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怀瑜孤身入敌营探听消息,这事哪儿能成啊。
嗯, 他决定稍稍原谅高怀瑜一点点。不过擅自离开就是不对!等人回来,还是得打屁股。
韩尽忠念完回信, 元熙懒懒睁开眼:“让薛平点一千人, 随朕北上。”
抓人去!
……
索图瓦中毒的第六日,祭司的帐篷被索图瓦带人砸了。
钵毕的儿子们也都逐渐长大了,底下的人难免会开始站队。祭司自然觉得年长稳重些的大王子能继承可汗之位,并不待见钵毕的这个二儿子。因而就算她与索图瓦没什么仇怨, 她也会不自觉地对索图瓦有些敌意。
那日索图瓦去找她要巫毒, 要毒蛇, 她转身就去钵毕那里告了一状。
索图瓦要的可是毒药,而且还不是什么能让人立即毙命的毒药,而是要等上好几年才能慢慢毁掉人身体底子的巫毒,这动机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样的慢性毒药,作用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杀人。当年元烈给元熙下毒,都是想着等以后自己继承皇位,元熙也该毒发身亡了,他就不用费心去想如何除掉元熙。元熙会在他继位之后就很自然地病逝,他便不会被天下人指着鼻子骂迫害亲弟,他还可以痛哭一场表示六弟英年早逝他十分痛惜。
索图瓦现在也想弄一份巫毒,那是什么人得让索图瓦慢慢杀掉,不留痕迹?
钵毕想了想南边那群汉人争夺皇位时弄出来的一大堆幺蛾子,顿时觉得儿子看自己的眼神都有点可怕了起来。
不过他认为索图瓦才十五岁,还不至于开始坑害自己。他把索图瓦叫过去问了问,索图瓦自然编瞎话糊弄了过去,说自己出门时跟哪个部落的首领不对付,想给人个教训。
钵毕便松了口气,以为就是小孩年轻气盛不知轻重,跟人有了龃龉就想着拿毒药对付人。
然而索图瓦接下来几天,依然试图从祭司身边拿走点什么。
祭司又去告状,钵毕便嗅出些不对来。
索图瓦的性格,他这个当爹的很清楚。不管是跟人起了什么冲突,索图瓦都不该对一份巫毒如此执着,想给人个教训,索图瓦自己去把人打一顿不就行了?
于是钵毕又把人叫来问了一遍,这一回还劈头盖脸骂了索图瓦一顿,让他别再想着弄什么巫毒。
而后索图瓦气不过,一看七日之期也快到了,就带人把祭司的帐篷砸了。
钵毕问起来,就是祭司说他坏话,他生气。钵毕也信啊,这个二儿子本来就是这样嚣张跋扈的性子,看祭司不顺眼就找事,那不是很正常吗?
闹出那么大动静,结果钵毕亲自出面偏袒儿子,索图瓦悄悄拿了高怀瑜要的东西全身而退。
“东西都在这里了。”索图瓦打开一个瓦罐,还把几张纸递给高怀瑜。
高怀瑜内心惊叹不已,这孩子傻是傻了点,但是真勇啊。
这几天使出浑身解数都没把东西给他找来,现在直接抢来了。
那几张纸上是誊抄下来的《狼神秘典》内容,正好就是有关“蚀骨”制法和解法的那一部分。
那个瓦罐里便是祭司饲养的毒蛇,索图瓦很贴心地就拿了三条,还是给祭司留了点。
高怀瑜看过之后,朝人丢去一个小瓷瓶:“解药。”
傻孩子立即打开瓶塞,直接往嘴里倒。
“你要走了吗?”索图瓦服下解药,竟然先开口问了高怀瑜这样一个问题。
高怀瑜轻轻蹙眉,听他接着道:“你来乌环吧,你是燕国人,魏国皇帝肯定提防你,我们乌环就不会。”
高怀瑜哑然失笑:“可汗连你都提防,怎么可能不提防我?”
