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反派我养了 第288章

“那不一样。”荣野闷声反驳。

那时候说“我的人类”,他只是把穆瑜当成猎物。

对榕树来说,那种所属很平常、很普通,没什么可奇怪的,可现在就不一样。

荣野默念了一遍这几个字,还没有分辨出新的感受是什么,小槐树枝已经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你着火了!你着火了!”

大榕树的虚影变得红通通,有几根枝条迎着太阳,红得像是要烧起来。

“不可能。”荣野取出一朵小雏菊,配上几片香芹叶,用镊子夹着,摆放在心形煎蛋边上,“我没开火,我只是烫熟了。”

有些极个别的情形,树当然也是难免会烫熟的。

比如偷偷早起,穿好围裙做神秘爱心早餐,准备回卧室叫他的人类起床,一起吃早饭的时候。

荣野用透明罩子把早餐罩住,警告小槐树枝:“不许碰,不然揪光你的叶子。”

小槐树枝可太怕他的威胁了:“略略略。”

荣野想要脱下围裙,找到蝴蝶结的一边系绳,扯到一半,又换了主意。

他快步走到穿衣镜前,仔细检查了身上的铁灰色围裙足够干净、足够平整,上面沾的蛋糕香也足够明显,才走向卧室。

小槐树枝才不稀罕吃煎蛋番茄酱,打开窗户招呼家政型汽车人,准备偷偷潜入卧室看热闹。

它们暗中潜伏,还没靠近卧室,却听见门重重响了一声,荣野踉跄着跑出来。

“我的人类不见了。”荣野说,他的脸色很苍白,“不在床上,不在懒人沙发,不在衣柜。”

也不在他絮的窝,不在卧室的任何一个角落。

窗户开着,风掀起窗帘,他抱着穆瑜在同他捉迷藏的侥幸,却没看到任何身影。

小槐树枝吓了一跳:“怎么会?!坏东西把他抢走了吗?”

荣野不知道,他已经被强烈的恐慌笼罩,甚至没办法探出虚影去搜索。

他没办法说出自己害怕的事,有那么一瞬间,穆瑜在树下慢慢碎裂成风的记忆冒出来。

荣野后悔到极点,他已经犯过一整个世界的错了,居然还是没有长记性,一大早就把小木鱼自己留在房间里。

“我怎么这么蠢?我该一直抱着他,不该放开。”荣野低声说,“我应该抱着他来做早饭。”

小槐树枝很支持他多反思、多提升追人技巧,可也没想到过这个发展:“那可能倒也不用……”

荣野蹙紧眉:“不用吗?”

小槐树枝沉默了一会儿,想看热闹的心情还是压过了善良,捧场地晃晃叶子:“用,下次请务必抱着他,单手煎鸡蛋。”

荣野根本没心情开玩笑:“我的人类不见了,我这就去找他。”

他顾不上听小槐树枝和家政型汽车人低声嘀咕,确认过浴室、卫生间和客厅同样没有人后,就换鞋跑出了家门。

附近的麻雀和燕子都被问过,谁也没见到榕树弄丢的人类,正在竞速的蜗牛被一棵穿着围裙的榕树风驰电掣地超车,吓得排成一排按喇叭。

荣野在整个小区找了一大圈,甚至又回了林家,把在楝中世界里的林飞捷揪出来又打了一顿,拆掉了那个狭小陈旧的衣柜。

就在荣野要回到穿书局,要求总部协助调查的时候,接到了小槐树枝打来的电话:“快回来!找到人了,你昨晚是怎么睡的觉?”

荣野怔了下,他完全没有印象,但还是扔下衣柜门,一秒不耽搁地赶回去。

小槐树枝和家政汽车人扒在床边,向他比划:“快过来,你得帮忙。”

他们重新搜索了所有地方,在床和墙的夹缝里发现了榕树弄丢的人类少年,但无论是小槐树枝还是遥控车大小的家政汽车人,都挪不开这么沉的床。

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高烧刚退,身体也正弱。没力气靠自己裹着被子,假装掉在地上的虎皮蛋糕卷,从床底骨碌碌滚出来。

荣野错愕半晌,快步过去把床拉开,抱起眼睛弯弯伸出胳膊的小木鱼:“什么时候……掉下去的?”

