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岂可为炮灰攻乎 第63章

崇延微微躬身:“恭送陛下。”

皇帝的仪仗调了个头,浩浩荡荡回营。

坐上车的高怀瑜有些局促,正想开口,元熙探手揪住了他一根细细的发辫。

他混在乌环牙帐中,自然还是那身乌环人打扮,根本没来得及换。元熙瞧着倒也新鲜,忍不住去摸他那一头的小卷毛。

“几天了?”元熙问道。

高怀瑜有点发怵,低下头认认真真数了数,道:“十一日了吧……”

追了五天,又在牙帐混了六天……嗯,是挺久了。

“臣擅离日久……”高怀瑜偷偷抬眼瞥他,被他全部看在眼里。

还知道自己走了很久啊?元熙本来想冲人发发脾气吓唬吓唬他,结果真见了人又不忍心了,没好气地道:“回去再收拾你。”

之后他就转过头去,目视前方,不再搭理高怀瑜。

故意跟人闹脾气呢。

十来天没见的心上人就在身旁,还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的,元熙也很受诱惑。不过他堂堂天子,岂是常人?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忍住了,管住眼睛就是不看高怀瑜。

高怀瑜安安静静坐了一刻钟,见皇帝真就那么冷着自己,看都不转头看一眼,反倒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皇帝不看他,他就盯着皇帝看,完全不遮掩。皇帝眼角余光完全能瞧见他在干什么。

皇帝今天过来打扮得像只黑孔雀,尾巴开屏别人几里外都瞧得见,偏把人拉旁边又不理人了。

他不说话,高怀瑜也不出声招惹他,就杵着下巴瞧他英挺的侧脸线条,目光移过他结实宽阔的胸膛,再往下到那刚劲的腰身。

最后看得皇帝实在受不了,终于回过头来,忍俊不禁:“你做什么?”

高怀瑜弯眼笑得十分灿烂:“臣在看陛下。”

元熙只觉好笑,高怀瑜这撒娇讨好也太明显了点,做作!

“陛下好看。”高怀瑜又扯扯他衣袖。

元熙吐口气,道:“别装乖。”

“臣一直很乖,臣没有装。”高怀瑜依旧做作。

元熙给他逗笑了:“行了。”

高怀瑜问道:“陛下,还有多久能回营?”

“至多半个时辰。”元熙道。

高怀瑜往后靠了靠:“陛下一直不与臣说话,臣只能看陛下看上半个时辰了。”

元熙嘴角一勾,学着他方才的语气道:“看吧,朕好看。”

高怀瑜羞得脸红:“陛下!”

元熙叹口气,轻轻抱了抱他:“朕担惊受怕了十来天。”

“陛下……”高怀瑜愣住,“臣有分寸的,绝不会冒险。”

元熙忍不住笑,带着三百人就去追索图瓦的骑兵队,追到了还一个人继续追进可汗牙帐,这还不叫冒险啊?

他也懒得现在跟人计较了,反正他记仇,之后再算账。

大庭广众的他也不好做什么,抱了抱人便撤开些,上下打量人一眼,柔声道:“怀瑜也好看。”

高怀瑜平日里汉人打扮也极是漂亮,着劲装是只优雅野豹,着常服又似朵艳丽富贵花,不过那气质都很“正”。这花里胡哨的乌环装扮,倒是让他多了许多风情。

元熙很想亲他一口,就开始后悔弄那么大阵仗搞个金车来接人了,连个遮掩的物件都没有。要是随便一驾马车,拉上帘子他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四十里路其实远用不了半个时辰,到了魏军大营,元熙撂话道:“回去你好好歇歇,歇够了朕再问你话。”

撂下这一句话,他便先回中军帐跟几位将领计划拔营回京的事去了。这里毕竟是乌环地盘,他跟崇延再有兄弟情分,带一支禁军往人家地盘上站着也说不过去。他带人来是帮崇延搞政变,不是对乌环有什么企图,帮完就该走。

