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周遭乱作一团。
文清辞和宋君然,也直接被他们逼到了官府门前。
“等等,等等!”宋君然伸出手臂,将人拦在了此处,“稍等,慢些说!”同时转身朝官府的朱门看去。
然而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进去,或是要找谁提出这件事。
就见官府那扇略显斑驳的朱红色的大门,突然被人推着敞了开来。
有一排官兵,从中小跑了出来。
“€€€€让开,都让开!”
听到这里的动静,文清辞的视线,也随之越过了病患们的肩,向着不远处落去。
他看到,伴随着吱呀一声巨响,与守卫的高声呼喊,有几驾玄黑的马车出现在了长街的另一边,它们碾着泥泞而来,并于眨眼之间,疾行向官府中去。
有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一闪而过。
泥水飞溅,重重砸落地面。
周围病患立刻四散开来。
疾风将其中一架马车竹编的窗帘撩开一道细缝。
马车内淡淡的熏香气味,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流了出来。
文清辞下意识侧过头,于不经意间,向最后一架马车看了过去。
第76章
马车内未掌灯火, 逼仄而压抑。
透过镂花木轩,只有一道黑影,依稀不明。
疾风狂舞, 吹动墨发,遮住了半边面颊。
马匹在嘶鸣声中跃过门槛, 进入府内。
最后一刻,终有光落在了那人眼底。
碎金一般的琥珀色眼眸,如伏在暗处的蛇瞳, 冰冷又危险。
它于不经意间出现,又在刹那之间隐匿山林,消失不见。
匆匆一窥, 如尖刀般划开了文清辞平静的外壳。
马车虽已不见踪影。
但是那双琥珀色眼瞳带来的压迫感, 却迟迟未能散去。
文清辞不由深呼吸,试图借此来缓解紧张的情绪。
他反复告诉自己……不可能是他, 谢不逢已登基称帝。
当今圣上怎么可能会在今日, 到这座小城来?
“谁啊?真是好大的排场……”宋君然略微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马车疾驰而过,路过人群也未曾减速。
要不是宋君然动作迅速,他的衣袖恐怕也会被泥点溅湿。
几驾马车, 均已入府。
就在官兵上前, 打算阖起府门时,宋君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快步走了过去,站在了几人身前。
刚刚官府门前一个人都没有, 他还在想自己究竟要怎么给里面的人传话。
现在倒好, 这几名官兵自己从府内走了出来。
“几位大人, 麻烦稍等一下€€€€”
几名官兵对视一眼, 齐刷刷向宋君然看来, 并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和这里的大多数人不同,宋君然并没有穿方便劳作的短褐。
反倒是穿着一身易脏,且看上去便价值不菲的青衫。
涟和县的人大都没有那么讲究。
逐渐意识到这病,并不通过:“气”来传染后,众人便不再像一开始的那样用白纱覆面。
但是宋君然却依旧非常讲究地用它遮着口鼻,只露出一双深灰色的眼睛。
甚至于他还手提药箱,明显是一副郎中打扮。
意识到这几个士兵正在观察自己,宋君然不但不恼,且还笑着拱手向他们行礼说道:“几位大人,我乃松修府人士,以医谋生。前几日与师弟路过永汀府的时候,听说了这边发生的事。所以便想着过来瞧瞧……”
他的语气非常真诚。
听到此处,几个官兵看向宋君然的目光已经有了变化。
听他的口音,的确是松修府人。
松修府是卫朝著名药都,城内不但医馆众多,大夫的水平,也均远远高于别处。
现在涟和县既缺郎中,又缺药材。
……最重要的是,直到这个时候众人还不晓得疠疾究竟是因何而起,又要怎么做才能救治病患。
宋君然的出现,无疑能够了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见状,宋君然又说:“实不相瞒,在下与师弟,正巧有些应对此事的经验,手头也有一些药材。不过在诊疗之前,还有一件小事需要人配合……几位大人方便的话,能否帮忙传个话进去?给你们此地主事的官员说上一声。”
涟和不大,官府的士兵都是当地人。
他们的家人亲朋有不少都遭了难。
听到这里,官兵们当下不再犹豫。
既然有来自于松修府的大夫主动伸出援手,他们一定会将话传到主事官员耳边。
果不其然,宋君然的话音刚刚落下,带头那个官兵便也向他抱拳,并满怀敬意地说:“自然!麻烦先生稍等,我等定立刻将此话传到!”
“不急不急。”宋君然笑着后退半步,连忙摆手,将门口的路给他们让了出来。
下一刻,几人便奔了进去。
*
涟和县衙署内。
雍都有巡官要来的消息,已经于小半日前传到了这里。
县令此时令正紧张地攥着手心,带全府人马屏息凝神等在院内。
“巡官”前朝就有,他们原本只做巡视监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又有了协管地方的职权。
在今晨来人通知之前,那县令做梦也没有想到,雍都竟然会将这么大的官派到涟和县来。
甚至于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
……按理来说,自己当初将此事上报的时候,疠疾还不严重。
所以简报里的用词,也很普通。
恐怕就连知府,看到之后都不会重视。
县令既没想到这封简报会一级一级地传到太殊宫,传到皇帝的手中。
更加没有想到的是,皇帝他竟然会派遣巡官前来,协助处理此事。
如此看来当今圣上果然是个明君!
想到这里,县令不由肃然起敬。
马车入院刚刚停稳,谢不逢便走了下来。
不等看清来人的模样,县令便连忙走上前去行了个礼,接着诚惶诚恐地安排人卸药,还有带舟车劳顿的太医、侍从休息。
“大人,下官已经备好了房间,请您这边走,稍事休息。”他弯腰指路。
闻言,身边人脚步一顿。
县令没有想到,被派到涟和处理疠疾的巡官大人,竟然不等休整,便要开始忙碌。
“不必,”谢不逢停顿片刻说道,“直接说正事。”
“好好!”县令慌忙转身,“您请这边走€€€€”
谢不逢直接走入了堂内。
涟和县县令为此地父母官,与门口那些官兵一样,他的家人亲朋也均在此处。
因此他更是不敢怠慢,直接站在堂下,将自己所知的所有情况,一口气说了个干净。
说话间,他始终低着头,不敢去用正眼观察这自雍都来的大官。
只等话音落下后,涟和县令这才忍不住,偷偷地瞄了谢不逢一眼。
下一瞬他便就愣在了此地,一时间竟连后面的话都忘了说。
堂内忽然安静起来。
谢不逢于凝眉沉思中,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怎么?”
这声音中,透着凛凛的寒意。
“没,没有……”县令愣了一下,他被谢不逢这一眼看得头皮发麻,只得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慌忙说,“大人可真是年少有为啊!”
此话他发自肺腑。
刚才听声音,他便觉得这位巡官年纪不大,不料抬眼才发现,对方看上去竟然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他衣着虽然简单,但气质却贵不可言。
尤其是那眉宇之间,竟还带着几分杀意……
举手投足,不怒自威。
站在堂下的县令,身上并不厚重的夏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被冷汗打湿。
见对方不言,且蹙眉露出了一点不悦的样子,县令立刻回过神来,打算继续谈正事。
同时他的余光瞄见……原本应当在守门的官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堂前。