索图瓦愣了,想起之前亲爹对他的几顿臭骂,很是受伤。
高怀瑜看他神情失落,觉得自己也太坏了。忽悠小孩给自己找东西不说,还挑拨离间,太坏了太坏了。
此时外面突然一阵混乱,不断有人高呼。
“全部戒备€€€€敌袭!”
……
崇延隐匿行军数日,等钵毕发现不对,崇延大军已经离钵毕牙帐不过百里。
索图瓦砸祭司帐篷的时候,钵毕就在为突然出现的这支队伍头疼了。他派了人过去问崇延,想刺探一下虚实,结果人还没回来,崇延先打过来了。
传令兵吹响号角,命令牙帐王庭之人出战。
可惜有些迟了,对方已经冲过来,牙帐这边根本来不及好好集合整顿。
护卫在外的士兵列开战阵,箭矢朝着来敌齐射。对面冲来的乌环骑兵有几个倒下马,后面的骑兵却没受任何阻碍,继续飞奔往前。
喊杀声震天。
数万乌环铁骑,乌云一般朝牙帐涌来。为首那位赤发的小可汗亲自领兵冲阵,刀上布满鲜血。
外围防线很快被崇延军突破,钵毕有再多兵力,此时牙帐被困,也已救援无力。
高怀瑜悄悄摸到外围时,牙帐王庭已被团团围住。便见钵毕骑马率人而出,去面对黑压压一片乌环骑兵。
崇延就在他对面,骑马立于众骑之前,此刻已命令士兵停止进攻。
说到底,这不是一场战争,而是政变。崇延只要控制牙帐拿下钵毕就够了,没必要造成太多杀戮。
钵毕面色惊疑不定,上前道:“崇延,你这是想做什么?”
“阿哥,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崇延抬起马鞭,指向他身后牙帐,“阿哥跟陈朝人在商量些什么?”
他说话间,旁边的护卫捧出一个木匣子往前一掷。那木匣子顿时被摔开,放在里面的东西跟着飞出,骨碌碌滚落在地。
竟是一颗人头。
钵毕皱紧眉头,便听崇延冷笑道:“这人前几日摸进我牙帐,要杀我。阿哥,你猜他是谁派来的?”
钵毕顿时明白过来,大怒道:“难不成还是我派的?”
他何曾让陈朝人去行刺崇延过?
崇延跟他不和,还跑去自建牙帐,摆明了想做整个乌环的可汗,他当然是想杀了崇延。可高珩领来的陈朝使者入牙帐也不过半月,一切事宜几日前才谈拢,他哪里就能让陈朝帮自己去除掉崇延了?
暗处的高怀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知道这是陛下做的。
忽悠几个陈朝奸细去行刺崇延,挑起两边矛盾,对陛下而言是很简单的事。
“陈朝人一贯的行刺手法。”崇延冷声道,“阿哥,我跟陈朝无冤无仇,你说陈人大老远跑来杀我做什么?你这来了陈朝使臣,我那儿就来了陈朝刺客,你让我怎么想?”
钵毕骂道:“你脑子里都是水吗?怀疑我?我跟陈人是有盟约,但与你无关!”
“那跟谁有关?”崇延指着地上那颗头颅,“陈人杀我做什么?”
“我又杀你做什么?”钵毕暴跳如雷,“陈人到牙帐才几天,我哪儿来得及让他们去杀你?你被人挑拨了!”
崇延冷笑。
是啊,他知道有人在挑拨啊。要说这事背后没有元熙在煽风点火,他都不信。但是,那又怎么样?
不用挑拨他也迟早会与钵毕一战,元熙哪里是挑拨,分明是在给他递刀。
难道事情不是钵毕干的,他就会领兵回去了?
“狗东西!”钵毕脸色大变,大骂道,“你跟谁串通好的?你他妈就是冲着我来的!”
崇延朝远处一瞥,冷冷哼了一声,道:“实话同你说了吧,你真当那几个陈朝使臣是来找你商量的?”
