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现年十九岁的穆瑜,已经继承了反派的使命和意志。
他们拿着麻袋,在傀儡师第一次暗中窥探小缄默者、试图诱拐的关键节点,干净利落下了手。
“在原世界线里,时润声这次没有被拐走。”
系统按关键词检索,给宿主汇报:“他很警惕,没让傀儡师得手,在今晚追上了队伍,被杜槲带回了家。”
系统说:“宿主,我们虽然把崽、把小木头人用麻袋套回来了,但未必能留得住他。”
杜槲给时润声植入了很多回忆,每一段拿出来,都能让时润声心甘情愿、迫不及待地想着要回家。
只要还记得这些、把这些当做真相,时润声不论在哪,都一定会想办法回去。
穆瑜移开覆在时润声额头上的手。
他睁开眼睛,点了点头:“我看到了。”
系统有点惊讶:“宿主能看到他的记忆吗?”
“能。”穆瑜说,“缄默者有自己的交流方式,不一定要靠言语。”
事实上,用“言语”作为媒介来交流,才是这个世界尚未觉醒完成的标志。
完全觉醒和成型的世界,精神力能具象成某种实体,可以开辟精神图景,作为容纳力量、疏导精神力的容器。
缄默者并非哑炮,力量的上限也远没有那么低。
只是这个世界尚且还没学会,要怎么安静下来,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系统似懂非懂:“宿主不打算抹去他的记忆,或者给他下新的暗示,让他留在这儿吗?”
“如果这么做,我们就和杜槲没有区别。”穆瑜说,“我们又不是要绑架一个小朋友回家。”
系统:“不是吗?!”
穆瑜:“……”
系统:“……”
系统火速删除了自己给自己下的错误暗示:“不是,我们没有要来抢崽,宿主是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
穆瑜和系统击掌,并给系统点了个赞。
他把呼吸频率开始改变、即将醒过来的小缄默者放回草地上,盖上一领新的大兜帽小斗篷。
穆瑜站起身,以银线借力,回到院子角落的那棵榆树上。
时润声揉着眼睛醒过来。
他的意识尚且混沌,只记得自己在梦里被装进了一个奇妙的麻袋,那里面不黑,是种缎子似的泛着光泽的银白,很安静,像是雨里的月光。
时润声很喜欢雨,尤其是春天的雨,夏天的雨对安静过头的小缄默者来说,就稍微有一点吵了,春天夜里的那种绵绵细雨刚好。
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都还在,家里的灯光是暖的。
时润声最喜欢趴在窗户边上,伸出手去接落下来的春雨,雨丝又细又清凉,世界都在雨里变得安静。
只不过春天已经过去了。
夏季是最适合收割杜仲树皮的季节€€€€炎热湿润的气候,会让杜仲树的叶片全部展开,丰沛的雨水会催着杜仲树持续生长,不断修复伤口。
时润声想起自己还有伤,他赶快撑着手臂坐起身,打开自己的领域。
坐在草地上的小缄默者,有些愣怔地看着被包扎好的伤口。
他从没见过绷带,有点生疏地、笨拙地用手碰了碰,发现不疼,眼睛惊讶地亮起来。
大狼狗凑过来蹭他,热乎乎毛绒绒的大脑袋,一个劲地往小缄默者的怀里拱,尾巴硬邦邦地甩。
时润声被拱得痒了,忍不住笑出来,抬手抱住大狼狗,帮它把嘴仔仔细细擦干净。
小缄默者抱着大狼狗,轻轻揉怀里蹭来蹭去的大脑袋,悄声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大狼狗不知道。
大狼狗之前还在院子里睡觉,然后就被套进了麻袋。
但这里有时润声和大骨头,所以大狼狗一点也不想跑,仰在草地上,翻出肚皮让他揉。
时润声做什么都很认真,立刻盘膝坐正,小心地仔细帮忙梳理那些软和的毛毛,慢慢回想之前发生的事。
他记得自己在放哨,然后被通知立刻回去找杜槲哥。
那之后的记忆全是片段式的,被疼痛分割得支离破碎。
他从空地上醒来,发现自己受了很重的伤,然后又昏了过去。
再醒来以后,伤好了一些,他爬起来想要去找杜槲哥,但力气不够,没走多远就又失去了意识。
他大概还昏昏醒醒了几次,再接下来,就是在林子里找回家的路。
……
他遇上了一位过路的旅人。
时润声的手停下来,他晃了两下还有点痛的脑袋,向四处看过一圈,立刻就发现了坐在树上的身影。
小缄默者警惕地跳起来,抱着大狼狗向后退,却发现对方并没有靠近的打算。
不止是这样,时润声也没有感知到任何领域。
没有向导的领域、也没有哨兵的领域,甚至连缄默者想要与外界构建联系时,会尝试构建的半开放领域也并不存在。
那位年轻的旅人,坐在榆树的树枝上,似乎就只是在远远地看他。
时润声迟疑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绑着的白色布条。
“请问。”小缄默者开口,在描述眼前的状况这件事上,他显得相当吃力,“这个,是您帮我……”
那个身影问:“包扎伤口?”