高怀瑜倒是松了口气,赶忙回营帐把自己偷藏在袖中的三条蛇找了个容器装起来,那几页《狼神秘典》也放进匣子。之后他才去沐浴更衣,趴床上小小睡了一觉。

傍晚时他醒来,刚好就来人传他去陪皇帝用膳。

在乌环待了那么些天,满嘴都是羊味,他也腻了。皇帝好像知道他现在见肉就想吐似的,让厨子准备的菜都是清淡爽口的,还搭了碗绿豆甜汤。

高怀瑜一副贤后做派,侍膳在侧,待用完膳还亲手捧了香茶给皇帝漱口。

皇帝吩咐撤膳,而后便让所有人都出去了。

高怀瑜顿时有些心慌,皇帝说过要问他话。

他在想自己现在是不是该起身跪下请罪,接受陛下责问。

“行了,坐着。”元熙哭笑不得,高怀瑜的心思他实在太明白了。

高怀瑜垂眸:“陛下……臣擅自离开,追赶乌环骑兵深入王庭,险些挑起边衅,臣万死。”

“你也立了大功,钵毕素来与汉人不亲近,崇延接手乌环,朕少说也有十几年不必担心北边生乱。”元熙好像是在夸奖他有功,可语气并不怎么好,“兵贵神速,战机稍纵即逝,这道理朕明白。”

“臣知错。”高怀瑜头更低了些。

战机稍纵即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皇帝可以这样说了安慰他,那是皇帝宽纵他。

可他不能拿这个当理由,那是嚣张,那是跋扈,那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他想做什么,应该先向皇帝请示,而不是擅自行动。

他突然浑身一阵冷意€€€€若不是元熙喜欢他,他这一而再再而三地自作主张,哪个皇帝能容他?

“擅自行动……”元熙微微冷了声音,“朕有没有同你说过,有事不能瞒着朕?”

“臣没有隐瞒……”高怀瑜很不想元熙生气,试图辩解糊弄,“臣送信与陛下说了……”他说过的,不要生气了……

可惜元熙很清醒,闻言顿时嘴角一抽:“狡辩。”

他要是送信来跟元熙商量还好,可他那是人已经在百里之外了才送封信回来先斩后奏,能一样吗?

高怀瑜有些心虚,便也没继续辩解,而且他的确又隐瞒了一件事。

他才不是追索图瓦发现南陈与钵毕在密谋,觉得有机可乘,他一开始是冲着巫毒解药去的,发现南陈派了使者到乌环完全是个意外。

陛下要是知道他取走了三条乌环毒蛇,会更生气,说不定还会把他好不容易拿到手的东西都丢了。他也想坦诚,可他绝对不能说出他隐瞒的事。

元熙看他不顶嘴了,继续道:“朕信任你,可朕的信任不是没来由的。”

他信任高怀瑜,那是因为上辈子他跟高怀瑜相处多年,彼此知悉。可他并不是一开始就相信高怀瑜,高怀瑜也不是一开始就对他忠心。

君臣相得,那是一同经历风雨,彼此不负换来的。

可回到过去的他,这时候与高怀瑜接触不过一年多。他肯定这个人就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安阳侯,所以就给了信任,乐意宠着。

可他近来有些太惯着高怀瑜了,现在的高怀瑜没有经历过与他艰难磨合的阶段,被直接得到了他的宠信,难免轻狂。

他不是不喜欢,他只是怕,怕自己没了底线 ,反倒把人弄跑了€€€€现在不就敢一跑十来天了吗?

元熙在皇帝里属于猜疑心不重的那一类了,可当皇帝的是万人之上,一个人统领一个国家,要平衡朝堂,要治理民间,还要防着外族,一个不注意可能被手下的人坑死,怎么都不会是个心大的。元熙也有疑心病,只不过相较而言不是那么重而已。

人是会变的,太上皇很久以前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没几年不就恨不得他这个儿子赶紧死了么?