高怀瑜有些想笑,高珩当然是过来跟钵毕合作的,可他这样一说,钵毕能不生疑么?这个小可汗也挺能唬人。
要是细想肯定能察觉到他是在胡说八道,可钵毕在气头上,哪儿能分辨。此刻钵毕大有被欺骗之感,立眉瞪眼气急败坏。
崇延再开口,已带上了杀气:“阿哥,我来是想找你喝酒的,不想伤了你。那几个陈人还在你帐里当内应呢,你不如就把刀放下,我们兄弟两个坐下来好好说说。”
……
崇延控制王庭,囚钵毕于牙帐。
高怀瑜返回自己那顶小帐中,思考自己接下来是直接走呢,还是去跟崇延通个气,问问陛下在哪里。然而他还没想好,小帐里便进来几个崇延手下士兵,请他去见崇延。
崇延就在他帐前,他出帐便见到了这位红发碧眼的小可汗。
崇延望着他,用汉话道:“清河王?”
“小可汗。”高怀瑜微一颔首。
崇延跳下马来,右手按在胸前,行乌环礼:“陛下托我送王爷回去。”
又是行礼又是喊王爷的,这是十分客气了。高怀瑜有些诧异,便也朝人还了礼,而后道:“陛下也来了?”
送回去,又没说回哪儿,也许陛下还在燕地呢……可高怀瑜就是有种元熙在不远处的感觉。
崇延点头道:“陛下在四十里外扎营,我已经备好马匹,这便送王爷过去。”
他才说完,便来了一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又道:“看来不必我送王爷了……你的陛下来了。”
第66章 宝马香车和一只骚包孔雀
随人出牙帐, 高怀瑜远远就见天子大驾,金车华盖极其显眼。皇帝头饰金冠,穿了一身金线绣花的玄色锦袍, 阳光一照流光浮动,仿佛他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淡淡光辉。一旁有薛平将军领兵护卫在侧, 前后数十骑簇拥。
高怀瑜印象里皇帝向来简素, 除了仪典祭祀之类的大场合会用上华贵的天子仪仗,皇帝出行一般都非常之低调。自巡幸燕地以来,也就入建平皇宫那日用了这驾金车,为的还是做给别人看, 昭告天下大魏的天子接收了故燕皇宫。
其余时候,从未如此之招摇。
而且……这边在打着架呢, 坐那么华丽的车,万一钵毕那边又闹起来了, 这车目标太大,容易被盯着打。
然而皇帝就是很嚣张坐在上面, 毕竟是接小情人回家嘛。
“参见陛下。”崇延上前行礼,而后无语地盯着突然骚包的魏国皇帝看了几眼, 叹口气道,“人我给你带回来了。”
说完他还是觉得如鲠在喉极不痛快, 换了乌环话骂道:“你来接人就接人, 弄那么大阵仗扬威耀武的做什么?”
小可汗非常没有礼貌,不过他说的乌环话,旁人也听不懂,不然薛平就该厉声呵斥维护自家陛下了。
皇帝显然心情很好, 也不与他计较, 悠悠道:“朕来接美人, 当然用香车,又不是给你看的。”
他的目光落在高怀瑜身上,好像真就是来接高怀瑜回去,顺便到草原上玩一玩的。不过说是那么说,要是没他派人在外拦截各部援军,崇延也不好集中力量围攻牙帐。
高怀瑜听他说完瞬间脸红,瞧见崇延转头朝自己看了一眼,脸更红了。
“此次多谢陛下相助。”崇延又郑重地朝人行了一次礼,“来日定向陛下送上乌环好酒。”
“好说。”元熙目光转到高怀瑜身上,轻轻道,“上来。”
簇拥在他周围的骑兵纷纷让开一条道,颔首恭迎高怀瑜登车。
两人出行常常同乘一车,可这是仪仗金车,与赶路时乘的马车到底还是不同,不能随随便便与天子同乘。因而高怀瑜犹豫了一下才道:“臣遵旨。”
他行至御车前,元熙还起身扶他登车。崇延看得目瞪口呆,怕是皇后都不一定有这待遇。
“摆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