“你悄悄起床的时候。”穆瑜帮他的树摘掉一片叶子、两根羽毛、三块拆掉衣柜留下的木头碎屑,“蛋糕很香,我闻到了。”

大榕树天还没亮就悄悄起床,穿上围裙去厨房准备早餐,因为心情太紧张和激动,没有收好树冠的虚影。

穆瑜体贴地装睡,被相当占地方的树冠挤下床,因为被子和枕头也一起掉了下来,就相当随遇而安地又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原本离墙还有些空隙的床,已经被因为弄丢了人类慌乱翻找的榕树推到墙边,小槐树枝挤进去都有点费劲了。

荣野:“……”

小槐树枝和家政型汽车人也挺沉痛,一边一个拍他肩膀。

“睡得很好,早饭也很香。”穆瑜摸摸大榕树的脑袋,“我的身体养一养就好了。”

今早这场兵荒马乱,主要原因还是少年时的穆瑜身体不够好。

等身体好了,他不光能假装虎皮蛋糕卷,从床底健康地翻滚出来,还能潜伏在厨房门外。

外人眼中温润端方、宽和稳重的穆影帝,在偶尔冒起坏水的时候,也很想和经纪人闹着玩,趁着严格的经纪人不注意,悄悄偷走小煎锅,亲手煎一个心形溏心蛋。

荣野紧紧抱着他,榕树的心脏很久没跳得这么快过,如果他的心脏是溏心,现在多半已经破了:“我没有注意……”

穆瑜抱着他的树,好脾气地哄:“不是什么大事,我在床底也睡得很好。”

荣野只是低声说“我没有注意”。

他好像努力想用这句话道歉€€€€不只是今天的意外,还有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的过往。

他怎么会这么粗心、这么理所应当,从来都没有注意。

没有注意到在他注视穆瑜的时候,他的人类也在注视着他,那是种从不声张、从不打扰的注视,比一棵树的心意还要更安静。

安静得像一阵风,也尝试过轻轻摇动树枝,可树要是木木愣愣反应不过来,那也很好,能盘桓在树枝间一阵也很好。

小槐树枝很识相,扯着家政型汽车人迅速退场,逃之夭夭。

荣野回溯过很多次记忆,他反复去自己离开的第一天,看到穆瑜做好早饭后,下意识叫经纪人来吃。

没有人回应他,穆瑜怔了一会儿,坐在桌边,吃掉煎蛋和加了糖的牛奶,留下烤好的蛋糕。

穆瑜平时的厨艺也不错,但那天超常发挥,又松又软、香甜诱人,大概是他烤出最好的一个蛋糕。

记忆的画面在这一幕停了很久,久到荣野以为回溯功能出了故障,穆瑜才站起身,把吃不下的早餐收好,又坐回餐桌前。

年轻的影帝趴在餐桌上,颇孩子气地伸手,戳一戳那个完整的小蛋糕,枕着胳膊,用奶油慕斯在空盘子上慢慢画一棵树。

榕树缠紧他的人类,不用眼药水,眼泪不停涌出来。

“坏榕树。”荣野说,“没注意,总是没注意。”

原本特意穿戴整齐,把围裙都熨平的少年榕树,现在顶着一脑袋木屑,围裙的系带开了,身上沾着些尘土,鼻尖都有一块黑。

穆瑜身上没有手帕,攥着袖口,替他擦眼泪。

“是我的原因。”他认真为他的树辩解,“我声音太小了嘛。”

穆瑜哄他的树:“下次睡觉前,我在枕头放个喇叭。”

荣野:“……”