血亲尚且如此,他敢笃定高怀瑜一辈子不会离他而去吗?他上辈子都还一直防着高怀瑜,即便后来他逐渐信任了高怀瑜,也没有就完全扑人身上,直到临死前才突然间脑子一抽把诏书烧了。那时候他觉得高怀瑜与他君臣情深,肯定不会想着复燕了。或者说他觉得高怀瑜就算欺负他的继承人也没关系了,要复国就复吧,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他若有那个本事,自己的继承人又压不住他,那他真就登基称帝又何妨。

可那也是上辈子的高怀瑜,现在已经重新来过了,他能给的信任是有限的,高怀瑜也并非一定要忠诚于他。

他并不想对高怀瑜失去信任,可信任的前提也得是对方值得信任啊,单他一个人信任,那有什么用?不愿闹得最后君臣离心,所以有些话他该说还是得说。

高怀瑜也听得明白。

元熙对他的信任不是没来由的,所以当这个信任他的理由站不住脚了,元熙自然也就不会相信他了。

“陛下……臣绝非存心逾越……”高怀瑜眼睛有些红,想起上辈子两人相识之处互相试探提防,总觉得不是滋味。

他死后重生,一来就得了元熙器重,都忘了两人起初是如何互相猜疑的了吧。他曾经也想过报答完元熙救命之恩便离开复燕,而元熙也提防敲打过他。

他是被元熙哄得昏了头了,才完全没了从前的小心谨慎。以前他从不节外生枝的,哪里会上赶着给自己找事做。

是啊,去乌环牙帐可能寻得到巫毒解药,可那跟他有关系么?皇帝自有人帮他想法子解毒,用得到他么?

南陈派人出使乌环,这时候挑拨钵毕和崇延,能让北境安稳,可他从前会多事管一管么?他才不会,皇帝让他做事他就做,没让他做他就算知道有好处也不会做。

后来怎么就陷进去了呢……

他知道自己错了,可他也是真的很委屈。

他明明可以不擅自离开的。他越过皇帝擅自行动……到底还是想着为了皇帝好。

可他为了皇帝好,却让皇帝生气失望了。

眼泪溢出眼眶,就那么一滴一滴啪嗒啪嗒掉了出来。

他低着头,元熙看不见他眼睛,却瞧得见那眼泪一颗一颗落下。

“怀瑜……”元熙慌了,在心里疯狂咒骂自己。

不就是擅自离开吗!还不都是你惯的!你把人弄哭了!他擅自做主就擅自做主啊,他难道会害你吗?你计较个什么劲!

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冷静理智这下又都没了。

他抱住高怀瑜,柔声哄道:“朕也不是怪你……”

高怀瑜十指紧紧捏着袖口,没吭声。

“朕只是跟你说心里话……”

高怀瑜哽咽道:“臣明白,陛下愿意与臣剖白,是陛下与臣有情。”

否则皇帝真要猜忌谁,直接杀了不就好了。皇帝屏退众人独自跟他谈,就是因为心里在意他。他和别人是不同的,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处置的人,皇帝爱他重他,不忍也不愿。

可无论他如何感受到皇帝的爱重,此刻心里也是苦涩,半点欢喜不起来。

“怀瑜。”元熙捧起他脸颊,轻笑道,“不哭了,再哭朕可要一点点帮你舔干净。”

高怀瑜也不知自己是该继续哭还是该羞赧,整个人愣住,而后便觉脸上轻痒。元熙真就抱住他细细密密地吻,一点点舔干净他的泪痕。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是羞得想哭,又因为元熙这过于放肆的举动而不敢哭。

再哭,哭多少元熙给他舔多少。

“可有哪里伤着?”元熙又轻轻问。

高怀瑜摇了摇头,却道:“陛下要不要看看?”

元熙又笑:“那让朕瞧瞧?”

高怀瑜很是乖巧地朝他怀里靠了过去,整个人就伏在他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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