时润声有点惊讶,低头又摸了摸那些白色的布。
原来这个就是包扎伤口。
时润声赶快道谢:“十分感谢您……它们还没全好,但它们不疼了。”
对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依旧低头看着他。
这样的静默气氛,并没让时润声感到有半点紧张。
缄默者天生就享受沉默和安静,倾向于保持稍远的距离,独来独往。
时润声仰着头,看着坐在树枝上的身影,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对方说不定也是一名缄默者,所以才不用带有力量的“言语”和他对话,又没有队伍和同伴。
这还是时润声第一次见到除他之外,也可能是缄默者的人。
时润声在自己原本的斗篷里翻找,拿出几个被仔细包好的烤红薯,和一块肉干,整整齐齐地放在树下。
一根细细的银线卷了个烤红薯上去。
时润声的眼睛亮起来,如果不是身上的伤还没好,他几乎要忍不住蹦一蹦,朝树上挥挥手。
他尝试着把自己的领域稍稍扩大,去触碰对方手里细细的银线,把想传递的内容送过去:缄默者,治疗师时润声。
银线回应了他的触碰。
那些莹莹泛着光的银白色细线,一部分卷着那个早冷透了的烤红薯,慢条斯理地剥皮,另一部分回答他:缄默者,傀儡师穆瑜。
小缄默者尚未不清楚这片大陆上有关傀儡师的传闻。
他还在难以置信的惊喜里€€€€果然遇到了一位缄默者,他就知道对方准是缄默者。
时润声刚记牢对方的名字,就又被那些灵巧地来回穿梭、熟练剥红薯皮的银线吸引。
银线一共剥了两个烤红薯,一个收回树上,一个交给时润声。
时润声是要用这些做礼物,为对方帮自己“包扎伤口”道谢,连忙摇头后退,却被银线敲了敲额头。
时润声仰起头,发现坐在树上的缄默者用银线把玩那个烤红薯,又低头看他,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吃。
银线又把那个剥好的烤红薯给他,等他示范。
时润声睁大眼睛。
他在本地没有听过这份职业,多半是遇到了一位来自异乡的傀儡师,甚至没吃过这种在这里相当普遍、家家户户都会吃的食物。
“是这样。”习惯了安静的小缄默者,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声,双手接过那个红薯,咬了一大口。
来自异乡的傀儡师低下头,学着他的动作,咬了一口红薯。
小缄默者的腮帮鼓鼓,示范着嚼嚼嚼,然后用力吞下去。
来自异乡的傀儡师也模仿着他,细细嚼了一会儿,把烤红薯咽下去,稍一沉吟,银线交错啪地打了个火星。
小缄默者立刻领悟,跑去找了些干枯的树枝落叶,等银线把火星打在上面。
发烫的、明亮的火光,几乎是一眨眼就在风里跳跃起来。
夜风带来的寒意叫火光瞬间驱散。
时润声的眼睛都被映得发亮,他想要把红薯串在树枝上,用火烤热,还没来得及动手,银线就已经异常灵巧地探下来。
天色渐晚,夜风悄然涌起,枝叶草地都簌簌摇曳。
幽蓝夜空里洒着点点的细碎亮沙,月光尚淡,溶在湖水里。
滚烫的火焰把夜色烘暖,时润声站在火光边上,看着那些亮闪闪的银白色细线,几乎挪不开眼睛。
系统也没见过烤个红薯要翻一百个花的银线,一起挪不开眼睛,斗志昂扬:“宿主,我们在拐小孩!”
穆瑜也是在上个世界学会的,现学现用:“不要声张。”
系统立刻关掉喇叭,闪在榆树叶后,相当紧张地拿起超小号麻袋。
穆瑜从树上跃下,把重新烤好的红薯留下一半,剩下的分给时润声。
小缄默者还想摇头,发现来自异乡的傀儡师在等他,红着耳朵伸出手,边道谢边接过红薯。
来自异乡的傀儡师,显然有着相当丰富的游历经验,打开随身的木箱,取出两只小酒杯。
银线牵着只格外精致的酒囊,拔开榆木塞,倒出香气四溢的槐花酿。
穆瑜在火堆旁坐下来。
时润声有点紧张,捧着红薯盘膝坐直,等对方用戴了黑色皮革手套的那只手比划“三、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