穆瑜笑着抬手,揉乱大榕树的头发,帮他把那件围裙脱下来。

荣野抱起他,想带他去吃早餐,又发现自己浑身是土和木屑,把穆瑜也弄得脏兮兮。

在榕树的记忆里,从没见过穆瑜这样的时候。

即使是最难熬的十三岁,少年时的穆瑜辗转在医院和睡眠舱,也一样永远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同那些窥伺的镜头对峙。

那些镜头越是想抓到他的弱点、抓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他就越寸步不退,攥着手杖把肩膀挺得笔直。

这种格外固执的对峙,后来成了穆瑜的余习。在上一次轮回中,直到最后不得不离开,荣野也没见过这样的穆瑜。

被一只麻袋绑架,又在回家的第一晚就掉到床下的小木鱼,心情很好地把围裙往自己身上比划,发现实在是太长,就临时征用成了披风。

掉到床底不在意,弄的脏兮兮也不在意,依然很舒服地靠在他怀里。歇一会儿攒够一波力气,就继续耐心地抬手,帮他一点点摘掉叶子、捡干净木屑。

被这份安宁牵着,勒在榕树树心的那团铁丝似乎慢慢松了,疼痛懊恼渐渐淡去,风拨得树叶沙沙轻响。

“我们的家……”荣野说,“需要一张大床,靠墙放。”

他还得去做个新造型,他得问问别的树,穿书局最好的树木造型师是谁。

如果对方能帮他把树冠修理一下,他愿意支付任何报酬。

穆瑜正在穿书局的商城挑选喜欢的沐浴露,他听见他的树低声嘟囔,就停下筛选,仰起头:“什么?”

“……需要一张大床。”荣野低声说,他知道穆瑜家里那些孩子,要是他老是不小心把穆瑜挤下床,那些孩子绝不会准他跟老师一起睡,“不然€€€€”

被他抱着的少年偏了偏头,轻轻眨眼,一本正经地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句听清了,大床,要靠墙放。”

“下好单了。”穆瑜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地址是什么?”

荣野:“……”

怎么这么过分。

他喜欢的人类怎么这么过分。

大榕树烫得要着火,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摇摇晃晃抱起明知故问的人类,直奔他们的浴室:“洗一下,吃早饭。”

家政型汽车人体贴地放好了热水,荣野小心地把穆瑜放在地上,准备夺窗而逃,去绿化带里随便拽一根水管把自己洗干净。

才跑到窗前,小槐树枝就扯着嗓子,大惊小怪大呼小叫:“糟了,糟了,你把你喜欢的人类挤得摔倒啦!”

“没有!”榕树冒着烟闷声反驳,“我把树冠收好了,什么也没碰到!”

他绝对不会上当,这次大榕树谨慎地收好了所有树枝,绝没有不小心碰到浴室里的小木鱼。

小槐树枝得意洋洋恐吓他:“你确定吗?万一呢?”

荣野本来确定,可双手撑上窗户,就又开始不放心。

……他的第六百五十四根树枝的第二十九片叶子可能是碰到了点什么。

他的人类把他养得太好了,榕树茂盛得过了头,当初就经常不小心引发火灾,今早又闹了乌龙。

荣野心事重重徘徊半晌,咬牙预约了重新做树冠造型的申请,折返回热腾腾的浴室,探进一点肩膀向里看。

收到了系统晃着小旗通风报信,慢悠悠摔倒的穆影帝,刚吃掉一个被家政型汽车人悄悄偷渡过来的小蛋糕。

很香甜的蛋糕,今早醒来的时候,穆瑜躺在床下,曾经尝试在蛋糕诱人的香气里触碰过往。

有些被曼德拉卡模糊的过往,摸起来平平无奇,但稍微触碰,就仿佛不慎踏空。

算不上多严重,只是种漫长的坠落,很安静,不至于耽误什么事,也不至于打扰到任何人。

太安静的坠落也不是好事。

比如坠落到床底,就可能吓到他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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