润声像是无言的春雨,生来就要润泽土地,供养草木萌芽生长,很容易就会接受那些有道理或是完全不讲道理的、强加于他的责任。
小小的缄默者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关系的,没关系,只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强,还不够努力。
等自己变得够强了,就能背负这些责任,就能偿还欠的债。
等债都偿干净了,他就是自由的。
哥哥答应过他,等他长大了,就能去外面游历。
缄默者天生就亲近自然,他们能听见自然无言的、沉默而宏大的声音,最适合四处游历增长见识,提升自己的专精技能。
能自由自在地走遍山川和森林、能在想回家的时候就回家,抱着大狼狗躺在院子里睡个好觉。
这就是时润声的全部理想。
时润声一直都没有发现,杜槲在说起“我家的缄默者”时的语气,是和说起家里的某样东西、说起那条狼狗一样的。
……当然,就算发现了,小缄默者大概也不会察觉出什么不对。
毕竟在时润声的心里,大狼狗也是这家的重要成员,也是必须敞开心扉、真诚相待的家人。
穆瑜点了点头,给小缄默者真诚相待的家人又加了根大骨头:“原本的傀儡师去了什么地方?”
系统也正在工作群紧急八卦:“他很有当反派的潜质和天赋……就被穿书局吸纳,给了编制转正,去反派部门做员工了。”
“局里的反派部门很缺人,而且员工的命都不太好。”系统翻聊天记录,“为了不挨揍,总要倒赔给任务者钱……”
一人一统在关键词里“叮”了一声,隔着欢天喜地啃骨头的大狼狗,抬头对视。
“不合适。”穆瑜比较清醒,“我们的初衷是退休。”
他没有画方框,也没有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使用“言语”,而是打开药箱,继续用最基础的方法,有条不紊地处理时润声身上那些伤口。
花钱是为了控制最终考核的进度。
最终考核是为了退休,选择一个喜欢的世界定居。
不能只是听到可以追着人送钱,就跑去反派部门当必须上班的正式员工。
系统也清醒过来,落在时润声的头上,看着宿主给小缄默者治伤:“对对……”
话是这么说,不过现在的情况,他们也已经是编外员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